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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告白》:异乡午夜,一曲独舞

梅生
2022-08-30 10:25
来源:澎湃新闻
有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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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公映的张律电影新作《漫长的告白》,性格迥然又疏于联络的亲兄弟立春(辛柏青 饰)与立冬(张鲁一 饰),结伴从北京出发,来到幽静的日本水城柳川,与他们少年时期共同爱慕的美丽女子柳川(倪妮 饰)重聚。

《漫长的告白》海报

隔着20年的时光再相见,三人仍是彼此记忆中的样子,过往关系也逐渐显形。可是正如白日的天气乍雨乍晴,往事的真相时而明朗时而模糊。不过趁着夜色上演的几段舞蹈,又将两男一女昔日的情感牵绊,从欲说还休的暧昧状态中打捞出来,清晰呈现。

随着往事浮现,当事人的心绪起起伏伏,表面的关系却没有打破20年前的三角结构。一如柳川穿城而过的水域,与当年北京后海的湖面一样,都只是波澜微起。

倪妮、辛柏青与张鲁一分饰柳川、立春与立冬

于是,《漫长的告白》虽然披着特吕弗《朱尔与吉姆》“三人行”的外衣,用立春、立冬与柳川在赛艇生产基地的走廊奔跑的画面,致敬了朱尔、吉姆与凯瑟琳浪漫的桥上奔跑,故事走向却并无法国式的惨烈。

这部在北京与柳川取景拍摄的影片,气质方面有着中国与日本经典文艺电影,比如费穆的《小城之春》、森田芳光的《其后》等的影子。“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囿于“发乎情止于礼”的理智,徒剩“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片中的三角感情纠葛,由当事人的地域出身、家庭结构、成长经历与性格特征的差异决定,关联张律之前的作品,则指向他对于故乡与异乡、身份与认同、现实与梦境、历史与记忆等议题的一贯探讨。

《豆满江》剧照

只是,张律此次的笔触较为温和。他以往放置在议题里的死亡事件,比如《豆满江》中正面展现的儿童自杀、《庆州》中妻子讲述的丈夫的平静赴死、《咏鹅》中丈夫道出的妻子死于车祸、《里里》中父母与子女因为一场爆炸阴阳相隔等等,均带有突发性质,折射存在于社会大环境或局部小环境里的不良因子。

《漫长的告白》里的死亡却在伊始便被明确预告,并且几乎仅与爱情有关。立冬得知自己的胃癌已到晚期,拉上立春与他一道,前往他们不曾去过的柳川,去找他们至今爱着的柳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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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中国朝鲜族“作者导演”,张律2000年推出的短片处女作《11岁》,便告知观众他的创作深受童年生活影响。该片借助一个在边陲荒地上滚动的足球,展现一个男孩被一群同龄男孩孤立的过程,勾勒出属于导演自身的童年孤独。

张律

张律出生在吉林延边一个靠近中朝边境的村落。由于身边的朝鲜族人,绝大多数是朝鲜移民的后裔,而他的外祖母来自韩国,他儿时是朝鲜族小伙伴排挤的对象。地理与心理层面的双重边缘,让他打小敏感于自己的身份,也促使他成年后拍电影时,将童年感受屡屡投射到创作的人物身上。

《11岁》剧照

他镜头下的人物,无论是孩子还是成人,多因种种原因,像《11岁》中的男孩一样难以融入身处的环境。其中有些人更因言谈举止怪异,令熟人嫌弃、陌生人敬而远之。

《豆满江》里的少年脱北者郑真,尽管在位于边境附近的中国村庄,交到了昌浩这个朋友,并被昌浩家人善待,但法律并不允许他在这里开启新的人生。《芒种》里的朝鲜族男孩,随母亲从故乡来到北方某座小城生活,他偶尔会与当地孩子一起玩耍,但无法与他们打成一片。

立春与立冬

《漫长的告白》中的立冬,小时候虽然一直跟在立春屁股后面,不过因为常有旁人看来匪夷所思的言行,他并不能走进哥哥的朋友圈与生活圈。立春对于这个不合群的弟弟,现在仍会动不动就说要把他送到“回龙观安定医院”医治精神病,可想当年内心深处对他的嫌疑。两人成年后,立春结婚成家,立冬保持单身,加上父母离世,联络越来越少,维持兄弟亲情的方式,几乎只有偶尔相约去鼓楼附近的一家日式酒馆喝酒闲聊。

颇为讽刺的是,这家居酒屋的老板即使已与他们熟络,仍然怀疑两人不是亲哥俩,因为他俩实在太不像了。他们虽说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北京城,但立春性格主动,话多唠叨,满口“京片子”,立冬为人被动,沉默寡言,不说北京话。

兄弟俩最大的区别在于,立春像大多数人一样按部就班地活着,朝前走时不为往事所累,立冬却被记忆束缚住了脚步,在20年前的旧时空里原地打转。

正因如此,立冬没有把遭遇的人生劫难,告知唯一活在世上的亲人立春,而是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际,约他一起来到异国他乡,期望借助旧梦倩影获得慰藉。

但即便深陷在往事的漩涡中无法自拔,立冬仍然需要为现在时的困惑,找到一个小小的出口。开场带打火机不带烟的他,在北大医院吸烟区向一位时髦优雅的女士讨烟抽时,突然告诉她自己的病情。唐突的行为换来的结果,没有什么意外。女士匆匆碾灭香烟,从他身边逃离。

《庆州》剧照

类似这般“怪人”吓跑陌生人的画面,在张律的电影中经常出现。《庆州》中只有烟没有打火机的崔贤,向一名年轻士兵借火点烟时,把两根点燃的中南海塞进嘴里。他的举动看得士兵一脸错愕,后者慌忙要回打火机离开。《咏鹅》中在街头踽踽独行的允英,见一位女士使用公共健身器材锻炼身体,走过去与她共享。陌生男人的突兀靠近,令女士无比尴尬,立刻起身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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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律电影体现出的作者性或说创作特色,除了根植于他的童年经验,也由他后来的求学、工作与生活经历联合塑就。

他毕业于延边大学中国文学系,曾赴北京从事写作,后在李沧东等好友的建议与帮助下,像李沧东一样“弃文从影”走上电影之路,拍片足迹涉及中国、韩国、日本、蒙古等东亚国家。由于他在知命之年,应邀去了韩国延世大学执教电影创作,并且一待十年,他近些年的代表作多在韩国拍摄完成。

这些普通人难有、艺术家羡慕的丰富经历,决定了他的作品整体呈现出独特的气质。与贾樟柯、李沧东、是枝裕和等主要在自己国家使用母语拍片的东亚名导的电影相比,张律的影片里既有汉语、日语、韩语、英语、朝鲜语等语言的交汇,又有以东亚国家的诗歌、绘画、民谣、小说等为主体的文化艺术的交融,可以说基本不具备在地属性,充盈漫游色彩。

《庆州》中出现的丰子恺诗画

《庆州》中的崔贤是韩国人,在北京大学教书的缘故(结合《漫长的告白》中的北大医院,张律对这座学府似有情结),让他能讲流畅的中国话,对丰子恺的诗画也有研究。《咏鹅》中同样是韩国人的允英,虽然没去过中国,但因为在汉语培训机构学习过两年,可以用中文完成与中国人的交流,也像绝大多数中国人一样,能够背诵骆宾王的诗作《咏鹅》。

《福冈》中在日本公园哭泣的中国姑娘,手里拿的小说是村上春树的《刺杀骑士团长》。与她交流的韩国女孩,正看的书是中国古典小说《金瓶梅》。更为奇特的是,两人虽然互相听不懂对方的母语,却无障碍地完成了交流。

《漫长的告白》也是如此。立冬能用日语与日本人顺畅沟通,柳川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留在两人及立春记忆深处的音乐,是约翰·列侬的名曲《Oh my love》。从三人暂住的民宿窗前乘船而过的韩国人,嘴里哼唱的是韩语歌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日裔英国作家石黑一雄及其作品,在立冬分别与柳川、民宿主人中山大树(池松壮亮 饰)交流时,都曾被提及。

漫游的多元层面,还体现在地理角度的空间变化、历史意义的时间变迁。前者属于现在进行时,往往由身在异乡的人物,在公共或私人领地的行动带出;后者属于过去完成时,勾连存在于人物头脑中的集体或个体记忆,指向回不去的精神原乡。

《豆满江》中的郑真,从朝鲜非法来到中国,昌浩的母亲,则从中国合法前往韩国。《庆州》中的崔贤,由韩国来到中国教书,又由北京回到首尔参加亡友葬礼,前往曾与亡友结伴游玩的庆州,寻找脑海中的私人记忆。《咏鹅》中作为历史与文化符号被反复提及的尹东柱,是韩国人眼里的“国民诗人”,他生于中国延边,死在二战时期的日本福冈监狱。

不过张律对于国家、民族与历史元素的使用方式,在不同时期有明显的区分。

《豆满江》海报

前期的《芒种》《界限》《豆满江》,这些元素堪比沉重的枷锁,牢牢套在人物身上,直接影响甚至完全改写他们的命运。《豆满江》虽然没有正面展示郑真的最终命运,但观众通过他被边境警察抓走的画面,明白他会被遣送回朝鲜。

后来的《庆州》《咏鹅》《福冈》,它们让渡于当下的现实生活,沦为作用甚微的遥远背景。《庆州》中的崔贤作为研究东亚历史与局势的知名学者,对大的宏观问题缺乏兴趣,也不觉得自己的工作有什么价值,一心希望与萦绕在脑海久久不散的春宫图和石桥再度“邂逅”,以便唤醒对于亡友的深层次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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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漫长的告白》,与东亚国家往事有关的元素干脆消失不见,只剩氤氲在异乡空气中的个体记忆,映出如梦似幻的私人旧事与私密情感。

但这不表示这部着眼于“小情小爱”的电影缺乏深度。与那些拿喧嚣画面极力渲染爱情闹剧的影片相比,《漫长的告白》用平静克制的镜头,还原出爱情的纯粹,赋予生命本应有的尊严,可谓余韵悠长。

片中由三段舞蹈串讲的柳川与立春、立冬的“新关系”,没有因为时间与空间的流变改变“旧形态”,看似留下遗憾,实则像《小城之春》或《其后》一样,伤感呈现出东方传统文化中的道德与礼仪之美。

三人在夜色下的柳川街头行路,气氛突然有些尴尬,立春借着微醺忽生化解的兴致。他把手机放在一台自动贩售机上,找出一段探戈舞曲播放,贩售机俨然被他改造成了点唱机。立春合着旋律,轻轻晃动身体,似乎在向柳川发出邀请。柳川也趁着醉意犹在,在昔日恋人的身旁起舞。

《春梦》海报

不过随后,立春停下脚步,双人共舞的画面结束。他把临时性的露天舞台完全交给柳川,与立冬一起专心做她的观众。柳川像《春梦》中在天台轻轻晃动身体的艺璃般,暂借舞姿化解满腔心事。看着这样的柳川,立春禁不住自说自话:当年我教她跳舞,如今青出于蓝胜于蓝。

20年前,柳川随家人从南方某城迁居北京,遇到在浓郁的京味儿文化氛围中长大成人的立春时,被他帅气的外表以及身上“不负责任的随便(柳川自己的话)”劲儿深深吸引,与他成为情侣。无奈她仅是他的女友之一,他远没有像她爱他那般爱她。

柳川对于立春而言,是一朵来自南方的清新野百合,骨子里透着他难以在身边的北方女孩身上发现的异域风情。“拍婆子”拍到这样的女孩,无疑会让他在哥们儿面前倍有面子。不过成长的环境也告诉他,娶妻当娶如北京市花月季或菊花般的女性。

《春梦》剧照

由是,立春把他与柳川的爱情,视为一场独属于青年人的“春梦”。因为深知梦醒过后要像大多数人一样生活,他并不珍惜这份情缘,一边与不会说北京话的柳川谈情说爱,一边与伙伴一道嘲笑她的南方口音。他在又见柳川时,说这些年来没有停止过对她的思念,既是把话说得太满的戏言,带出他以往的行为模式,又侧写出他现在的生活一如死水毫无波澜,表明他希望在远离妻女的环境里,与她旧梦重温。

尽管如此,柳川当年依然想着与立春修成正果。她在后海一边回忆立春将她从眼前的湖水中救起的画面,一边等待他的出现,可是一连几日都是失望。忙着与别的女孩约会的立春,忘记了她的存在。

爱情故事通常都是花有意水无情。柳川被立春伤害的同时,并不能够将对立春的爱意,转移到始终默默陪伴她的立冬身上,哪怕立冬为了她,不再说让她甚为痛苦的北京话。其时适逢柳川父亲出轨,她随同样被情所伤的母亲远赴伦敦投靠亲戚,没把未来寄托在立春或立冬身上。

20年后,三人重逢回忆往事,立春大多已经淡忘,柳川记忆时断时续,立冬依旧像个少年般充当着柳川的代言人,清晰记得与她有关的细枝末节。柳川因此颇为感动,对立冬心生爱意。可是即便这样,她也只是把立冬当作那个陪她在后海等待立春出现的少年,习惯性地选择回到立春身边,似乎当年的等待终于有了圆满的结果。

立冬也没主动打破与柳川的关系,维持着原有的平衡。立春接到妻子的催促电话中断行程返京,立冬得以与柳川单独相处。可是夜深人静的氛围下,他只是在民宿走道尽头发着幽光的佛龛面前,模仿柳川独自起舞,并没敲响住在佛龛隔壁的柳川的房门——即使他站在门前犹豫不决时,知晓一门之隔的柳川也在忐忑不安地等待声音划破宁静,依旧选择了原道返回。

《庆州》海报

《庆州》中的崔贤,也在眼看水到渠成之时,选择了临阵退缩。他与茶馆女主人经过一日相处互生情愫,晚上在她家里借宿时,虽然知道她特意虚掩房门,仍然在客厅的沙发上度过了一夜。

张律的其他电影里,也不乏像立冬、崔贤般的人物。《春梦》中的三位大叔,虽然终日在艺璃身边打转,但从没对她动过非分之想。

《咏鹅》剧照

按照《咏鹅》里年过半百的小酒馆老板娘评价允英的话,这些人虽然“年纪轻轻,却有旧时代的感性”。大概正因这样,他们才会出于要对心仪之人未来的生活负责的态度,及时制止一时贪欢的念头。

毕竟,崔贤马上要返回中国,余生可能不会再来庆州,立冬即将与这个世界告别,不如像以前一样,把“漫长的告白”仍然埋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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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律与李沧东除了都有从作家到导演的身份转型经历,两人还都属于大器晚成的导演,他们的电影也都深受文学的滋养。

李沧东《绿鱼》剧照

1997年,43岁李沧东借首部长片《绿鱼》,作为“作者导演”为世人瞩目。三年后的千禧之年,38岁的张律用《11岁》,证明自己既能写又能导。两人后来的影片,亦是编导合一。

结合李沧东在中国推出的《烧纸》《鹿川有许多粪》两本小说集来看,他的电影与小说在创作主题上保持了连贯,都是通过讲述小人物的命运悲剧,展现韩国城市化与工业化进程中出现的各种社会问题。

张律身为文学青年时期的创作,由于没有公开出版,无法判断他的小说、诗歌与其电影的关系,但从他对于唐诗、民国歌谣、韩国现代诗作等的运用来看,文学尤其诗歌在他的电影里,属于环境中不可或缺的空气,决定了人物行动的节奏,以及他们在故土与异乡、真实与虚幻之间穿梭游走的方式与路径。

《唐诗》海报

他2003年执导的首部长片,名字干脆就叫《唐诗》。十年后拍摄的唯一一部纪录片《风景》,尽管没有对于诗句的直接引用,却借鉴了诗章或说组诗的结构,讲述在韩务工的中东亚国家的人们的生活与梦境。这些遍布韩国各个行业的底层打工者,所谈论的令他们印象深刻的梦,几乎都与家乡和亲人有关。

张律与李沧东早期的电影,也有着精神上的相通,都在残酷的社会环境里,种植了亲情稻草。《豆满江》中昌浩的姐姐是哑女,她接到母亲从韩国打来的电话时,母亲没有因为她不能讲话匆匆挂断,而是千叮咛万嘱咐,变相安抚了刚在身体与心灵上受到双重创伤的哑女。《绿鱼》中莫东替老大杀人之后,哭着拨打家中电话,希望听几句母亲的唠叨,但接听者却是不会说话的大哥。虽然如此,莫东还是请求大哥别挂电话,一边强忍眼泪,一边向大哥讲述他们儿时去红桥下钓鱼的往事。

不过两位名导后来的创作方向大相径庭。李沧东一直立足韩国本土,关注社会对于弱者的碾压,揭示个体异化的过程。张律则是如前所述放眼东亚国家,让人物走出熟悉的故乡环境,来到陌生的异乡土地,借助或长或短的邂逅,展现国家历史或私人往事对于人物的塑形,以及人物挣脱精神羁绊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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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告白》中柳川伦敦期间的生活,尽管没有正面交代,但是通过她与立冬有关自己模仿央视主播练习发音的对话,可以发现她在远离北京的环境中,并不能够释怀因为南方口音受到的伤害。她后来又到柳川,源于在伦敦时认识的中山大树告诉她,他的家乡与她同名。

发呆的柳川

不过柳川并没因此成为她的精神家园,让她走出阴霾。她在柳川过着慵懒自在的日子,除了在小酒馆驻唱,就是在这座小城游逛、发呆。但这些行为恰恰表明她始终没有从往事的泥淖中抽身。她经常演唱的歌曲之一,正是那首《Oh my love》。柳川的局部风景,实在像极了后海。

正因如此,她与再度出现的立春与立冬“忆往昔”时,表现出的豁达与淡然,只是一种假装。她的心里,实则一直憋着眼泪。直到她在立冬也回京之后,与居酒屋老妇人(中野良子 饰)对桌饮酒漫谈人生,才让眼泪畅快流出,完成与往事的和解。

此般笔触,与《咏鹅》中小饭馆女主人用自酿的米酒和其对生活的理解,让允英明白“心安即故乡”异曲同工。

《咏鹅》中的小饭馆女主人,说出“心安即故乡”

亦是由于正视了往事,不再对过去耿耿于怀,柳川才会在立冬去世后,违背自己再也不会前往北京的誓言,回到这座曾令她又爱又恨的城市,与立春像老友般追忆立冬,坦然面对立春妻子投来的狐疑目光。

立冬的在天之灵看到这样的柳川,应该会颇为欣慰。他对柳川的深情厚爱,体现在细节深处,包括清晰记得她在北京待了多久、想弄清楚当年她在后海对着天上的月亮拍手的原因、得知她在日本后花了两年时间掌握了日语等。但他的这份心意,没有任何付出要有回报的算计成分,不以占有柳川为目的,只希望她能得到平和的幸福。

20年前,立冬在北京就“你幸福吗”向柳川发问,她又拿该问题反问。20年后,他在柳川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她同样没有正面回答。当她回到北京给出肯定答案,他却去了天国,再也无法听到。

当然令人惋惜。但就像那首诞生于“学堂乐歌”时期的影片主题曲《秋柳》所唱,“想当日,绿茵茵,春光好,今日里,冷清清,秋色老”,无常才是人生的常态。

可堪安慰在于,虽然“眼前景,已全非,一思量,一回首,不胜悲”,生前表示绝不留下活过的证明的立冬,却像柳川一样违背了誓言,留给柳川一盘他偷偷录制的她清唱《Oh my love》的磁带,留下唯一的“爱的证据”。

“Oh my love(lover) for the first time in my life……”与她的初见,改写了他的半生;他留的遗物,将支撑她的余生。哪怕,他们不曾有过半个拥吻。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

    责任编辑:张喆
    校对:施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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