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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长水《老渤海》:在人民大地的景深中荡开鲜活的一笔

2022-09-27 14:1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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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梁豪 文学报

苗长水《老渤海》

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作品巡礼

刊发于《人民文学》第9期的长篇战争小说《老渤海》,以山东为地域背景,上承《红日》《铁道游击队》《苦菜花》等经典,对在抗战中发展壮大的人民武装予以更为真切丰富的文学观照。在依靠人民群众进行人民战争的伟大经历中,一个个性格鲜明、具体实在又志同道合、彼此支撑的英雄人物,组成了坚不可摧、必然胜利的英雄队伍,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无论是当地明晓大义舍出财物甚至献出生命的英雄老百姓,还是来自人民、为了人民而战斗牺牲的英雄子弟兵,作品都以史实为血肉、以史识为筋骨、以史诗为形态,历史自信通过真情叙事获得说服力和感染力——党领导人民和人民军队打赢人民战争的光辉历程,也正证明了人民江山必将强盛永固的深刻道理。作品入选中国作协“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首批项目支持名单。

写战争就是写人,写吹角连营、黄沙百战的那一群人,写故乡月明、深闺梦中的那一个人,写人的血泪经验和教训,写人的一身忠勇与荣光,写放逐在人心里的魔鬼或天使。我们书写战争,如同凝视结痂的伤口,这实在是一种自我震慑——那一朵曾经挂在脑袋上空的乌云,随时可能重新聚拢,投下血腥的阴翳。所谓凝视,是为记得,从而远离。我们试图用文学的羊水,吞没战争这个孽子,最终孕育出和平——为了天下苍生。

与此同时,作为一部有抱负的战争小说,它势必还应写出一些我们意想不到的东西,这些东西依然跟人息息相通。这是它的难度,小说据此确证自身独特的价值。

电影《战争与和平》剧照

经典巨著《战争与和平》,理所当然要浓墨重彩地描摹浩大的战争场面,但托翁又始终极尽情趣与细腻之能事,打量那些贵族少爷小姐们人格的逗留和成长,以及彼此间跌宕不衰的爱恨缠结。托尔斯泰正视战争正如战争逼视人性,同时,他让自己的文字大于战事,从而撑大“战争”与“和平”的内涵,容留那些超脱或寄生于其间的民族、个体和生命元素,为小说赢得持存的魅力。在现实主义这条康庄大道上,战争题材小说如果沿着“人的向度”持续挺进,不难会从人本的立场迸发抗议的呐喊,于是《西线无战事》这类反战小说应运而生;此外,大道也分流出一些迷人的小路,譬如《一个人的遭遇》,特取一个人的声部,主观的煽动性让曾被战争撕裂的伤疤一点点发酵出真挚动人的感染力。到了巴别尔那里,对士兵的特写出现了变奏,《红色骑兵军》中人物情绪的波动更为短促、剧烈,也更加微妙。而在大洋彼岸,《第二十二条军规》彻底另开一路,玩起了“花活儿”,“大写的人”藏身幕后摩拳擦掌,痛快驾驭着人物,发出戏谑而尖锐的黑色诘问。

西方近现代以降的战争小说,乃至关于战争的各类文艺作品,着墨均在个体,其讴歌的是个人的智慧、勇毅、觉醒或改悔,又或是天性里的真善,这个传统久于文艺复兴,可以上溯至《荷马史诗》。夕阳西下,硝烟弥漫,主人公的身影浮动出英雄的轮廓,醒目、傲岸而不失悲怆。反观中国的战争小说,若非“拿来”化之,锐化个人色彩,便容易在几套规定动作、情态中来回操练,进而显出僵硬和单调,得以突围者委实有限。《老渤海》一度有成为后一类的可能,但这部长篇妙在或说好在,作者隐隐怀揣着一个朴素的愿望,或是一种下意识,即要复活那个战火里的鲁北民间,一个比战争更为久远而绵延不息的乡土中国。这是小说的丰厚所在。

抗日战争中,活动在渤海区的水上游击队

部队的士兵来自民间,民间的百姓接纳战斗间歇的战士,这一近似天然的供养循环,让人物身上充盈着一种草莽的气盖和纯真的秉性。谁能救中国、保家园,谁在真的抗日,老百姓就铁了心跟谁——保家卫国,理由有多崇高就有多实在。《老渤海》里的主人公们就是那洼地里的茅草、红荆和芦苇,是盐碱地里给一点水土就能长的玉米和高粱,他们朴素、坚韧、乐观,充满无限的生机。不论是马耀齐司令、老红军杨固夫副司令,抑或战斗与生育都威风凛凛的行政公署主任李威凤、倔强率真的女干部崔梦林,人物的亮点尽在经历的事件而非个人心智的博弈和摇摆,或者说,人物的性格特色全部化在了战斗内外的行事中。在人物塑造上,不过度聚焦,不往深了走,更像散点透视,是往活了写,山东煎饼一样摊开来。人民的军队和将士,他们的浓墨重彩脱不开生机勃勃的大地和人民,这是《老渤海》为人物提供的浸没式背景,一个有别于西方战争小说的、宏大而极富地域特色的景深。因此,小说的一板一眼,那样一种活泼而淳厚的本色,有着历史、人文和地理的依据。其实,古往今来,“不破楼兰终不还”的主体,始终是那些来自民间的普通家庭的子弟兵,他们并非贵族,没有高深的理论素养,个人面目通常不够清晰,甚至不具姓名,但他们无疑是绝对的英雄,他们的依归和本质,就是生长于斯、苦乐于斯、终将长眠于斯的芸芸众生。

《老渤海》是一部“不停在走”的小说。撤退、战略转移或挺进,统摄在“走动”这一大的动作体系中,走动与相对应的驻扎作为部队战斗和休养的“刚需”,也是小说叙事节奏的脉象。行走时主要叙写战争情势和战斗场面,停下时重点描述会议内容和将士生活。走动带来变化,行动迎来转机。“当时共产党领导下的山东各根据地武装,相当一部分都由成建制的红军、八路军部队为骨干组成。而清河根据地的部队,则纯粹是当地的起义队伍,农民、工人、学生、国民党散兵游勇、杂牌军、土匪,起家的就是这些”,就是这些了,然而走着走着,人越聚越多,地盘越来越大,队伍越发规整,从抗日战争再到解放战争,老渤海的队伍一路打到了海南岛。早期的人民武装就是在这般反反复复、磕磕绊绊的行走中,不断进取壮大,硬是踏出了一条彪炳史册的成功之路。

1945年5月,渤海部队攻克利津县城后,部队举行祝捷大会

李威凤的千里走单骑、马耀齐的遇伏牺牲、寇氏一门三烈的可歌事迹,小说的情节不乏戏剧性的动感呈现,但它的演绎和想象自有坚实的来处,即老渤海部队从无到有、化被动为主动、转败为胜的发展流变史。这是一部有史的雄心的小说。因此,所涉史料资讯庞杂众多,不能不在创作和编校中务求确凿。此外,小说还渴望留下一些来自现场的气息,它可能是一次会议传达的内容,是某个村庄的地理环境,是武器装备的俗称,又或是一旦脱离时代氛围便不再好笑的段子,因为那份现场感,看似无足轻重的细节也显得弥足珍贵。传奇性和真实感的“左右手互搏”,堪称小说的一大难点,也是看点。

小说的叙述存在两种时间。“过去现在时”的身临其境、娓娓道来催生了悬念感,而零零星星穿插的“过去未来时”的对部队将士前途命运的解说,就像叙述者塞进读者嘴里的一颗颗定心丸——不必过于恐慌,这一劫那一难,他们都有惊无险地渡过了。这位善良、慈祥而体贴的叙述者,同时也是一名不时现身的“说书人”,他的念叨为我们带来了另一重时间和空间,有心人自会从那些只言片语中,嗅出另外一些故事的线索和端倪,它演化成了一种额外之喜。

1950年4月30日,从渤海革命老区走出的刘梅村等5名官兵把五星红旗插到天涯海角

《老渤海》刊发于《人民文学》的版本,编自作者所选具有代表性的章节,可谓创编协同发力的生动展示。据作者早前自述,整部作品预计近五十万字,仍在不断充实和完善中。即是说,真正的小说还是一个待解之谜,依然保有足够的悬念。宴席既开,我们不妨带着一点好奇心,且吃且等,静候瓜熟蒂落的那一刻。

小说里心心念念的“老渤海”,我以为一方面指向那片古老的生生不息的渤海湾,一方面则是对亲切而荣耀的渤海部队的称谓。我们确乎需要这样一部作品,为一个地域、一段时期、一支部队,为我们最初略显青涩的样子,留下文学的鲜活印记。

原标题:《苗长水《老渤海》:在人民大地的景深中荡开鲜活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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