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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索拉大病初愈谱写交响曲:作曲时我一遍遍看《大闹天宫》

澎湃新闻记者 廖阳
2022-09-30 15:43
来源:澎湃新闻
文艺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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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索拉的爽朗笑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很难想象,这时候的她还抱恙在身。

因为身体状况欠佳,作曲家刘索拉久未露面,一部交响舞曲《大圣传奇》把她重新拉进了大家的视野。

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于1961-1964年创作的《大闹天宫》是中国动画史上的丰碑。《大圣传奇》由上海交响乐团、北京国际音乐节共同委约刘索拉创作,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就经典动画形象孙悟空授权合作,以纪念中国动画百年发展历程。

10月6日世界首演,这场音乐会将以美术片为基础,以大型多媒体音乐会形式呈现,由指挥家张洁敏领衔上海交响乐团、“刘索拉与朋友们”共同演绎。

交响舞曲《大圣传奇》

“我想写一部能让人跳起来的音乐。”创作时,刘索拉大量吸收了民间音乐传统,也更注重当代音乐的趣味性和管弦乐队的交响性。四位中国打击乐演奏家是“点睛之笔”,将以锣鼓喧天的震撼节奏,刻画齐天大圣翻江倒海的神力。

因为身体虚弱,刘索拉一度怀疑自己还能不能作曲,真正动起笔来,却发现特别顺,特别舒服,音乐自然而然就冒了出来。

“不知道哪来的能量,朋友们也没想到,我能写出这么欢乐的乐曲!”整个创作过程,刘索拉很开心,感觉到了生命力在恢复。

关于创作,关于病痛,刘索拉有问必答。现年67岁的她自称“老太太”,然而,你很难将她和这个形象联系起来,因为她的声音那么爽利、笑声那么爽朗、状态那么年轻。

【自述】

年轻人怎么不跳舞了

我已经卧床4年了。最绝望的时候,我做不了音乐,也做不了文学,什么都做不了。特别幸运,我碰到了中医团队和做前卫科技的研究专家,他们把我从绝望中拉了回来。

专家们给我做过一次透视,说我还是二十几岁年轻人的大脑,极有可能恢复,因为大脑是指挥身体的。这给了我特别大的信心。

今年年初,北京国际音乐节和上海交响乐团找上门,问我是否对委约创作感兴趣。我想试一试,让大脑动起来,也许身体也能跟着恢复。

我创作了8个月,每天工作一个小时,每一天写一点音乐。果然,写完之后我的身体好了许多,感觉到了生命力的恢复。

写作的过程很过瘾,特别顺,特别舒服,没有任何坎,音乐自然而然就冒了出来。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不跳舞了?我想写一部能让人跳起来的音乐,创作一部有中国传统节奏的交响舞蹈音乐组曲,在律动中感受中国传统民间节奏和当代精神的联系。

我们习惯了听西方节奏,其实中国民间也有丰富的打击乐节奏,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喜庆的丰收锣鼓。比如我们会用打击乐来描写动物,虎啸、鸡鸣、鸭子打架……节奏都很复杂,需要乐队队员紧密配合。西方打击乐是一个人打架子鼓,就把很多鼓都打了。中国打击乐是好几个人一起打节奏,有集体的配合性。

《大圣传奇》用了很多中国打击乐元素,四个打击乐手坐镇,展示了它的万千变化。打击乐一直跟着孙悟空的动作走,唐朝老五的吉他也被用来显示孙悟空的能量。

写作过程中,我一遍又一遍看动画,音乐都是卡着画面写的,基本严丝合缝。就像以前的默声片,乐队坐下面看着电影演奏。这对指挥、乐队是很大的挑战。

动画剪辑的节奏特别好,也给作曲家提供了丰富的想象力。画面瞬息万变,很快就换了一个场景、一个动作,音乐也要跟着换,所以我写音乐也不感觉沉闷,很好玩,很兴奋。

这些小动物特别可爱,很无助、很困难的时候,看到这些小生命在那儿翻跟头,特别有意思。

生病之前我是很悲观的人,生病之后我变成了很乐观的人,从《大圣传奇》就能听出来,音乐多么乐观!我自己都很吃惊,我怎么能写出这么乐观的音乐来?

音乐里虽然用了很多传统元素,但技术是当代的,状态是年轻的。不管是中国还是外国的年轻人,听了都会想跳舞。我有自信。

这样写作是出于我自己的爱好。我不是为了跟风,为了赶时髦。我内心的生命状态和年轻人一样,有时候甚至觉得我比年轻人还年轻。现在你们小孩都不喜欢跳舞了是吧?我喜欢hip-hop,高兴起来就要听hip-hop,我是这样一个老太太。

《大闹天宫》

特别能睡觉把我救了

我妈妈说过,她生的孩子里,我的脑室是最健康的,小时候给我验过。以前我以为妈妈在胡说八道,毕竟妈妈总是喜欢自己的孩子,所以不是特别相信。这一次生命危机,没想到专家们也这么说。

我还有一个优点,特别能睡。昨天晚上和上海交响乐团结束线上排练,七点半我就睡着了,一直睡到今天中午十一点半。很多年轻人喜欢跟着我一起工作,我发现能睡觉的孩子,往往能够胜任长时间的工作。

大家从小就笑话我,你这么能睡觉,你肯定很笨,你肯定很迟钝,你对世界是不是不够敏感?但我现在发现,能睡觉把我救了,睡觉的时候身体是在修复。

我喜欢折腾,从小就对世界有旺盛的好奇心。妈妈原来提醒过我一句话,你什么都可以试,就一件事不要试,别试着去死,因为回不来了。

妈妈是河南人,曾经在上海艺专上学。小时候家里有唱机,她老买上海的老唱片,给我放爵士乐。潜移默化中,她受了影响,身上带着上海的风味,但又没学透。

她去延安参加革命,穿着一件鲜绿的、绣着白云的紧身旗袍。这件旗袍一直没丢,居然留下来了,我还见过。她从小就非常在意我穿衣服,要讲究,要高雅。她老说,你不要打扮得像路边的小花,常给我穿黑衣服,所以后来我也老穿黑色。这是上海的风格吗?我不懂。

所以我说妈妈是不伦不类嘛。小时候喝咖啡,妈妈是拿喝粥的饭碗给我们盛咖啡的,特别土,是吧?这肯定不是上海人喝咖啡的样子。后来去英国,我说我们家人喝咖啡是拿喝粥的碗,英国朋友说,太牛了,这是巴黎人喝咖啡的方法。

刘索拉

水平参差不齐的丐帮

1978年,中央音乐学院恢复招生,我走进了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

这个班后来出了一批响当当的作曲家,有一部分时代的幸运。作为中国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作曲系学生,后来又成群结队走出国门,我们受到了社会的关注,也受到了国际的关注。

我们上大学已经有丰富的人生经历,会带着思考去学习,而不是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的孩子和我们太不像了,都是家长从小摁着去学音乐,一路从附小、附中到大学,水平差不多。我们什么人都有,当过工人,当过农民,一群丐帮。虽然水平参差不齐,但是每个人都很有特点、很有个性。

很多同学是从南方山里来的,谭盾就是湖南来的,比较草根,带着泥土气,天生就有生命力。陈其钢更城市化,他是班里的老大哥,比较稳重,附中就在音乐学院了,更加有底蕴、有背景,每一堂课我都知道他是很明白的。叶小纲是音乐世家出身,底子特别好,他一入学,你就能感觉到,他浑身冒音乐。

我跟大家玩得都挺好,是班里管玩的。我们一起跳舞、游泳、打球、郊游、爬山,去大海边。我们还玩斗鸡,盘着腿,膝盖撞膝盖。骑马打仗你们玩吗?就是男孩背着女孩,到处打,看谁把谁打下来。

我们班后来被评为“五好班”,有一点是因为团结,下课了都跑出去,一起玩这种幼稚的游戏。没有人觉得我这么大岁数不能玩了,都像小孩一样,很天真,有童心。

那时候,同学们都在拼命做探索,没有顾忌,没有油腻,很理想主义。我还比较糊涂,比较懵,还没开始我的探索,只能看着他们,给他们写小说。于是我写了一本《你别无选择》,素材都来自班上同学,但都改头换面了,不能对号入座。

我的探索是从毕业以后开始的。游走在不同的生活领域,跟不同阶层的音乐家接触后,我重新反刍、梳理、琢磨,慢慢明白了自己想做什么。这个过程比较长。每个人开窍的时间和方法都不一样,人生走了半程,我才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等身体好了,我一定要在国内到处走一走,吃一吃当地的小吃。

我会接着写音乐,现在已经有人找我写新作品了。我会慢慢把我这么多年的探索,一点一点变成作品,有文字,但更多的是音乐。人生到了这个地步,会更加正视自己一辈子的探索,更加希望把这些探索展现在作品上。

    责任编辑:陈诗怀
    校对:张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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