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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躲过闪电或爱情

2022-10-05 17:1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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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小镇的闺秀爱米丽小姐是旧式显赫家族的末代,她抱残守缺,一切如故,与小镇隔绝,不为所动。房子也是她的牢笼,父亲生前赶走了所有上门来的青年男子,父亲死后,她仅有的一次爱情,留下的不过是些荒唐的议论和答案不明的猜测,此后便是仿佛永恒般坚固不移的孤独和封闭。

在她死后,人们终于得以进入房子里那个密闭的房间,窥见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被夺走最后一丝希望的人,用死亡永远地将情人与自己一同封锁在已然倾颓的旧日世界中,身姿俨然一块顽固不化的墓碑,让人在压抑、叹息中竟生出一丝诡异的敬意。尸骨朽烂的情人,尸骨旁枕头上的一绺长发,骇人的场景却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哀伤。

爱米丽小姐逝世,镇上的人前去送葬开始,而后跳跃到十多年前爱米丽拒绝纳税,随后又用一句话将故事推到三十年前的“臭气事件”,紧接着又回溯爱米丽与父亲的种种纠纷。可以说,时序在《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同样是被完全打乱的。小说叙事时而顺序推进,时而突然逆转,时而骤停,时而又再次向前推进,直到小说完结,读者才大致明白事件的究竟。

福克纳短片小说集(上)

(Collected Stories of William Faulkner)

[美]威廉·卡斯伯特·福克纳

(William Cuthbert Faulkner)

陈珺、崔凝紫、陆路、王敏、赵辉丨译

王敏丨责任编辑

威廉·卡斯伯特·福克纳(William Cuthbert Faulkner,1897年9月25日-1962年7月6日)是美国最有影响力的作家之一,1949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他以长篇和中短篇小说见长,同时也是一名诗人和编剧。他曾经对一个采访者说:“我是一个失败的诗人,可能每个小说家最初都想写诗,发现自己力不从心后才尝试诗歌之外要求最高的文学形式:短篇小说。直到这项尝试失败后,他才开始写长篇小说”。

哈罗德·布鲁姆在1985年的一部论著中写道“批评家和普通读者都普遍认为,福克纳如今已得到承认,被视为本世纪最强有力的美国小说家,明显地超越海明威与菲茨杰拉德,而且在包括霍桑、梅尔维尔、马克·吐温与亨利·詹姆斯——有些评论家也许会把德莱塞也加进去——在内的名作家序列中占有一个与他们不相上下的位置。”1980年代中期之后,若论每年在美国发表的专著和论文数量,福克纳在英语作家中仅仅低于莎士比亚。

精彩段落

我们再一次见到爱米丽小姐的时候,她已经发胖了,头发也变得灰白。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她的头发越来越灰,直到变成了胡椒盐的那种铁灰色,颜色就不再变了。直到她在七十四岁去世之日为止,她的头发依然是顽强的铁灰色,像一个仍然活跃的男人的头发。

从那时候起,她的前门就再也没有打开过,除了她四十岁左右有那么六七年的光景,她打开门教授陶瓷彩绘。在楼下的一个房间里,她布置了一个画室,萨托里斯上校同代人的女儿、孙女儿会被送到她那里,风雨不改,仿佛周日带着25美分去教堂募捐那样肃穆。那时,她的税仍然是被豁免了的。

后来,新的一代成为了小镇的主心骨,那些学画的学生长大成人、逐渐离开,并没有让她们的孩子带着颜料盒、枯燥的画笔和从女性杂志上剪下的图片到爱米丽小姐那儿去学画画。前门再一次地关上,并且永远地关上。小镇实行免费的邮递制度了,唯独爱米丽小姐拒绝让他们把金属门牌号和邮箱钉在自己的房屋上。她也懒得听他们解释。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我们眼看着黑人的头发变白了,背也驼了,还照样提着菜篮子进进出出。每逢12月,我们给她寄去一张税务通知单,但一个星期后又被邮局退还,无人认领。我们偶尔还能在楼下的一个窗户旁边见到她的身影——很显然她把楼上封了起来。她坐在那儿,仿佛神龛中的一副雕塑,是不是在看着我们,我们也说不准。她就这样经历了一代又一代——高贵漠然、安宁乖张,让人无处闪躲。

她就这样与世长辞了。在这尘埃满布、阴影遮目的大屋里病倒了,身边只有一个蹒跚羸弱的黑人在伺候。我们甚至不知道她病倒了,因为我们很早以前就不再从黑人那里打听她的消息。他从不和任何人说话,恐怕对她也是如此。他的嗓子也因为长期不吭一声而嘶哑锈蚀了。

她死在楼下的一个房间里,在一张挂着床帏的笨重的胡桃木床上,她满是银灰色头发的头枕着一个霉得发黄的枕头,那时因为经年累月的用着,却又晒不着一丝阳光。

黑人在前门接待了最先来到的那批妇女,把她们领进了屋。妇女们悄声细语,好奇的目光快速打量着屋子。黑人随即消失了。他穿过屋子,走出后门,从此不见了踪影。

两位堂姐妹也同时赶来了。葬礼在第二天举行,全镇的人都赶来看爱米丽小姐那覆盖在鲜花底下的遗体。棺材上方挂着爱米丽小姐父亲的炭笔画像,他看上去一脸深思;妇女们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死亡的恐怖;那些年长的男人呢——有一些穿上了刷得干净笔直的南方同盟军制服——站在长廊或草地上,谈论着爱米丽小姐,好像她是他们的同代人,还认定自己曾经跟她跳过舞或者追求过她;就像所有老人家一样,他们已经记不清时间先后顺序了;对于他们来说,过去并非一条越走越窄的路,而是一片没有冬季的草地,只是最近的十年像窄小的瓶颈把他们与过去隔绝了。

我们很久以前就知道楼上有一个房间,在这四十年里谁也没有见过,要进去就得撬门了。等到爱米丽小姐入土为安以后,他们才去把门打开。

猛地打开门,整个房间被震得灰尘弥漫。这间布置得像新房一样的房间,却处处笼罩着坟墓般淡淡的凄惨的阴森:褪色的玫瑰色窗帘,玫瑰色灯罩,梳妆台,一排精致的水晶工艺品和银白色衬底的男士盥洗用具,但那银白色已失去光泽,刻在上面的字母也难以辨认。杂物之间有一条硬领和领带,仿佛才刚从身上取下来,拿起来之后,在铺满尘埃的台面上留下浅浅的月牙印子。椅子上放着一套西装,叠得一丝不苟;衣服下面是两只寂寞无声的鞋子和一双丢弃了的袜子。

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我们在那儿怔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俯视着那张枯瘦无肉的脸上所露出的深奥莫测的咧嘴笑容。看起来这个尸体曾经是个与人拥抱的姿势,但长眠比爱情更久远,甚至战胜了爱情苦痛,彻底地驯服了他。他所剩下的躯体已在那套睡衣底下腐烂了,跟他身下的床黏在一起,难以分解;他身上以及在他身旁的枕头上,均匀地铺盖了一层长年累月积下来的尘埃。

后来,我们注意到旁边的枕头上有被人头压过的痕迹。有人从上面拈起了什么东西,凑近一看,一股淡淡的、看不见的干燥异味钻进鼻孔——我们看到了一丝长长的铁灰色头发。

原标题:《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躲过闪电或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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