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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散步 | 与这些秋虫的相遇,也是“一期一会”

2022-10-15 08:27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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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蝶纪

今年因为工作原因,我每月都要走一次光明虹桥公园的手作步道。当在不同的环境中,我对季节变幻的感受并不是那么明显。而当这条步道成为我度量时间的参照物时,四季的变化在这条路上显得格外清晰。

万物都有自己的节律,两个月前假鹰爪黄色馥郁的花盛开,假苹婆红艳艳的蓇葖果和黑眼睛一样的种子垂在枝头,现在这些景象都已不复再见。植物静默不语,虫儿们则用另外一些方式给我传递了秋天的讯息。

在两个月前,七月炎夏,气温35℃,在我走过的这条公园的步道上随处可见硕大的斑络新妇的身影。

夏天的斑络新妇

斑络新妇又名大木林蜘蛛、人面蜘蛛,有两种色型,常见的色型头胸部鹅黄色,上有像人脸一样的斑纹,故而得名“人面蜘蛛”。腹部是黑底黄条纹,配色十分醒目。另一种较少的色型是纯黑色,头胸部只有少许黄斑,腹部也没有条纹。

斑络新妇是深圳蜘蛛里体型最大的,也是蜘蛛里雌雄体型最悬殊的。斑络新妇雌蛛体长可达5厘米,足伸开可达15厘米,越大的个体结的网也更大,最大直径超1米。雄蛛通体橘红色,与它的巨人妻子相比,就是个侏儒。雄蛛也会吐丝,但是不会结完整的网捕食猎物,它们常在雌蛛的大网上蹭食猎物,伺机寻找交配的机会繁殖后代。有时可以见到一只雌蛛身边围着很多只红色的雄蛛“后宫团”,让我想起《大奥》里构建的性转世界。雄蛛的世界危机四伏,能获得交配机会的只是少数。很多都会被同类竞争对手吃掉,或被雌蛛吃掉,还有一些被天敌吃掉。

雌雄斑络新妇,橘红色的是雄蛛

夏季的林荫道上,常常能见到窄路的上空密集地悬着斑络新妇结的七八个大网,网上不乏体型大的昆虫。

时隔两月,九月下旬,白天最高气温仍然在35℃。走在同一条步道,能明显发现斑络新妇的数量少了。

秋天的指令仿佛突破了气温的限制,到达了它们的身体,告知它们“快到时候了”。一些个体已经自然死亡,散落在地面。一些雌蛛仍在网上,但是腹部已被真菌感染,变成了蜡白色,生命也走到了终点。还有些被真菌感染的死亡个体变成了泛光红蝽的美餐。

曾经的猎物,也可以在它们死亡之后完成角色互换。

秋天,被真菌寄生后再被泛光红蝽捕食的斑络新妇。

再过些时日,看不见的“冬天”的指令又会到来,斑络新妇将会慢慢消失于我们的视野。但这并不代表生命的终止,包裹着生命的卵囊将在林间沉默地越过冬天,等待来年的春天重新回归。

并不是所有的虫子都在走向衰亡,一些鸣虫在这个时节从若虫期走向成虫期,迎来了属于它们的繁殖高峰期。粤地的秋天,鸣虫知道。

你听草丛里,那窸窸窣窣一片,就是秋日里鸣虫的声音。黑头墨蛉是本地常见的小型蟋蟀,红黑的配色醒目又好认。比尔亮蟋颜色素净,体型宽扁。南方油葫芦头部圆润,眼睛上方有两道“眉毛”形状的黄纹,鸣声清脆,如同油滴到葫芦里。

黑头墨蛉(雄)

黑头墨蛉(雌)

比尔亮蟋

南方油葫芦

所有蟋蟀都是雄虫发声,雌虫不发声,所以我们现在听到的,就是雄蟋蟀通过翅膀摩擦发出的声音。雄蟋蟀左翅上的刮器与右翅上锯齿状的音锉摩擦时,就像用琴弓拉小提琴,发出悦耳的声音。

正因为这个原因,雄蟋蟀的翅膀结构更复杂一些,从外观也能辨认出来。除了翅膀还有一个更好区分雌雄蟋蟀的特征,就是看它们的腹部末端,雌性蟋蟀腹部末端除了两根尾须,还有一根产卵管,俗称三尾子;雄性蟋蟀没有那根产卵管,俗称两尾子。

我们人类用语言交流,昆虫不会说话,有些依靠视觉信号通讯,有些依靠化学信号通讯,而鸣虫们依靠声音来交流。对于蟋蟀来说,每种蟋蟀都有自己固定的发声频率,像是有自己的一套“方言”,可以识别同类。蟋蟀会根据不同的情境发出不同的声音,有时是召唤,有时是警告,有时是求偶。

能发出鸣声的除了蟋蟀还有螽斯,本地常见的是纺织娘和悦鸣草螽。与蟋蟀类似,螽斯也是由雄虫通过左右翅上的刮器与音齿摩擦发声。纺织娘又名莎鸡、络纬,它们头小翅阔,有绿色和褐色两种色型,本地常见的是褐色。

宋代《尔雅翼》里记载:“莎鸡振羽作声,其状头小而羽大,有青褐两种色型,在深圳多为褐色型。率以六月振羽作声,连夜札札不止,其声如纺丝之声。故一名梭鸡,一名络纬。今俗人谓之络丝娘,其鸣时又正当络纬之候。” 纺织娘的鸣声很大,听起来非常嘈杂,古人形容它是纺车纺丝的声音,而今纺车已经式微,人们很难通过纺车纺织去想象它的声音。

纺织娘

悦鸣草螽在两个月前还是若虫,身体前半部红色,后半部黑色。在悄然而至的秋天中渐渐成虫。悦鸣草螽成虫后就变成了绿黑色系,不再像若虫期那么醒目。它们停歇在草茎上,与周围的颜色近似。雌性悦鸣草螽长着长剑般的产卵器,可以割开植物,将卵产在其间。

悦鸣草螽若虫

悦鸣草螽成虫

急于留下后代的还有雌性的蓝点紫斑蝶,它们在羊角拗周边飞舞,寻找合适的叶子产卵。雌蝶在羊角拗上产卵后,卵经过一段时间的发育会孵化出幼虫,幼虫出生后就会取食羊角拗的叶子,经过几次蜕皮后化蛹,最后羽化为成虫。

蓝点紫斑蝶

蓝点紫斑蝶卵

蓝点紫斑蝶幼虫

羊角拗是一种夹竹桃科的剧毒植物,与钩吻(断肠草)、牛眼马钱、洋金花并称为岭南四大毒草。羊角拗全株含有羊角拗甙及毒毛旋花甙等毒性成分,如若误食或接触可导致头晕、呕吐、腹泻、瞳孔扩大、痉挛昏迷等中毒症状,严重时会心跳停止而死。毒性如此强的植物,却也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成为了蓝点紫斑蝶幼虫的食物,可谓一物降一物。“服毒”是斑蝶亚科蝴蝶幼虫的一大特点,它们能将植物的毒素储存在体内,变成防御天敌的“化学武器”。

尽管有毒素防身,蓝点紫斑蝶幼虫仍然面临着危险。在秋天的山野,我看到了被悬茧姬蜂寄生的蓝点紫斑蝶幼虫。这种小型的寄生蜂将卵产在蓝点紫斑蝶幼虫体内。它们的幼虫孵化后就在蝶的幼虫体内取食,经过几次蜕皮,咬破幼虫的身体钻出来化蛹结茧。悬茧姬蜂也未必是最后的赢家,它们也可能被其他寄生蜂寄生。自然界就是如此残酷,谁也不敢说谁能走到最后。

被悬茧姬蜂寄生的蓝点紫斑蝶幼虫

悬茧姬蜂的茧

广东的秋天蓝点紫斑蝶知道,它们不但会抓紧时间繁殖后代,还会找机会聚集成大群,一路迁徙,去往温暖的山谷越冬。我有幸在2012年的秋天见过在深圳聚集过路越冬的紫斑蝶群,在当时,3万只紫斑蝶同时在山谷中飞扬,场面十分震撼。一只蝴蝶飞起来是没有声音的,但是当风扬起,3万只蝴蝶同时飞起来,发出了像蜜蜂一样的嗡嗡声。可惜的是,这样的场景在第二年就消失了,此后也没有再见过。

2012年,笔者在深圳目睹的紫斑蝶群。

在秋天,消失的昆虫还有橡胶木犀金龟,它们是一类体型圆润的大甲虫,俗称姬兜,雄虫头顶和前胸各有一个分叉的角状突起。在夏季,它们纷纷从土中羽化,爬上树干寻找它们喜欢的树汁,寻找配偶完成繁殖大任。广东的秋天橡胶木犀金龟也知道,此时,它们结束了短暂地成虫期,走向死亡。雌虫交配后在腐殖土中产卵,这些卵将会孵化出白白胖胖“C”字形的幼虫,幼虫在土壤中越过不算太冷的冬季,来年春天化蛹,夏季钻出地面,完成生命的循环。

橡胶木犀金龟

广东的秋天蚂蚁也知道,地面上,细足捷蚁在来回穿梭奔忙,它们杀死了其他蚂蚁和无脊椎动物,将它们作为食物搬运回自己的巢穴。尽管深圳的冬天不太冷,它们还是需要在秋天多多储存食物,有备无患。

细足捷蚁搬运食物

知秋的虫儿们,大部分都活不过冬天,秋天是它们生命里最后的时光。一年一年四季轮回,它们比我们更熟悉气候的变化,在不同的季节完成它们短暂生命中的不同阶段。日语中有个词叫“一期一会”,意思是每次相遇都独一无二,只有一次。一想到与这些秋虫的相遇,也是“一期一会”了。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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