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导演林妍：希望我的作品能唤醒被鸡汤蒙蔽的女性

佟丽娅和张亮这个组合，让正在拍摄的电视剧《不婚女王》显得有些新鲜。而探访拍摄现场，暗色调的布景，生活化的细节，似乎也让这部剧与其他都市情感题材的高饱和度高调气质不同。

导演林妍年纪不大，和女主佟丽娅只相差一岁。这让佟丽娅一开始心里对这部戏直犯嘀咕，但一见面，跟她一聊，佟丽娅确定自己想要和这位女导演合作。“导演是一个对细节特别讲究的人，有一天剧本里要求男演员，讲话吐沫横飞，导演都让道具老师去做一些牙膏沫，用来抹到男演员嘴边。”而遇到什么问题，佟丽娅发现林妍也都喜欢亲自去解决，摆桌椅，跪在地上擦地板，让每个细节达到自己心里的效果。

虽然年纪不大，林妍的作品不少，在校时就参与拍摄了黄磊执导的电视剧《夜半歌声》，毕业后一直和滕华涛导演合作，作为其执行导演拍摄了《双面胶》、《王贵与安娜》、《蜗居》、《浮沉》等经典剧集，随后执导了《长大》、《你好乔安》、《我的！体育老师》等作品。对于自己的作品，林妍非常明确自己要的风格、内容和想表达的内核。

在演员搭配上，佟丽娅和张亮的组合着实让人意外，但在林妍看来，佟丽娅专业院校出身，表演的技术和经验都非常强，张亮却是完全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这种反差正是她想要的：佟丽娅的“科班”恰好和张亮的“野路子”，碰撞出了很有意思的东西。林妍表示：“张亮没有职业惯性的套路，这是他最惊喜的地方。然后丫丫又是个适应能力和应变能力很强的女演员，可以接住张亮的惊喜。”

在《不婚女王》剧中，有四个处于不婚状态的女孩，除了女主何大叶这种自觉不需要男人又不会谈恋爱的，还有不停结婚又离婚的婚姻完美主义者，“虽然表现不同，但她们都是不同形式的恐婚的状态，其实想讲的是现在年轻人对于婚姻不同的看法。”林妍说道。

【对话】

“女王”是女孩内心的信念，不是标签

澎湃新闻：最开始对于这部戏的创作初衷是什么？

林妍：其实现在大龄剩女的题材还是挺多的。但这部剧原著小说讲的，我觉得应该不是大龄剩女，而是在情感生活中受过伤以后，已经完全愈合并且站起来的一个职业女性。她出场的时候，已经非常积极地面对自己的人生和职业，很有自己的生活目标，不是传统意义上被贴上标签的“大龄剩女”。其实这个人物最吸引我的是，她在情感方面并不逃避，但她经历了一个三年的空窗期后，有点不太会谈恋爱了。所以当她遇到了张亮饰演的男主角后，两个人对情感的处理的方式特别有意思。

如果说创作初衷的话，其实是希望能通过这个故事，和何大叶这个人物，让一些现在比较恐婚的年轻人，能在找到共鸣的同时，看到一些解决问题的办法。现在大家都说不愿意回家过年，就是怕被问到婚恋问题。大家一般选择的方式是逃避，不回家，或者撒个谎，假装说有对象了。但何大叶不是这样的，何大业就是直面质疑，说我不需要结婚的一个人。她觉得自己过的挺好的，不想多找一个人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平和质量，这在现在挺常见的。

澎湃新闻：这个应该是现在很多年轻人的状态。

林妍：对，当然我还是希望鼓励大家拥抱爱情。其实所有人年轻的时候，对情感都是期待的，对异性都是渴望的。为什么后来那么多人成了不婚主义，有的是遇到一些情感的问题，害怕婚姻和爱情，有的是觉得一段关系或婚姻是种束缚，不乐意结婚。但我觉得不婚是一个阶段性的状态，不是某种与生俱来的东西。如果你想，你可以改变它。现在很多年轻人把婚姻看得很复杂，觉得婚姻是对自我的一种限制，更不愿意为别人改变自己的生活，或者永远都在计算我付出了什么，我一定要得到什么，如果付出和得到不成正比，那我宁可不要。

澎湃新闻：其实佟丽娅一直以来的角色类型都很难和“女王”挂钩。那关于何大叶这个人物，当时你想象中的这个女孩子是一个什么形象？

林妍：首先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她是瘦瘦小小的，但性格要强，这就是我想要的反差。名字叫《不婚女王》，但“女王”是女孩内心的信念，而不是标签，不一定是她的外表，更不是说她不能脆弱，不能失败。我没有把何大叶设计成那种高挑自信的，美丽强势，穿着高跟鞋，时尚的套装，短发利落妆容精致。恰恰在何大叶的造型中，我们呈现的她是一个邋遢的女孩，成天洗完头可能就擦擦，连吹干都没有。她的大部分的造型是普通女孩子很日常的样子，头发很炸，几乎素颜，帽衫加个大衣，背个大大的特别垮的包，脚底下踩的是平底鞋。她在这个戏里，没有一件名牌的东西，没有一个有标签的东西。但她内心非常强大，她对生活非常勇敢，对工作非常尽责。内心真正强大的女生，其实也不需要用外表的那些点缀来凸显自己的强大。

澎湃新闻：今天我看现场的布景风格挺有意思的，很多都市感情戏，它们在布景上会比较明亮，风格上也会比较像是“网红风”的样板间，北欧风什么的。但今天来现场，感觉还挺不一样的？

林妍：对，我这次是特意打破了所有的你说的那些东西，就是我们管那些一般叫做高调的设置，我们这次做的布景设计是琐碎的，复杂的，调子稍微有一点点暗，包括演员的造型也是暗调子。一个是我想要不一样的风格，我不想要那种虚张声势的，另外一个就像我前面说的，何大叶没有任何名牌是一个道理，我想表现的是普通人的生活，普通人的生活不会时刻高光打亮。

希望被“鸡汤”蒙蔽的女性，能清醒过来

澎湃新闻：我发现你参与的作品风格和题材挺多样，从导演的角度，选择作品有没有一些偏爱或者标准？

林妍：目前还没有。各种风格的东西，其实都在尝试。我跟朋友开玩笑时我经常吹牛，说我各种风格都可以拍，其实这个东西难也挺难的，但简单也很简单，只要你读懂了人物在干什么。人物塑造当中他都有共通性，因为人的变化，你也好，我也好，身边的朋友也好，大家的性格并不是与生俱来，专一不变的，都是在变化的。

澎湃新闻：国内包括观众、业界，对于女性创作者会有一些标签和符号，比如会觉得女性作者就是应该做恋爱关系，家庭剧这样的，在中国目前来说，很难看到一位女性的影视创作者做这个范围以外的作品得到了广泛认可的。

林妍：你也说了好多都是标签，都是别人给你的，这个东西看你怎么去面对。你可以说不，我就经常说不。比如《我的！体育老师》播得很好的时候，会有很多同类题材来找我，我就说这类题材我最近不拍。人家会问我说，那你想拍什么？我说我也不知道，就是碰上什么我觉得新鲜的，有意思的，我就会拍，我没有给自己规定说必须要拍什么，但我需要有不一样的东西，能给我创作空间，然后我才能给观众新的东西。

澎湃新闻：这几年大女主作品特别多，我觉得你对女性题材其实有着另外一套思路，你对于目前女性题材电视剧有没有什么新的看法？

林妍：我特别希望能通过我的作品，让那些被一些所谓的鸡汤和励志文章，暂时蒙蔽了眼睛的女性，能清醒过来。

澎湃新闻：你指的鸡汤是？

林妍：比如什么“我很爱你，但是我不喜欢跟你在一起”。这种很幼稚，就是爱了为什么不在一起？然后还有明明两个人分开了，还要说我爱你？这个我觉得很拧巴，现在这种拧巴的东西很多。还有就是说我要独立，但标榜独立的方式是拒绝爱情和男性。在朋友圈里秀高档场所、高级服装、包包、食物，为什么不在里边秀孩子？为什么不秀你老公给你煮的一碗白粥？

澎湃新闻：你是觉得这种鸡汤也好，价值观也好，它们在让女性离真实的生活越来越远。

林妍：对，是的。

澎湃新闻：感觉现在有些价值观，是在引导女性为平凡的家庭生活感到羞愧？

林妍：我觉得这点特别不对，因为你是从家庭生活里出来的，没有你父母的家庭生活，婚姻生活，怎么来的你？当然虽然可能你会看到一些，现在还有好多鸡汤在说，由于原生家庭父母的情感失败造成了我对婚姻的不信任，和我对婚姻没有憧憬，我觉得这个我也不赞成。因为首先，你父母的爱情跟你没有关系，那是他们的爱情，虽然你可能因此受到过打击，但你是不是把它想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