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私奔到“月升王国”

编者按：如果你“不想睡”或者“睡不着”，欢迎继续阅读。

这里或许有个文艺片，这里或许有个恐怖片。不知道你会闷到睡着，还是吓得更睡不着。

今晚介绍一个新的王国。

儿童时期你可能做过这样一个梦，猫头鹰给你送信，通知你去往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从那里开始你的霍格沃茨冒险之旅；或是在某一个睡不着的夜晚，飞来一个不会长大的小男孩，告诉你永无岛的存在；也有可能是在和小伙伴捉迷藏时，发现了衣柜的秘密，一不小心穿越到了神秘的奇幻国度纳尼亚。

就像永无岛属于精灵和孩童，幻想世界永远是孩童心灵的一方天地，他们可以在自己的想象中建造一个王国。

而当人长大以后，梦境和现实无法重叠，梦停止了，绝大部分人选择了接受现实，找到一种得以在现实中顺利游走的生活方式。

但无论你看韦斯·安德森的哪一部电影，都会觉得那诠释的是“梦境内外”，既不是纯幻想的孩童世界，也不是趋利避害的社会现实，而是一个介于孩童与成人世界之间的，充满荒诞元素的“安德森永无岛”。看他的电影就像在看一本运动的儿童绘本，色彩饱和鲜亮，对比度高，构图很有趣，充满耐人寻味的对称结构；断开的镜头之间充满割裂感，就像漫画一样，一帧一个场景，一帧一个细节；人物动态神情也遵循漫画式表演，对话充满卡通漫画式干燥的幽默感。

然而，儿童绘本般的画面感只是安德森的表达方式，几经推敲，他似乎很少描绘纯粹的孩童世界（动画片除外），更多的是一群有点笨手笨脚的大人，充满怪诞滑稽的生活与生活观，讲述着那些和既有世界格格不入的怪人的故事。但他们的行为和漫画却是非常契合的，每一个人都很严肃认真，但。即使他真正谈到儿童也多为问题儿童，仍然是和既有世界充满疏离感的人群。

《月升王国》是安德森少见的儿童电影，这次，他仍然把他电影中的既有主题——孤独，引入了孩童世界。主角一个是在童子军中格格不入的孤儿山姆，一个是有情绪问题，被父母当成问题孩童的女孩苏西。两人因歌剧《诺亚洪水》而结识，之后一直保持通信往来，在信中秘密计划起出逃。

故事的顺序是被打乱了展开的，从头到尾，就像在做游戏一样，先是两个孩子私奔，在一处叫做“3.25英里潮汐湾”的弧形海湾处，建立起了“月升王国”；第二次是醒悟后的童子军带领两人逃跑，为了避免山姆被社区福利院送到少管所去。无论他们逃跑的过程有多么荒诞，大人始终跟在他们后面瞎跑，想把孩子们都找回来。逃跑的过程中，孩子们的行为充满过家家似的想象力和荒诞感，又因为大人们笨手笨脚的参与到追踪当中，滑稽且充满冷幽默。

然而，这些小孩子每一个人的态度都是非常认真和庄重的，他们的表情没有一丝裂缝，行动甚至充满仪式感。尤其是片中两位主角小情侣，他们甚至还举行了潦草的结婚仪式，而在恐怖的暴风雨夜，他们站在塔顶时的对视，充满生离死别的笃定，加倍烘托了他们的认真和庄重。

所以在看电影时，你始终被一种古怪的叙事力量牵着走，第一次逃亡时面临被捕的小情侣即将和童子军展开一场大战，剪刀、弓箭和摩托都已准备就绪，刹那间飞窜的武器引来了孩子们的大叫，然而只有一只站得很远的小狗被射杀；结婚仪式前，每一个孩子嘴里都在嚼着口香糖；商量是否要结婚的小情侣，站在一个跳蹦床的小孩旁边耳语。每一处“生死攸关”都夹杂着认真的思想搏斗和玩笑的气息，充满割裂感。

从《诺亚洪水》的歌剧可以看出，电影中暗藏“灾变”的宗教隐喻，为了将人的“转折”和“灾变”发生更紧密的联系，安德森在第二次逃跑中，安排了恐怖的暴风雨和洪水。背景音乐声中，还有歌剧的伴唱。气候变化引起的灾难意味着岛上居民的变化，孩子们的变化是处境上的变化，山姆有了新的养父——夏普警官，苏西回到了家人身边，童子军们回到了军营；而大人们的变化则更加大，夏普警官和苏西妈妈之间的恋情终于结束了，他收养了山姆，童子军教官和电话接线员恋爱了（他的桌上多了一张接线员的照片），苏西的父母比以前更有默契。灾变之后，岛上处处充满“生”的喜悦。

最后的镜头跳转到山姆的画，那是他和苏西第一次私奔去过的“3.25英里潮汐湾”，地理坐标名已经被换成了“月升王国”（the moonrise kingdom）。

安德森曾经在电影的花絮采访中说过：“在人的一生中充满了神奇的时刻，而我猜那些时刻会成为一个人的地标或里程碑。”“月升王国”就是一场洪水后，见证过这对小情侣逃亡行动的地标，画上海岸边还竖着他们的黄色营帐，这将成为他们成长的印记。但在这次行动中，除了小情侣，改变最大的是大人们。电影中没有任何说教和鸡汤，唯有在大人们的对话中，存在一些侧面的内心流露。比如，和山姆谈论这次私奔失败的夏普警官，说“懂事是需要时间的”，还有在女儿第一次逃跑失败后对话的苏西父母，意味深长地彼此道歉。并非只有孩子们在经受挫折，大人们也是，包括童子军教官。只是他们都没有跑去找自己的“月升王国”。在这次全民参与的游戏之后，反而是他们，真正解决了自己的心结和烦恼。

这部电影中，音乐也起到了叙事的作用。开头便有暗示性的一幕：收音机里正在播放《青少年乐队管弦指南》，它将一队管弦乐的乐器各个拆解、分析，向孩童介绍如何欣赏管弦乐，就像在教孩子们认识一个复杂的世界一样。而在电影中，后续的背景音乐，正是按照这本指南当中的乐器，分各个单元配乐的，直到故事最后，组成了一部《诺亚洪水》的歌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