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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荒野与人性:世界顶级冰川研究者的冰川之旅

2022-11-23 18:4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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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川(Glacier),名词,由高地积雪累积形成的缓慢移动的河流或冰块。

——牛津英语词典

冰川,覆盖了地球表面约十分之一的陆地。冰川的增长与衰退,既体现了地球绕日转动的规律,也体现了人为因素对自然的影响。在新书 Ice Rivers: A Story of Glaciers, Wilderness, and Humanity 中,世界著名冰川学家 Jemma Wadham 带领读者踏上了一条贯穿欧洲、亚洲、南美洲、南极洲的旅程,介绍了全球各地雄伟的冰川,这些冰川每个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格和地位。本篇推送来源于 Ice Rivers 的开篇部分,Wadham 饱含深情地回溯了自己对于冰川热忱的来源,以及对个体生命及冰川命运的反思。

挪威 Finsterwalderbreen 冰川(本文配图均来自书中插图)

文|Jemma Wadham

来源| Ice Rivers Introduction: Icy Beginning

我对冰川的兴趣开始于我十几岁第一次漫游位于苏格兰的凯恩戈姆山(the Cairngorms)时。这座光秃秃的灰色山丘让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大约两万年前,上一次地球严寒期的顶峰时期,冰川在此经过。冰川侵蚀的边缘呈现出凹凸不平的地形,而被冰冲刷过的山谷异常宽阔,柔软的沉积物形成了巨大的“丘状冰碛”(hummocky moraine)。曾有数百米厚的冰川沿着这些山谷蜿蜒前进,这种情形、以及对它的想象,都足够令人震惊。

我对凯恩戈姆山的迷恋并非巧合。在我十五岁之前,这些饱经风霜的山坡成了我的精神牵绊。那里原有的地貌结构被早已离去的山川抹去,但我能感受得到比个体生命大得多的存在。我会爬到我最喜欢的山峰——系河谷(the Spittal of Glen Shee)的古拉宾(Ben Gulabin)的山顶。攀登让我上气不接下气,让我的双腿变得沉重。在山顶目之所及皆是钢灰色的景致,峭壁隐约出现在山脚,山谷露出铁锈一般的颜色。我感到困惑,一种疏离感扑面而来。

我想,这种困惑源自我在八岁那年圣诞节的一场车祸中失去父亲之后。当时,小孩子们不能参加葬礼,这件事后,家里人也从不多谈此事。但很多年来我都觉得麻木,只能体会到一种奇怪的疏离感。前一刻我还有父亲,下一刻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件事之后,我在脑海中创造了自己的世界。我首先让自己沉浸在小说中,沉浸在一个充满虚构的人物与地点的梦幻世界中。但在凯恩戈姆,我找到了另一种安宁,在那里,只有“我”和“山”。当我在日益混乱的家庭生活中努力寻求自我时,这片苏格兰广阔而荒芜的土地将我与“更大的存在”联系起来。

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来自山川的召唤,是我探险家和冰川学家生涯的开端。群山让我步履不停,让我着迷。山川就像一本我永远不想读完的书卷。我的热爱始于凯恩戈姆山,延续到了中学地理课,以及大学申请。在申请大学时,我花了很多时间深入研究英国不同高校的地理本科课程,决心找出“含冰量”最高的一个。剑桥是我最想去的地方。而我也奇迹般地考上了剑桥。本科时,我去到了阿尔卑斯山,在那里,我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冰川。当时我还是一位20岁的学生,真实的冰川超出了我的想象——白色,原始,未受污染,像一块空白的画布,能够吸收任何我的负面情绪,并奇迹般地将之转化为纯粹的兴奋与喜悦。

阿尔卑斯 the Haut Glacier d’Arolla

从那时起,我就一直追寻着这种令人痴迷的冰的味道与颜色。这种痴迷并未随着我对冰川的了解加深而减退,我对它的热忱不减反增。2012年,在冰川研究领域辛苦工作了近20年后,我在39岁时成为了这个领域的一名教授。尽管我的生活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之中,但我时常觉得自己与冰川紧密相连。如同冰川在不断向前行走,我的人生之旅也与冰川缠绕着。

冰川的迷人之处就在于,它并不像酒杯中的透明冰块,而是充满了复杂的构成。“冰川蓝”(Glacier Blue)在画家中大受追捧。这种蓝色常出现在冰川的边缘。经过多年的缓慢挤压,冰川在此处挤出了身体中的气泡,反射出冰所不能吸收的蓝色。

神秘的“冰川蓝”

南极 Leverett 冰川的边缘

但实际上,冰川并不总是蓝色的。我们眼睛所捕捉到的多元颜色实则来自物体吸收与反射光线的能力的差异。物体会反射不能吸收的颜色,从而呈现出相应的颜色。比如森林反射绿色,几乎没有气泡的冰川反射蓝色,雪反射一切,所以是白色(即无色)。如果冰川中含有大量空气,它也会呈现亮白色;由于带有沉积物的斑点,当从岩石底层收集上来时,冰川也可能是棕色。

亚洛拉冰瀑布(Bas Glacier d’Arolla ice fall)

如果在显微镜下更深入地观察冰层,你可能会惊讶地发现,它并不是一个沉闷、空洞的物体,而是由许多细长的六角形晶体组成。这些晶体由数百个水分子像卫兵一样并排排列而成。它们的边界是许多由水组成的微小通道。由于溶解在其中的盐的浓度非常高,所以这些通道不会冻结。当对冰川施加压力时,其内部的晶体会变形和错位,那些由水组成的通道会充当滑动面允许冰川流动。这种流动的属性,构成了冰川与冰块的区别。冰川在自身巨大的重量下变形,像河流一样,缓慢流动。

但这些仅仅只是开始——无数的支流切开冰川表面,通过洞穴状的冰丘(moulin)流入地下河。这些流水从冰川边缘的冰洞中喷涌而出,猛烈的水流不断向下翻滚,直到汇入海洋。经过几十年、几个世纪甚至几千年,冰川早已成为了我们星球上最敏感和最活跃的部分:它在冰河时期成长壮大,又在温室效应如此横行的时代萎缩。冰川在过去200万年中周期性的增长和衰退,是对地球绕太阳运行方式非常微妙的变化的响应。冰川对海平面的上升与下降也有着直接的影响,覆盖了北美、亚洲、欧洲和南极的冰盖可以储存及释放大量的融水——这些融水足以淹没自由女神像。

零下20摄氏度的 Finsterwalderbreen,冰下依然有流动的水

2018年底,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了我的生活节奏。因为一个橘子大小的脑囊肿,我被紧急送往医院。在此之前,我刚刚在职场上获得了一个大晋升,成为了一个研究所的所长。新职业让我的生活充斥着各种会议和要处理的事件。在我努力适应新工作时,我经常感到精疲力竭。身边的朋友形容我处于一种“狂躁”的状态。我的生活与冰川的宁静相差甚远。

我不让自己闲下来,也不会抽空去看医生。即便我时常经历爆炸性的头痛、开始失去视力、双腿麻木,难以直线行走。尽管回想起来,我当时不去看医生的举动很不可思议。但我想这与我的恐惧有关——害怕工作失败,害怕请假会让别人失望,害怕在我奇怪的症状背后隐藏着相当严重的病因。然后有一天,我突然眼前一黑,我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急诊室。在其后12小时中,我就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我的头骨被切开,医生们试图清除长在我大脑中那颗巨大的肿瘤。在接下来几个月的康复期里,我尝试去理解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也开始重新反思我真正在乎的事情。这让我回到了我的老朋友——冰川身边。

这个健康危机事件让我着手写下了这本有关冰川的书。2018年,不仅是我个人出现了身体上的危机,世界范围内的冰川也处于危机之中。随着气候逐年变暖,冰川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融化。化石碳(石油、天然气、煤)需要数百万年才能形成,但人类在短短几十年内就让这种古老的碳重返大气中。自从我们在工业时代(约150-200年前)开始燃烧化石碳以来,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的增加已经使地球变暖了1摄氏度。更可怕的是,到本世纪末,全球平均气温将升高3摄氏度或更多。

这种变暖所带来的影响,已经在冰川上被敏锐地感受到了。2019年,格陵兰冰盖报告了创纪录的融化速度;喜马拉雅冰川正以比科学家所预估的更快的速度变薄;我亲眼目睹了冰岛一座冰川的消亡;自25年前我第一次访问阿尔卑斯山以来,我所研究的冰川已经后退了一公里多。

对于我来说,气候变化是可以实际感知和观察到的。而对于很多人来说,冰川融化形成的不稳定的巨大湖泊只是一个远方的故事。而实际上,由于这些湖泊只是被碎石和移动的冰川堪堪固定。如果融水进一步涌入,很快就会决堤。媒体几乎每天都在向人们轰炸冰川消融的报道,但对很多人来说,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非个人的故事。如果我们只是通过干巴巴的事实和数字来进行体验,而缺乏与其的内在联结,我们很难采取行动来拯救正在消退的冰川、拯救处于危机中的地球。

没有人知道我们还能在这个星球上生存多久。我本以为我的寿命还很长,直到2018年底的那一刻,我才发现个体的生命是如此脆弱。我们也不知道冰川还能存续多久。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们继续以当前的速度消耗化石燃料,阿尔卑斯山的大部分冰川将在本世纪末消失。

在本书中,我的目的不是为了陈述有关冰川的数据,而是为了向更多人介绍冰川,分享我在三十年的研究中与它们建立的情感联系。对我来说,冰川不仅仅是移动的冰体,它们每一个都是独特的存在,有着不同的流动与融化的方式,并存在于不同的荒野之中。当我与冰川在一起时,我觉得自己身处朋友中间。

通过书写我与冰川的故事,我又感觉自己回到了作为年轻学者的自己。通过研究冰川,我也在开垦自己的认知领域——边界被挖开,土地被耕耘,思想的种子随风自由漂移,生根发芽,长出新的生机勃勃的绿芽。这是一本关于冰川与我的故事,冰川的故事与个体的经历交织在一起。我希望读者们能通过这本书,认识到冰川的美丽与可贵,去体察我们所处的自然正在经历的变化。

智利 Steffen 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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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e Rivers: A Story of Glaciers, Wilderness, and Humanity

覆盖地球陆地表面十分之一的冰原和冰川,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在阿尔卑斯山、安第斯山和喜马拉雅山的高处,曾经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川正在快速消退,甚至濒临消逝。与此同时,在南极洲,随着冰川的变薄,数万年来都储存于冰层之下的甲烷脱离了桎梏。在 Ice Rivers 一书中,著名冰川学家 Jemma Wadham 对冰川的消退、以及人类可能面对的危机作出了深刻的阐述。

Wadham 认为这些冰川并不是无声的、静止的以及没有生命的,相反,冰川和森林、土壤一样,充满了微生物,而且与人类的生态系统有着紧密的联系。它影响着人们赖以生存的系统,不论是渔业还是农业,都深受冰川的影响。它也代表着我们这个世界上最敏感和最活跃的部分,冰川的命运与人类的命运不可避免地交织在一起。除非我们采取及时的行动减缓地球的温室效应,否则人类将面对不可估量的后果。

PUP作者简介

Jemma Wadham

挪威北极大学、挪威极地研究所和布里斯托大学的冰川学教授。她领导了超过25次对世界各地冰川的探险,范围包括格陵兰、南极洲、安第斯山脉和喜马拉雅山脉。她的研究获得了许多具有极高声望的奖项,包括 Philip Leverhulme 奖和皇家学会 Wolfson 奖。

- END -

原标题:《11.22 小雪|冰河、荒野与人性:世界顶级冰川研究者的冰川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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