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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戏梦人 |《我的无限痴迷:贝托鲁奇电影随笔》

2022-12-08 16:0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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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弗兰乔内 斯皮拉 雅众文化

在《我的无限痴迷:贝托鲁奇电影随笔》成集之初,编者法比奥·弗兰乔内、皮耶罗·斯皮拉向贝托鲁奇提议收集他过去写下的电影文章。在几个月后,弗兰乔内与斯皮拉找到了除贝托鲁奇声援《猎鹿人》外的几乎全部文章。

这是一本贝托鲁奇在无意间写下的书,记录了编者、作者、读者对电影共同的痴迷。

今天我们从《我的无限痴迷:贝托鲁奇电影随笔》中,摘取法比奥·弗兰乔内、皮耶罗·斯皮拉所写的序言,一窥这个属于迷影人的“乌托邦”。

电影和诗歌中的无尽

法比奥·弗兰乔内、皮耶罗·斯皮拉

贝纳尔多·贝托鲁奇作为作家的经历堪称奇妙。一开始,他是个诗人,往来皆鸿儒(其父阿蒂利奥、吉奥乔·卡普罗尼,还有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并获得了认可和很多著名奖项(维亚雷焦奖的“处女作”奖,1962年)。之后,年纪很轻时,他就直接转向了电影—一种被认为是集合了诗化文本、图像、动作和光线的杰出艺术形式。另外,贝托鲁奇坦陈,诗人之子的命运,难道不正是始终尝试用视觉来表现父辈用文字描绘的内容吗?因此,最能代表他本质的电影语言是这样的:以一种新加入者的热情和冲动,一种极限挑战的感觉,去进行发现、探索和试验。诗歌和电影,一个用以自我表达,用以讲述生活的部分和内心中跌宕起伏的、具象化的完美平衡,一种像呼吸和走路一样自然的、奇迹般的共生关系,足以提供灵感和创造力上的非凡机遇。贝托鲁奇的生活中不再需要其他事物。可以说,他和电影在一起时是如此地自在,以至看似他在此之前并没从事过别的行当。因此,对他而言,在事业甫一开始即遭遇了制作上的困难,令他不得不在一段时间内远离片场,去重新审视项目,去发狂般地拓展和再定义自己对于电影的概念,这真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但是随之而来的,便是成功、胜利、好莱坞制作、与国际巨星间的交往、在世界各地旅行(中国、印度和非洲)、奥斯卡奖……一言以蔽之,一系列处在电影标志和他的守护神标志下的辉煌事业。偶尔,在各种间隙中,贝托鲁奇也会去为报纸和杂志写些文章,并发表出来,不过只是在应邀或确有必要之时。在这些情况下,尤其是在他年轻时,贝托鲁奇是以(有非常出色的分析能力和直觉的)电影评论人的身份在写作,但首要目的仍是梳理他最爱的电影(戈达尔、沟口健二、雷诺阿、安东尼奥尼)带给他的悸动和情感;其次,也是作为导演去配合自己影片的上映宣传,但一直以来,他对影片的阐释并不是着眼于字面上的情感和动机分析,而是聚焦在那些催生了影片的情感和情绪,以及那些使他迫不及待地将拍摄计划付诸实践的情感驱动力;又或者,在最近几年中,他会为了庆祝和回忆各位大师,以及旅途中亲爱的同伴而进行写作;抑或是为了讲述那些偶然、难忘而令人一直向往的会面(比如一个春天的早晨,与雷诺阿在他贝沙湾的别墅里的会面;在罗马的一次聚会上,与刚被德·劳伦提斯解雇的布列松的会面);又或者是为了纪念那些充满惊奇,结果有好有坏的经历。他字里行间轻松又不乏悬念,行文充满回响和暗示,像诗句一样简练而引人遐思,又像他的电影画面一般恣肆而生气蓬勃。但其目的,始终在于讲述那些突如其来的迷失和眩晕,讲述存在主义式的回忆和情感,始终立足于自己与其最爱的导演的电影。戈达尔曾说过,电影是黑暗里的光。贝托鲁奇没那么极简主义。对他而言,电影是空气、火和水的集合体。他始终在提醒我们这一点,无论是他每次拍电影时,还是在写到电影、在采访和演讲中谈到电影时,都是如此。电影时而是《亚特兰大号》(L'Atalante)里的无涯大河,时而是《奥菲欧》(Orfeo)中众幽灵穿越的水银镜,是卢米埃兄弟天真的惊愕,是福特古老的智慧,是那组令《随心所欲》(Vivre sa vie)中跳舞时的卡里娜震惊的跟拍长镜头,也是小津安二郎的电影中像步枪瞄准镜一般稳定的固定镜头。在各种逸闻和致敬中,在令人惊异的隐喻(美杜莎之筏,以及在紫禁城上空张开的绳索上走钢丝的人)和必要的调试(政治论战、审查迫害、官僚的愚蠢)之间,贝托鲁奇所做之事,正是勾勒出一块转瞬即逝却令人振奋的大陆。那里,有铭刻在人们的记忆和知觉中的地点,主要的居民是那些流离失所、四处辗转的人,是不知疲倦的梦想家,彼此的生命因相同的乌托邦和情感[比如《游戏规则》(La règle du jeu)里的那种光线,奥菲尔斯的电影结尾处那句令人战栗的台词;安东尼奥尼那一令人屏息的瞬间,那种内敛的姿态,那种目光]而维系在一起。“影片就像夜间的列车”,特吕弗曾经这样写。我们愿意将贝托鲁奇的交谈对象(观众和读者)想象成一些享受特殊待遇的、不知疲倦的旅行者,或者戏梦人 。所有人都是共犯,做着一个共同的梦(电影),这个梦把“爱的节日”(巴特)或“灾难的节日”,把一片可能在其上发生任何事情的空地 ,把能标记一种命运的狂野的爱带得很远或拉得很近。人们在此处谈论梦想和向前的逃离,但也会始终考虑到平凡而常常令人不满的现实:人们躲避在这个现实中,长大成人,工作恋爱,炫耀自得或挫败消沉。这里有想象力带来的眩晕感,但也有错误计算、死胡同、僵局,还有需要人们盘算的空缺和空洞,正是博尔赫斯所追随的,也是黑格尔称为“无尽的恶”的东西。它是一种必要的坏,是电影界和影迷始终不停追捧和赞赏的事物。贝托鲁奇常常谈到乌托邦和革命,但同时,他也追忆生活在“革命前夕”的甜蜜,一种无法回到过去的遗憾。正如《革命前夕》(Prima della rivoluzione)中普克在波河的堤岸上的宣言:“要忘了它,这条河流。他们会带着一些机器来这里,带着他们的挖泥机,会有一些不同的人,还有发动机的噪音。负责把它们挖起来的人,希望它们不会冻住,这些杨树,什么都不会剩下,不会再有夏天,不会再有冬天。这里,生活结束了,开始的只是生存。”你看,贝托鲁奇写作时,不会停止谈论那个充满激情和生命力的情景的“生存”,不会停止谈论他那无限的痴迷,也就是与记忆和激情共存并因此而生动的电影。这是借由他的人物、记忆中的地点和富有创意的幻想得以讲述的电影的奇迹:1945年春,在艾米利亚地区,一片飘扬着红旗的打谷场上;1968年5月,在巴黎,年轻人入睡时,“希冀明天会在未来中醒来”;还有亚洲和紫禁城,有着古老而疲惫的城市与清真寺的绿松石色云朵的非洲沙漠,陶土隧道、窄巷和某种帕索里尼式的第三世界的悲惨,还有兰波和弗洛伊德,朗的几何式冰冷和富勒的愤怒情绪,《醉舟》(Le bateau ivre)和《奇幻航程》(Le voyage à travers l’impossible)……

贝托鲁奇、戈达尔、帕索里尼

在意大利国内外的书籍、报纸和杂志上,有几百篇文章都算作贝纳尔多·贝托鲁奇的作品,但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是对他公开讲话的录像(媒体发布会、采访、声明)的誊写,经本人署名后进行了发表。尽管这些誊写非常忠实勤勉,但很明显,它们不能算作这位导演的文字。在过去的四十多年中,由他亲笔撰写并得以刊载的文章,尽管在数量上少了许多,但是全都很有趣,而且质量极高:从1967年1月的第一篇文章开始,那是与《电影手册》合作的一篇献给戈达尔的文章,完成于他居留巴黎的某段时期;一直到现在的这封公开信(《文化,这个被遗忘的词》,刊于《共和国报》),贝托鲁奇受愤慨驱使,为貌似被数十年的历史和民主的成就永远保护起来、以免受隐患侵袭的事物插手辩护。在筹备和完成此书的过程中,我们进行了一番痛苦的筛选,只将那些确实由贝托鲁奇本人写作和署名的文章与随笔作品纳入了考虑范围,即我们能够追索到的和我们邀稿的那些文章。其余的一些文本(如声明、发言、公开演讲等)—总之,那些能帮助读者去理解使某些影片之所以成熟起来的语境或作者的想法与动机的文章—它们将作为参考资料出现。我们认为,从语史学的角度来看,这一严格的筛选是正确的,它自然利落地划明了哪些资料应被纳入考虑范围。最终的选定结果,是四十九篇文章,被分成三个版块(“关于我的影片,关于我的电影”“大师们和旅途中的同伴”“假如我是影评人”),并佐以一篇回顾记忆中的感情和地点的自传性长文为前言。此外,在最末一章中,我们选列了一些贝托鲁奇导演与不同人物(温加里、阿普拉、文德斯、盖兹、比安基、马拉泰斯塔)的对谈。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些谈话触及的问题如今仍出现在我国的议事日程上,贝纳尔多·贝托鲁奇卓越的政治与社会敏感性由此得以体现。我们研究到最后,可以实事求是地说,此书几乎没有遗漏什么文章,只有一样肯定无法满足人们的呼吁,即贝托鲁奇在20世纪70年代末,为迈克尔·奇米诺的《猎鹿人》辩护而写的那篇文章。尽管我们尽了所有努力,却仍然不能将其找回,最后只得宣告投降。但是,我们不会妥协,希望总有一日能找到它,将它带到各位读者和影迷的面前。

贝托鲁奇《一九零零》片场照

批评文章,更简短、几乎只是蜻蜓点水般却无懈可击的评判文章、评论、回忆、对话。从这些纸张上发表的文章中,浮现出了一种证明和惊喜。贝托鲁奇写作时,谈论的不仅仅是他的电影,更准确地说,还有一种他对电影和世界的观念。他所谈的,是他的“电影—冒险”[《一九零零》(Novecento)]和“电影—发现”,是(从规模和情感投入上而言)时代性的电影,是像珍宝一般小巧却有冲击力的、经过了精雕细琢的电影。他的目光总是投得更远,窥视着自己作为创作者(和男人)的经历,还有他那一代和更年轻一代人的经历,并将自己工作的结果、过程与在这世界上许多情况更糟糕、更极端的地区中电影人的结果和过程联系起来,去试验新的语言,面对旧的挑战。贝托鲁奇作为作者,会恰当地进行自我参照,但正如我们之前提醒过的,他似乎也总会暗指向那个由创作者和观众共同组成的群体,那个难以捉摸却很有凝聚力的群体,他们因为相同的激情而得以维系,他们都是戏梦人,一群因共同的回忆和秘密语言去进行交谈、彼此理解的人:一段属于个人,同时也属于一代人的历史,其特征是米切尔35毫米摄影机、库克镜头、一张难忘的物影照片、一部电影中的光线、帕索里尼的第一台移动摄影推车、《巴黎最后的探戈》拍摄现场中与马龙·白兰度的近身接触、雷诺阿的那扇打开的门,此类等等。口令,图像的闪烁,存在于未来的梦想家和现在的梦想家之间的合作信号,永远的戏梦人,顽强地追求着最后的奇迹:在电影和诗歌的无限中,去改变或试图去改变生命的有限。

《我的无限痴迷:贝托鲁奇电影随笔》

[意] 贝纳尔多·贝托鲁奇著

文偲 译

雅众文化|中信出版集团

雅众·电影

《我的无限痴迷》汇集了贝托鲁奇从影四十余年中撰写的重要评论文章,字里行间充满回响和暗示,行文简练而引人遐思,又像他的电影画面一般恣肆而生气蓬勃。全书共分为四个部分,立足于贝托鲁奇自己与其最爱的导演的作品,窥视着自己作为创作者与旁观者的经历,书写了电影艺术的方方面面,展示了这位电影大师卓越、激情并充满创造力的一生。

原标题:《永远的戏梦人 |《我的无限痴迷:贝托鲁奇电影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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