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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愿意打扰她,我有点怕听那句话”

2023-02-02 12:1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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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在一本书中读到自己曾经去过的旧地,记忆里的风景在他人的笔下再现,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触呢?

作家、评论家李敬泽2000年曾漫游黄河流域,曾写下游历刘家峡和炳灵寺石窟的所见所得,吴玫老师在2012年也曾乘上小飞艇渡过刘家峡水库后去参观了炳灵寺。时间来到2022年,吴玫老师辗转又在《上河记》中读到了李敬泽老师彼时留下的文字。时空和记忆的奇妙交错,使人对“变迁”一词有了切近的感受。

本文首发于沈阳日报,已获授权转载。

《上河记》

李敬泽 著

2022年11月

浙江文艺出版社·KEY-可以文化

《上河记》:风景里有情才动人

文 | 吴玫

李敬泽又一本新作《上河记》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面对寻常中显现着精巧细节的封面设计,我想,作者到底是何方神仙,能在繁忙的公务之外屡有佳作问世?

“那时是2000年。”《序》的第二自然段的第一句话,让我轻轻吁了口气。倒没有因此想过弃读,对读者而言,没有读过的书都是新书。

等把《上河记》读到半途,不得不承认,浙江文艺出版社重新出版李敬泽写于2000年的旧作,是很有眼光的选择,尤其对像我这样在2006年至2016年10年间多次去过被《上河记》写进书里的那些地方的读者,它带来的兴奋是,帮助我对“变迁”一词有了切近的感受。

《从渡口到渡口》,写到了刘家峡和炳灵寺石窟,标题下的“2000年6月6日”告诉读者,李敬泽他们22年前在那里。而我,于2012年7月也从渡口乘上小飞艇渡过刘家峡水库后去参观了炳灵寺。

2012年,我喜欢在博客上胡乱写几笔的习惯已经保持了4年,于是,我在那一年看到的刘家峡以及炳灵寺,就留存了下来。

“祁家渡口,河的此岸是永靖,彼岸是东乡”

那么,从2000年到2012年,12年间刘家峡有什么变化?且看2000年李敬泽看到的刘家峡:

车出永靖县城,在土塬上转呀转。只觉得越转越高,转过一个山脚,一片碧青的大水扑面而来——这就是刘家峡水库吧。下车,到水边,见清水溅溅,心中无端感动。这是黄河的水,黄河的水也可以清的。

再看2012年7月我的记录:

小艇在水面上飞驰,低头看水,不相信我们航行在黄土高原的水系,因为它清澈得透出绿色来,可是,两岸的崇山峻岭又不断提醒,我们在高原……突然,眼底下的水色摇身一变,黄了。一问,原来小艇驶入了黄河。

顺着我的引用将李敬泽的《从渡口到渡口》读下去,会读到等着上渡轮的交通工具有卡车、面包车和拖拉机,轿车很少,因而作者会将它们从“车阵”里单列出来,“还有两辆轿车,一黑一白”,无一字在感叹,却已将世纪初渡口的民生,交代得依稀可辨。

仅过了12年,不要说轿车了,我们已能坐着疾驰的飞艇从渡口出发去往炳灵寺。50分钟,是2012年从渡口到炳灵寺的速度,那么,没有飞艇只有渡轮的2000年呢?那年,李敬泽他们与炳灵寺擦肩而过,这大概就是原因吧?

一边读一边比较,阅读因此变得别有趣味。不过我得承认,这种趣味特别个人。那么,那些从未踏足过黄河流域的读者也喜欢《上河记》,原因何在?因为,它给出了多个让人爱不释手的阅读角度。

就我而言,除了比较着阅读让我心生欢喜外,《上河记》最打动我的,是李敬泽以极大的善意记录了2000年生活在黄河流域的男女老少。

老妇人

书的第39页,选用了一张照片,作者题名这张照片为“老妇人”,照片下方的文字说明这样写道:“她的衣裳朴素、洁净,她的左手拿着碗,她站在她的家门口……”。

照片的文字说明均选自与照片相邻的那一页。既然如此,作者又何必在照片下方再啰嗦一篇?他大概很害怕《上河记》的读者只看得见被他写进文章里的风景,而忽略了他在文章中浓墨重彩描绘的那些黄河边的人们。

可惜,迟至阅读《上河记》时我才懂得李敬泽的“害怕”,所以,回看我于那些年里走过黄河流域时留下的文字,只寻得见山和水,见不到半个人影。揣测当时的心境,我们去看的不就是风景嘛!

但《上河记》告诉我们,高山流水间有了他和她这流动的风情,所记录的看见才是完整的,才可能更动人。就让我们来看看选用了“老妇人”这张照片的文章,作者是怎么状写她的:

老妇人披着白色头巾,看上去像电影里的修女……然后他们谈起了儿子、时间和死亡,“时间不到死不了……”老太太反复说着这一句,她的眼里含着泪水。她的衣裳朴素、洁净,她的左手拿着碗,她站在她的家门口,那是一间土房,她说“时间不到死不了。”我不愿意打扰她,我有点怕听那句话……

尽管我在引用李敬泽关于老妇人的记录时不得不掐头去尾,但已足以让我们读到,作者在记录老妇人的生活情状时,心里的那份善意。“我不愿意打扰她,我有点怕听那句话”,这种共情能力在《上河记》里俯拾皆是,22年前的《河边的日子》虽只增添了一篇文章《《自吕梁而下》,就成了《上河记》却依然收到读者的欢迎,这大概就是原因吧。

李敬泽手绘党家岔城堡平面图

第154页是题为《城堡》文章中的一页,记录的是2000年7月27日李敬泽他们在黄河岸边走访第二座城堡时遇见的人和事。这第二座城堡所在的西吉党家岔村,是我数次在黄河边行走也没有到过的地方,但这决不是我阅读《上河记》时在此处停留时间最长的理由。

“在2000年,党家岔村安全、平静。城堡早已废弃在村外的山上……” 过硬的文字功底让作者只用寥寥数语便将彼时党家岔村介绍得复杂的感情色彩,但这依然不是我在此文停留很长时间的原因。

老汉死了,女儿和女婿出去打工,家里只有老太太和两个外孙,小的那个又被开水烫了,未经处理的腿上已开始化脓。“孩子得送医院,赶紧治”,作者对老太太说。“没钱呢。”老太太说,她的眼泪又要流出来。

我想,所有读者都已猜出接下来李敬泽会做什么,“是的,我扔下了两百块钱……”但这还不是在第154页停留了又停留的原因。“我直想跑,我不能面对这个老人在好客的微笑下忍不住的眼泪,我想我当时并无怜悯之心,我只是突然感到虚弱和慌乱。”

他是没有怜悯无法应对突发情况的孤独老太,但他感到虚弱和慌乱了。谁能在那个时候感到虚弱和慌乱?一个心存善意的人。

一本《上河记》,字里行间均留有作者的善意,所以,20多年后重版的一本旧书,依然能唤起读者的阅读热情,因为这样的阅读能让我们心生慈悲。

原标题:《“我不愿意打扰她,我有点怕听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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