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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床被子都叠不好,根本不配当一个兵 | 三明治

2023-02-16 12:4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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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岁时,从地方大学毕业之后,我穿上了梦寐以求的军装。

想要入伍的原因没什么特别的,从小我就觉得军人很帅气,中学看了《我是特种兵》后,更加坚定了想要当兵的信念,终于在大学毕业这年进入了军营。当初军营里,我接触过的很大一部分同志都和我一样,是受到影视剧的影响才决定应征入伍。

2020年9月24日,入伍第一天,我的最大感受是:像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当我从家乡湖南来到北京郊区新兵集训团,看到一栋中规中矩的五层平楼,外壁顶层喷着“争当四有革命军人争创四铁先进单位”的红色装饰字,这便是我们的女兵宿舍。楼内,人们风风火火地移动着。走廊上,一列青涩的女兵坐在绿色小马扎上,身板笔直,似乎在写着什么。一个脸黢黑、长相幼稚的女孩儿吸引了我的注意。她小跑着,手里拿着水杯,见到一个肩上挂枪的女生停了下来,收腿立正,大喊一声:“班长好!”动作干净利落,声音清脆宏亮,那时,我就想:“这就会是我将来的样子吗?”

初入军营,最让人难以接受的其实是无时无刻不得不遵守的诸多规矩。三个月的时间,我们重新学习了吃饭、走路、说话、叠被子、打紧急集合等技能。这其中最让我头疼的规矩是必须把被子叠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班长教我们先用笔尺在被子上做标记,再用内务板沿着标记把被子压实,压出明显的线条,沿着线条叠好被子。然后就来到最重要的环节整被子,它可以决定一床被子是否漂亮。我们用筷子调被角,用水打湿线条定型,变换角度观察自己的被子,看哪儿还能再整整。外面的世界有颜值选美,部队里也有被子选美赛。入伍一个月后,我们连队在住宿楼前的空地上展开了一场新兵叠被子大赛,要求十分钟叠一床被子。比赛进行时,班长们在被子间穿梭巡视,我的同年兵们在紧张的氛围中有条不紊地给被子塑形调角,而我像个未受过训的局外人,手忙脚乱,仅把被子叠出了个雏形。

此外,那些陌生却严厉的众多规章制度也让我感到精疲力竭。“哨音意识”、“请示汇报”、“一人罚”、“动作要快,姿势要帅”、“跑步过来最后一步不收脚,顺势蹲下”,当部队的铁纪贯彻到日常生活中时,我们会觉得很多事情都是小题大做,无中生有。我们时常犯错因而时常挨叼,同样的错误我们反复犯因而写检查是家常便饭。在繁重的训练之余熬夜写检查的痛至今难忘,所谓“凌晨四点的洛杉矶”我的同年兵们几乎都见过,但是心境与球星完全不同。球星可能是在追逐梦想,而我们感到的却是梦想的幻灭:“为什么我的当兵生活是这个狗样?”“为什么我要因为问好不够大声这种事情写上千字的检讨?”

不过,在这些规矩背后,我也感受到了仿佛来自另个世界的快乐。在军营里,“没有人会被落下”。我的被子难看,所以每逢周末大检,都会请同年兵帮我整被子。我的单杠成绩总不能及格,班长就带着我们加练,上杠前,大伙儿七嘴八舌地叮嘱我:“肚子用力”、“在心里唱首歌”、“闭上眼睛什么都别想”。上杠以后,一个优秀的掐表员往往能帮我在杠上多呆几秒。“……15秒……25秒……30秒……36秒”刚好及格,我松了口气,整个人瞬间从杠上掉下来,同年兵们稳稳地接住了我。班长报成绩:“40秒。”狡猾的她又瞒了我4秒。

新训第二个月,团里组织集体带新兵看升国旗。在某个清晨的天安门广场上,我站在离升旗台约十五米远的地方,站在一个穿着绿军装的庞大队伍里,见证了仪仗队从远方,踏着铿锵的步伐,鸣奏着恢宏的乐曲,不断向我们靠近。我甚至能模糊地看到旗手的面庞,和他金黄色的腰带,“啊,我竟然和他们属于同一种人了!”那时,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冬夜冷风中,我竟一点儿也没产生偷懒的念头,也许是因为仪仗队的磅礴气势感染了我,也许是因为在我们队伍的后方有无数双眼睛好奇地盯着我们。他们透过观察我,观察我们,来想象人民子弟兵的形象。

新训第三个月,我们被授予列兵军衔,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军人。记忆中受衔之后,最大的变化是我们终于可以不用去哪儿都得班长带队了。我们可以自己列队从住宿楼走到食堂,从开水房走到澡堂,这种自由的感觉真的很棒。指挥队伍也真的很帅,所以我总喜欢抢着带队,我的战友们往往也会同意让我带队,尽管实际上我的指挥领导能力和随机应变能力都不强。如果在路上遇到其他同年兵的队伍,领队之间会互相敬礼,队列中的我们都会笑得很灿烂,不过也不敢乱了队形和步伐,被班长们发现就惨了。

说到和班长的关系,当时的我们总是忘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那就是新训班长们和我们一样都处在青春年华,有着少女情怀。

因为新训期间不能外出,所以在休息日,她们只能穿上新买的便装在营房里头晃悠。她们还会偷偷用小锅煮螺蛳粉,香味传遍走廊,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受到零食管制的我们在不能集体聚餐吃零食的日子里,最开心的就是班长把自己的零食分给我们的时候。等到我们可以吃自己花钱买的零食时,邀请班长一起吃,她却从来不吃,我们也从没问过为什么。

有段时间,我们连队各个班陆续出现了把班长气哭的情况,于是,指导员亲自下场练我们。在一个平常的本该进行理论学习的夜晚,一通紧急集合把全连拉到了训练场上。我们先原地踏步,踏了二十分钟。因为中途有战友动作不标准或者故意偷懒,所以时间一点一点地又加到了三十分钟,等到指导员下立定的口令时,我的两条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惯性让它只能慢慢地停下。指导员随机点人,让她大声说出当兵期间自己犯过的错和班长对自己的好,被抽中的每个人都有话可说,且常常是说着说着便哽咽了。

指导员最后问我们:

“你们每个人都能说出班长对自己的好,可你们有没有想自己的班长其实和你们自己差不多大,而她们中大多数人已经离家四五年了?她们也是自己父母的女儿,也是会疼会哭的活生生的人。

在你们到来之前,她们为了让你们能有一个干净的营房,每日除草、搬床、补墙漆。你们现在吃的这些苦,班长们吃得更多,因为她们要教你们,所以我们对她们的要求比对你们的要求要严格得多。

也许你们觉得班长对你们批评得太多太狠,但其实每次我看到你们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都会把她们找去劈头盖脸骂一顿。如果一个班长带了三个月的兵,这群新兵还没有个兵样,那究竟是这个班长不行,还是我这个指导员不行?”

我不清楚这场训话对我们的实际行动产生了怎样的效果,但至少在我心里埋下了“原来班长和我们一样”的种子。

新训刚开始时,团里给我们统一下发了新兵日记本。我在头三个月写的日记并不多,大多数是记录对零食的渴望、对亲人的思念和对提高训练成绩的强烈愿望。新训结束时,我120斤,比刚入伍时胖了12斤(疯狂吃馒头所致)。没能在新训营吃上第二块曲奇成了我的执念,在给妈妈的信中,我写道:“妈妈,拜托你在家里买点王冠曲奇吧,吃完再告诉我味道怎么样,就算我吃上了吧。”

新训结束后,入伍的第四个月,我们从北京的新兵集训团离开,来到了位于南方某城的话务新兵集训队度过。话务女兵常年担负面向全军首长机关和部队官兵的电话接转任务,所以我们的训练内容即从事话务工作必须掌握的“脑耳口手”四功。

我们的作息一般是早上六点起床,为了能尽快提高新兵业务技能,所以每晚熄灯后,还要组织夜训。夜训时间通常用于考核白天训练的内容:五笔打字和号码编制。考试合格才能睡,如果当晚一直不能合格,那就只能熬成最后一批,和带训的班长一起,走在昏黄路灯下凌晨两点的夜色中,从训练课室回到住宿楼。

我背号码时打瞌睡,导致每天都完不成任务,每晚最后一批离开训练课室。打字时打瞌睡,速度降了下来,错误率提了上去。

起初班长看到我进度落后,会一对一地带我编故事记号码,这么坚持了一周左右,我的日考成绩有了提升,可是周考时成绩又跌回谷底。专业集训队时,学习氛围更强(这里可以参考高三时的学习氛围),尽管大家都很疲惫,却又怀揣着早日独立执勤的愿望拼命学着。她们在午休、晚餐后的一段闲暇时间还会拿着小本子背记,而我只想多眯几分钟。我看过学得好的同年兵的业务本,上面整整齐齐,写着她编的号码故事和总结的易错点。而我的业务本永远是因为犯困所以乱画的线条和鬼画符的笔记。

我没办法对自己狠心,在过去将近两年的业务训练中,我一次又一次地认识到这点。

两年时间我写满了三个厚本子的笔记,熬过无数次夜,下过无数次从头再来的决心。也曾有某次我是第一个完成任务的人,也曾有某段时间我能够保持清醒甚至自觉加班,可这样的幸运和热度坚持不了多久。下连之后,白天有了各种各样的任务需要完成,能够踏踏实实坐下来训练的只有晚上十点开始的夜训时间。而我,基本上刚坐下就困了。

单位上,几乎所有的班长都认为我学不好话务,是因为我讨厌话务,因为我没有用心去学。

那我真的讨厌学话务吗?我真的没有用心去学吗?

我非常崇拜话务员,可能正因为我做不好,所以更加崇拜。在我心目中,在机房执勤的话务员就是战场上拿着冲锋枪的战士,她们用手里的话器保卫着国家安宁。而我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当兵第二年,因为之前的机缘巧合,我有个机会调到总部电视台干工作,采访、写稿、拍视频什么的。我没怎么犹豫,就拒绝了,当时想的是我仍然想当一个能上“战场”的兵,我一定要证明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话务员之后再做其他选择。

在部队,有一条规矩叫严禁乱搞男女兵关系。不过实际上,在新训团的三个月,我们和男兵的接触微乎其微。即便如此,在我们的同年兵之间还是流行着两个男神干部。

一个个头很高,还贼细心,每次检查内务他一眼就能看到上铺的被子叠得好不好,一伸手就能摸到上门框的灰有没有擦。另一个长得比较清秀,但因为训练的关系,皮肤黢黑,身材结实。

被分配到基层连队之后,有段时间我会独自去团机关饭堂帮厨,一次过岗时,岗哨男兵跟我说话了,他问我:“为什么每次你从机关饭堂出来都要系鞋带啊?”我说:“习惯吧。”然后赶紧走掉了,太害怕被别人看到我跟男兵说话了,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过我心里其实挺高兴的,被异性默默关注的感觉还挺好。走回连队的路上,我都是笑着的,一直在回味男兵跟我说话时的表情和语气。NICE!

出公差来总部排练节目的那次,有些节目只有女生没有男生,或者只有男生没有女生。我站在台上等着灯光定位时,喜欢盯着坐在台下的好感对象看。他在舞台上时,我也会全神贯注地看他们排练节目。不过所有的行动也仅止乎此了,我根本不敢跟他聊天呀。

到了第二年的最后两个月,有一场大型合唱比赛的排练。可能因为我觉得军旅生涯需要点浪漫,也可能因为主唱唱歌确实好听,所以我那时对那位男主唱贼感兴趣。每次排练休息时,我都会跟关系好的战友扯耳朵,讲我是怎样心动了,我有多么想找那个男生要联系方式。

那段时间,我在连队的生活都感觉开心多了,遇到糟心的事,也不那么在意了,因为我有更加上心的事情。我写了很多张想交个朋友的小纸条,往往没送出去就拿到碎纸机里碎掉了。最终,纸条还是送出去了。我和那位主唱开始借着排练的机会通起信来。

在信中,我给他分享了我喊“男兵上楼”的心境。我们是女生独立营房,如果有男兵需要上楼修理东西,我们单位的岗哨就需要大喊三声“男兵上楼”,提前通知楼上的各位姐妹们。我每次喊这句之前都要做心理建设,喊完之后又很兴奋,就一个莫名其妙很爽的感觉。

他回了我另一个故事,偶尔也有女兵需要去他们单位的情况。如果远远地看到女兵靠近,他们就会赶紧擦靴子、整理头发和衣服。虽然就我的感受,到他们单位时,并没有感觉到过所谓灼热的目光。不过据他所说,除非真的是有事务交接,否则其他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男生基本上都是故意出现的,他们装作毫不在乎地从我们身边路过。

逢年过节,团里也会组织不少集体活动,我们与男兵的接触就会稍微多了一点儿,比如春节游园。平日的训练场被布置成了游乐园的样子,有跳舞机、射击摊、数字挑战赛等项目。印象最深刻的是玩跳舞机,一个身材微胖、其貌不扬的男干部单挑我们连队的女兵比跳舞,我们竟然一个个地败下阵来。耻辱啊!!!

开大会时,男女兵坐在同一个会场上,按照要求,所有人都只能坐凳子的三分之一,背部挺直,手放膝盖上。只是有的班长会放松对自我的要求,坐全凳,靠靠背。我很尊敬的一个女兵班长就是因为注意到一个男兵班长坐姿很标准,从而对他产生好感,之后主动找他要了微信。我们单位的女兵都很猛的,哈哈!

然而,军旅生活在极大地增强了我的自卑感的同时,也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自信。

我喜欢大声问好、喜欢诚实担当、喜欢一马当先,大多数时候也喜欢遵规守矩。做很多事情时我还喜欢不动脑筋地埋头苦干。在部队拥有这些品质就足以收获很多人的好感和称赞。

因为在连队过得紧张不如意,所以我格外珍惜出公差的机会。我在大学学了四年新闻学,写作、剪辑、演讲等技能相较于其他战友要好一点儿,再加上多年以前的舞蹈基础,可以说但凡我出公差,都会收获许多不熟悉的战友的夸赞,嘿嘿!

当然,我也心知肚明,我的这点所谓的才能在外面的世界实在算不上什么。即使在里面呆了两年,我的文章也没能登上基地网站,更不用谈我心心念念的《解放军报》了。

临退伍前的三个月,单位一直在统计走留名单。我的不少同年兵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选择了走,然而我还在犹豫。那时,无论是我自己还是单位领导都已经放弃让我学话务专业了,但她们仍想把我留下来。她们认为我适合当兵,作风好,政工工作干得不错,留下来可以参加提干考试,前途也有保障。

在我自己看来,我是真心喜欢部队,每个人都有优点、没有人能躺平、挑战性强,集体荣誉感强,通过很多活动,我看到了不一样的充满魅力的自己。在单位,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带新兵、投稿上军报、立功授奖提干。还有留下来必然会有的高薪资、优待遇、好前程……

那我还在犹豫什么呢?

义务兵的两年时间, 因为我的懵圈、懒散和不求进取导致我在军纪严明的部队犯了很多错误,过得并不如意。比如我的被子永远达不到标准,成为上等兵后,内务检查时被子还会被扯。我带着新兵搞卫生,结果还是新兵教我怎么做效率更高,才能符合标准。尽管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也知道在部队生活就必须把这些事干好,但我却丝毫没有为做好这些事想办法,付出努力,非常消极怠工。

而在选择去留的最后两个月,我脑子里想得最多的就是这些让我心情压抑的“小事”。连长劝我留下来,转军士后的第一年就能考提干考试,如果上岸,就能成为干部,很多类似于打扫日常卫生的活儿就不用亲自动手了。

但我当时跟连长说:“我连床被子都叠不好,根本不配当一个兵。”(是的,我相信叠好被子也不是那么难的事,但在当兵的最后日子里,我非常想逃离每天还要为被子的好坏操心的日子。)

写到这里,我才隐隐约约感受到自己退伍的真正理由是什么,一是对自己将来当兵生活的不自信,二是对外面另一种生活的向往。

到了临近退伍的时候,我们才感受到两年时间过得那么快,因为疫情,退伍日期推迟了。前一天,营里给我们举办了盛大庄重的晋升或退伍意识。就像学校校长在宣布奖学金名单时,会先说几个学生的名字,“恭喜XXX、XX等X名学生荣获奖学金”,通常从校长口里念出名字的同学都是表现更突出的那几位(当然也不排除按首字母顺序或者笔画多少等其他可能性)。在退伍仪式上,我没有获得任何奖项,可是在营长念出我名字的那刻,我的眼泪仿佛未经孕育就从眼眶跳了出来。“营长也知道我吗?他也看到了我的努力和成绩吗?”这是我最后一次在部队感受到的被认可的感觉。

退伍仪式结束后,我们才有了马上要退伍的实感。收拾明早回家的行李、填写司务长早已准备好的各种资料、每个人和我们打招呼都说:“回家以后好好干!”第二天清晨来得比往常都要早,开往动车站的大巴在院内缓缓移动,我们透过车床看到道路两旁那些熟悉的面孔朝着我们挥手,耳边是中国鼓的声音,恢宏、气派,渐渐变得微弱渺小。

我知道自己没有放下部队的事情。如果放下了,我就不会在他人问起我为什么退伍时,笑得很灿烂地回答:“因为有事情做得不好啦!”

我决定考研。可我不清楚这份决心之中有多少是出自我的对未来生活的明确规划,又有多少是出自我想证明自己的愿望。

我后悔只当了两年兵就退伍,还没体验过丰厚的薪资、军士的身份和更优秀的自己。我虽然期待着留在部队的自己,也同样期待着此时此刻的自己究竟会过上怎样的人生。

距离退伍已经过去5个月时间,我的口头还常挂着自己在前单位的各种事情。我曾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只能依靠部队这个大环境才能获得成功,不过,在写这个故事的过程中,我发现不管当兵的经历对我产生了多大的影响,但它终究只会是我人生中的某个两年,未来的日子,我还得带着前24年的所有经历勇敢上路。

*本故事来自三明治“短故事学院”

原标题:《我连床被子都叠不好,根本不配当一个兵 | 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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