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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临校空间|让高校大学生更好地保有自主性和创造力

陈昊/青年建筑学者
2023-02-18 10:11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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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校区域的重要性,之于近些年的高校大学生而言,似乎越发薄弱。然而,因此而被忽视掉的社会教育,往后或许会愈发显示出其必要性。

显而易见,现代校城关系中,学校为城市的发展提供有效的劳动力,也提升着城市的学术、文化氛围,为城市赢得声誉与财富;而城市的发展也为学校师生提供着物质的保障。

由此,其间临校区域的存在,对校园与城市、师生与社会人员的关系而言,则更为意义深远。临校区域实在解决着高校师生物质与精神需求,使其在社会化过程中获得自主性,是校园内部空间无法替代的。

前文叙述可见,不同于高校内部基于权力、等级关系的金字塔型社交网络,临校区域具有扁平化的社交网络,在大多数场景中,个体的权力、等级差异,都会相对淡化。某种程度上,学生以独立个体的身份与城市居民、商户等协商和博弈,个体自主性在临校区域的活动中,会得到重新构建。

从身边的历史而言,改革开放以来,与社会的发展同频,临校区域的社区通过各种社会活动、城市更新、学术调研与社区探索,以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的相互作用,进行自我完善。较多高校的临校区域已是相对成熟的社区

另一方面,不同于商业楼盘、综合体等讲求理性、效率的现代建筑,中国众多临校区域在城市空间上保持着最初的街坊形式,邻里关系紧密,城市空间也具有流动性。<A study i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ity and university campus>一文指出,在同处东亚的日韩两国,决定校园与城市空间关系的多种因素中,占主导地位的两个主要因素是“相关区域的成熟程度”以及“校园的开放程度”。[1]

校、区互动的开端

放眼世界,高校与城市、社区的互动,大概可分三阶段:第一阶段可追溯到中世纪,当时高校以名副其实“象牙塔”的形象出现在城市,与其他人文设施割裂开来,属于脱离普通民众的特殊场所;第二阶段大约出现在13世纪至19世纪,高校因其对统治阶级的重要性,被赋予过高的特权,引起大量高校师生与城市居民的冲突(“城镇与长袍”之争),而后经历了各种权力兴衰更替,高校师生被逐渐拉回与普通市民无异的地位,与此同时,高校与城市的关系,也从矛盾逐步转为合作[2];第三阶段始于19世纪初,经过启蒙运动的理性改造,第一所现代意义上的大学出现,即柏林大学,此后,现代高校成为促进城市发展的重要力量。

而在中国,虽然晚清便已出现现代高校,但此后经历了抗战、内战、十年内乱等众多重大历史事件。直至上世纪70年代下旬,动荡年代结束,改革开放起步,中国高校才迎来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发展。

也是在这时,中国高校与城市、社区重新开始产生互动。

1980年代,得益于是时宽松的政策,以及百废待兴的社会环境,城市之中汇聚着各种发展力量。作为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三校环绕的城市区域,并被其它高校辐射,北京海淀区的中关村,也成为诸多高校师生探索生活、开拓产业的第一块社区。

当时的中关村,是周边众多高校学生挖掘人生第一桶金的地方。学生晚上居住在高校宿舍,白天到中关村组装电脑等赚取收入。为满足生活所需,各种生活业态也进入中关村。社会与高校互利共生,一同促进城市区域发展。而后,更多创业者、企业等主体加入,促成更多合作创新。最终使得此处成为世界知名的高新产业区。

中关村第一家电子市场 图源网络

其他高校的临校区域,也显露出其临近高校的性格。被誉为“深圳大学后花园”的桂庙新村,早在上世纪80年代,便出现深圳大学创办的校办工厂,村中约1/2的区域属工厂产业用地,只有正街以及牌坊周边,后来演变为商业区域。

深圳大学自本世纪初,便通过租赁桂庙新村中公寓的方式,解决校内宿舍不足的问题,师生也在积极与桂庙新村互动。一位在村中经营甜品店十多年的店主所说,工厂改造之前,冬至这天他们以每份2~3元的价格出售的甜品,一天的销售额便能超过1000元人民币。此后,大约在2007年之后,村内厂房被改造成众多小而精的建筑空间,并进行过数次社区微改造。从此,村内出现“西部创业园”这一极具深圳特征的场地,以及“西部美食街”、“西部百货”、学府楼等厂房改造后的互动空间。

曾经的荒野书店门牌 图源网络

随着城市发展的进程,不同高校的临校区域,也迎来不一样的命运。中关村获得“中国硅谷”的称号之后,也得到包括高校、企业、政府在内的诸多力量支持,得到更大的发展动力;而同济大学旁的赤峰路,经历了拆迁、产业单一等导致的低潮之后,也获得同济大学及上海市政府的投入,着力打造一条“未来生活原型街”,作为同济大学设计创意学院师生的试验田,以新的面貌与老伙计继续相互成就。

但是,自2019年底新冠大流行起,加之受到信息技术高速发展的冲击,在产业单一、老旧的临校区域,高校师生与社会的互动发生断崖式下降。这些地方开始迎来新一轮城市更新。曾经提供独特社群价值与生活体验的场所如果消逝,会给周边高校师生以及当地居民带来何种结果,我们不得而知。

在近三年的高强度防控后,深圳大学附近的桂庙新村百业凋零,早不复原来模样,在2022年最后一个月,借着防控政策调整的契机,城市更新办公室出现在村口。这意味着,原定于2022年6月1号前搬迁完毕的商家租户,在此又多熬过了萧条的半年。

互利共生与创造性实践

学校对临校区域最明显的作用,是带动消费与创/就业。大多高校的临校区域中都有城中村,其中住户参差不齐,但作为租金洼地,其运营成本必然更低,价格亦更实惠。同时,学生亦是对价格较敏感的群体。前文提到的TOD理论认为:对于不同距离的圈层,行人的内驱动力不同,一般认为步行距离极限是800米;当步行距离超过800米时,行人前往目的地的兴趣将骤然下降。[3]因而,学生产生最多消费的实体空间,除去校园内部之外,便是临校空间。社会自组织机制也在此运作,包括但不限于:价廉物美的美食、美容美甲、正装租赁、棋牌桌游、社团活动和自习空间等。

临校区域也成为部分学生创/就业、赚取第一桶金的地方。低年级学生谋求额外收入时,面对相对陌生的城市/区域,大多会选择接近熟人社会的临校区域找寻兼职;不少高年级学生,因启动资金有限,而部分临校区域租金成本较低,亦选择在此间创业,比如,北京中关村的创业大街,深圳桂庙新村的西部创业园,上海赤峰路的“走两米就是一家设计企业”。当然,亦有诸如奶茶店、清吧、小吃店等具有生活气息的创业项目。

另外,临校区域亦分担学生住宿压力。以桂庙新村为例,实地调研发现,除了学校在村里租借的多栋宿舍外,其他住宿单元的租客,也基本以在校生和毕业生为主。在校生或因学制问题(自考生、国际交换生),或因宿舍矛盾无法调和,或因便利,或因情侣同居,或因寻求独立空间/更大空间等原因,搬出原有宿舍。部分毕业生或因对临校区域原有生活的熟悉感和安全感,亦选择毕业后入住此区域。

学校的学术、文化氛围与社会经济文化,在此相互融合和促进。深圳大学多个社团、学院亦曾在桂庙进行城市墙涂,井盖绘画等。

大多临校区域也是高校文化艺术社团的“根据地”。他们以合租场地的形式,或通过经营维持平衡,或通过其他资金来源,保有独立于校方管理的一方小天地,提前体验运营一个自己负责的场所。

也有不少日后出名的文化商户存在于临校区域之中。曾闻名深圳文青圈子的荒野书店,就诞生在桂庙新村。同样,还有在上海颇为出名的复旦旧书店。然而,荒野书店早在多年以前便已消逝,而复旦旧书店也因所在区域的城市更新进程而撤离,却仍能在离复旦不远的伟德路重获新生。

原型街照片

桂庙墙涂照片 图源网络

此区域所呈现出的是学生、本土居民、商家、校方甚至城市开发规划管理者之间的共同作用:本土居民出让部分空间以谋取利益;商家填补此处师生和居民的物质、精神需求;而校方与开发规划管理者的博弈,可以引导该区域向着友好、可持续的方向发展;学生则是该区域的主体之一,是消费者和需求者,也是发展的参与者。

这样的作用得以进行,既有社区日渐成熟的影响,更多的,是众多高校师生在城市临校区域中获得并体现自身主体性的结果。由于人的需求有很多不确定性,其对社区必定带来多样的结果。这种结果不可预见,很难被规划、设计、管理者看见,或者说,规划、设计、管理者往往倾向于回避此现实。

高校学生在毕业步入社会前,接受到的社会教育多发生在临校区域。然而,一方面得益于时代发展,线上社交、视频教育林林总总,外卖、快递平台,使人寸步不离学校亦可解决物质层面需求。上文提到的桂庙新村,早些年因互联网冲击,大批书店倒闭,相应文化产业凋零。截至2020年11月,桂庙新村拆迁通告发布前,村内仅存一间二手书店,其作用是作为文具商店,而非文化交流发生地。另一方面,城市更新进程也在“步步紧逼”。

而近年的疫情防控,也进一步改变着临校空间,2020年春季学期,全国高校几乎统一封闭校园。此后,直至2022年12月疫情防控期间,由于南山区偶有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深圳大学多次主动响应防控,加上人们对Covid-19病毒的恐惧,桂庙新村过去三年内人流急剧下滑,平均难以达到2018年前后的40%。而深圳市则于2021年公布了早在2015年就被纳入城市更新名录的桂庙新村的城市更新规划详图。

[1]Ki SEO,Hiroshi DOHI.A Study I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ity And University Campus: Through the Case Study in Japan and Korea[J].建筑、规划和环境工程杂志(日本建筑学会).1993.1.1.

[2]曲纵翔,赵丽文.从对抗到共生:中世纪大学与城市关系变迁—以牛津大学为例[J].现代大学教育,2020(1):61-68.

[3]Erick Guerra,Robert Cervero.Is a Half-Mile Circle the Right Standard for TODs?[J].ACCESS,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Berkeley. No. 42.

    责任编辑:王昀
    图片编辑:施佳慧
    校对: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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