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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的爱好日新月异,但这位青年作家始终如一热爱猫头鹰

2023-02-22 12:47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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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夜读是来自青年作家杜梨的一篇文章,她热爱观鸟、喜欢各种动物。这次她秉着苦中作乐的精神,讲述了年初一次为了拍心爱的猫头鹰受伤缝了十几针的事儿,大约可算是热爱可抵一切苦痛了。

先送上一张杜梨拍摄的长耳鸮,

不过它把耳羽簇收起来了

关于我去拍猫头鹰摔了腿得缝针这件事

文丨杜梨

写在最前面:我永远爱猫头鹰。

今年一开年,我变得异常忙碌,每天接100多个电话,整个人变身答录机。不仅如此,家里的小鸟花花忽发重疾,哭了几天几夜,送她去看了两个专业的大夫,折腾了好久,不仅查出了单眼白内障,还有因早年截肢导致的脚垫炎三期(脚垫炎对鸟来说是致命的存在)。那时我恨不得是自己生病,我病了还能治,花花治病太难。

本来想给花花写个东西记录,是发现鸟类白内障很多见,很多网友没有条件去医院不知该怎么办,可写了几千字又暂停了。白天实在太忙,下班回家后,又被迫在正月搬家。折腾了很多天,小拖车一趟一趟,终于在甲醛还未消散的小屋中安定下来,帕尼尼(家里的猫)也随我们搬了过去。

忙了很多天,终于有一天可以休息,能喘口气了。

帕尼尼

1月31日,在热情鸟友的建议下,决定去看一下心心念念的短耳鸮。去年在北京,已经拍了长耳鸮一家,想长、短耳集齐,比较满足。

短耳鸮所在地是个安全的荒野,有水泥公路直通,里面是土坡。我去的时候,左右两侧差不多守着100多个长枪短炮的大爷大妈,远看上去黑压压一片,一如古代守城关的将士。众所周知,遍布大爷大妈的地方肯定比较安全。

没想到,这却是改变我命运的一天!

下午2点多开车赶到,周围全都是人和车。三脚架很沉,平时也很少用,用起来并不熟练。好不容易把相机头挤到三脚架上,再扛下小土坡,相机总是病恹恹的歪着头,我只能不断调整。

先是右边坐着的阿姨好心提醒我,要买块钢板再上三脚架。左侧来了几个相熟的大爷大妈,其中一位大叔还提醒我相机没有装稳。我调试完已经3点多,猫头鹰应该会在4点多出来。在此之前,会有来此悬停捕食的黑翅鸢。我在见到黑翅鸢本体之前,已经在小说里写过纳米追踪黑翅鸢,对它还是很亲切的。

年前来拍猫头鹰的人还没有这么多,那天简直人山人海。天气转暖,太阳落山晚了,原本该在4点半到5点之间出现的鸟儿,一直迟迟没有动静。

大爷大妈在一边聊天儿。有人说有些人不爱拍猫头鹰,觉得不吉祥,甚至给猫头鹰拍了照片发给老朋友,老朋友都生气地发来消息,“都怪你!给我发了猫头鹰,我出门就摔了!以后不要给我发猫头鹰了!”

我想到的是商人对鸮的崇拜,妇好墓中的青铜鸮尊,鸮战神一般的存在。后世的猫头鹰已背负了太多不妙的寓言,《诗经》里有“鸱鸮鸱鸮,既取予子,无毁我室。”(《诗经·豳风·鸱鸮》)。到了现代社会,脱离了人类文明象征的猫头鹰,是自然可爱的。

商妇好青铜鸮尊(中国国家博物馆 图)

老北京确实有句话,“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可现在时代变了,全国的大爷大妈们都抢着去拍猫头鹰。一些地方,有些喜欢诱拍的大爷还众筹买好多仓鼠喂乌林鸮,画面不忍卒看。

大风吹了几个小时,我戴着帽子站在一边,吹得脑仁儿疼。鸟运实在太差,每次出门看鸟,都有大风狂吹。一种无法言喻的沮丧升起。

天色逐渐黯淡,前人拍摄的短耳鸮吃鼠和清晰的飞版彻底与我无缘。大概等到5点多,老人们逐渐开车离开,密密麻麻的人影变得稀疏。5点40分,我趁着最后的微光卸掉相机,也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黄色羽绒服,戴着眼镜的儒雅大爷(这位大爷真是天使)突然从我的左侧闪现,对我说,“哎,你看前面有什么东西从草丛里起来了。”

当时天已昏暗,在一片苍茫的褐色枯草中,几乎分辨不出任何东西。我带着三脚架和相机跨过草丛跟着大爷,走了大概一段距离,回头静止,忽然看见那零星的几个人聚在了路边。这时,我看见短耳鸮举起修阔的双翅在荒草丛中翩飞。此时寥落的傍晚,寂静无声。

大爷因天黑看不太清,我给他指了一两个位置。我们一动不动,由于天黑噪点高无法对焦,一切不过是短耳鸮的掠影。俄而,短耳鸮迎面飞过,我屏住呼吸,感受鸮神的羽翼划过身边的空气波。

片刻,它飞向远处,可能是找到了狩猎目标。我在荒草丛的空地中放下三脚架,急忙带着相机往旁边赶。当时我天真的以为,那三脚架目标比较大,而且这片地并不大,一定可以找到回路。

短耳鸮落在了路边的荒草中,可能是找到了猎物。一百多个人只剩下六七个人。大家保持着一定距离,给它拍了照片。天浓的像墨汁,我连拍了几张,急忙调转回头去找三脚架。可是不知怎的,我的距离感出现了偏差。在那些矮矮的荒草垛子中间,怎么也寻不到三脚架。“鸮神保佑”,我慌不择路地在草间奔走,来回跑了几次,只看到一根破败的黑塑料管子。

短耳鸮(两张角度不一样)

潜意识告诉我,还是得去问问黄衣大爷。我再一回头,果然拍短耳鸮的人悉数撤离,还剩三个人,其中一位正是那虔诚的黄色背影。我赶紧跑过去问大爷,“不好意思,麻烦问问您,刚才看见我把三脚架丢哪儿了吗?我还没找到。”

大爷非常豪爽,卸掉相机,手一挥,“我跟你去找吧。”

我千恩万谢地跟着他去找。

眼看着对面坡上有辆车即将开走,我鼓起勇气在下方叫喊挥手。车窗摇下,里面坐着一对大爷大妈。我恳求他们帮忙开下车灯,好心的夫妇帮我转了方向。奈何车灯照亮处,并无任何收获。

一分钟后,黄衣大爷在不远处找到了我的三脚架。

我奔上山坡对车主表示感谢,对黄衣大爷又是千恩万谢。大爷的眼睛,赛过猫头鹰。

可能是太激动,也可能是东西太沉,上坡的最后一步,我重重地摔在了水泥道路的直角边缘处。剧痛从右小腿传来,我觉得摔狠了,肯定是一大片淤青。

黄衣大爷又问,“你没事儿吧?相机没事儿吧?”

我忙回没事,相机已经着地,肯定摔了。我拾起三脚架,一瘸一拐地走向车边。

天黑了,偌大的荒野,只剩下我一个。头顶是高大的发电塔,风声如巨兽在我头顶咆哮,剧痛如电流般穿过我的腿。顾不上查看伤口,只想早点回家。

不料,开了一段路,疼痛并未随着震荡平复。反而变得丝丝入扣,痛得人神经狂跳。我隔着厚裤子摸了几下腿,发现胫骨那边是软的,心中一惊。

经过高速收费口,我勉强撩起外面的厚裤子,发现伤口处的秋裤洇了一大片血迹。收费员给我缴费的空儿,我看见胫骨前肌已经磕开了一个倒三角形大口,能看见鲜红的组织和白色的皮肤边缘。我立刻打电话给家属,导航搜最近的医院。正值晚高峰,他还要四十多分钟才能赶到。

到了医院停车场,入口却导航错了。路口十分窄小,多年老司机的我,蹭过了石墩子。我不得已下来查看情况,路过的姑娘给我指了夜间急诊的停车场。我疼的只能扶着车,白天只吃了两个鸡蛋和燕麦片,整个身体被掏空,快要休克了。冷汗频出,伤口暴露,我又坚持开车掉头,去了停车场。

当天拍到的黑翅鸢

现在想来,这是真正的骑士精神。我多年的《假面骑士》没有白看,我的确是个“硬汉”。

到了急诊,导医人员搀扶我到了诊室,那个高大的男医生看了一眼就说,“你这个位置可不好好啊,看见骨头了,估计14天都长不好,得缝合。有家属吗?你一个人可不行。”

我错愕了,听他说破伤风必打,必须输液,还可能会反复感染。他带我去清创,泼了大半瓶的双氧水和碘伏,用棉花球使劲兑进伤口里。我干嚎起来,但是并没有眼泪,眼泪都为花花流干了。医生面无表情地兑得更用力了,当然他如果不这样做,清创就不能彻底。

他说,“我们这儿现在只能这么处理,你可以去更专业的医院。”

他这句话很关键。我拍了片子,又去了更专业的医院。

到了那儿,在好心医生的提醒下,我们租上了共享轮椅。本来以为磕伤的创口不齐不能再缝合,女医生看了后,表示可以先试着帮我缝合。消毒过后,就是扎麻醉针,针头转了一圈,逐步扎进血肉模糊的伤口,我的灵魂也跟着颤抖。

这一缝合接近两小时,用掉了好几包线。起初女孩子间惺惺相惜,她本着照顾美观的心理,想缝合一个比较好看的伤口,但胫骨前方的皮肤张力实在太高,崩得太紧,把线崩出去好几次,她只能沉痛宣布,要给我打最丑的方结,不然不结实。

我说,能缝上就行!没事,我不在乎。

医生一边缝合一边担心麻药劲会过,不时举起麻醉针问我要不要补。

我说,算了,算了。

皮最薄、最靠近骨头的地方,打麻药也不太管用,始终保留着鲜明的痛感。结束缝合,我又出了一身汗。

受伤、麻醉和缝合,真是各有各的疼。

一张糊版短耳鸮飞行照

回到家自然是妈妈心疼,群友们也热心安慰我,其中有个腿部缝了40多针的骨折大哥,我肃然起敬。原来,大家都过着跌跌撞撞、起起伏伏的人生。

隔了两天,家人们带着我去那家医院换药。电梯里,我坐着轮椅和一位身着便装的女士四目相对。那位女士想必是经验丰富的老医师了,她气定神闲地问我,“滑雪摔的?”

我说,“我,普通走路摔的。”

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每天午睡醒,花花都会一直站在我的头顶,安静地站着,半睡半醒间看见它,偶尔扇一下翅膀。她是我的守护神,我要学习花花的精神。我只不过掉了块肉(目前缝回去了),花花可是失去了一条腿和一只眼睛啊。鹊神保佑。

这些天我又拄上了老拐,另一只曾经因意外伤过的脚踝也不得不承受了一切。

春天来了,祝大家出门平安,谨防平地起波澜。

原标题:《年轻人的爱好日新月异,但这位青年作家始终如一热爱猫头鹰丨此刻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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