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90后听障女孩决定“在魔都当农民”

夏夜，是瓜田最热闹的时候：虫鸣声此起彼伏，还有弹拍西瓜独有的闷脆感。田虹正在为顾客在拼多多下的西瓜订单做准备。

直起身的间隙，突然看到，一大片烟花盛开在田野尽头。“迪士尼的烟花秀开始了”，伴随着瓜农的嘟囔，田虹想象着烟花之下的梦幻的世界：有怪兽、魔法、城堡，还有公主。

她站了一会，看着烟花盛放，无声，但璀璨。就一会。继续弯下腰，扎进瓜田。她知道，手上这颗瓜，脚下这片田野，是可以让她心安的、实实在在的世界。

住在高端小区里也要吃菜

买把草头，掐取嫩叶，滚油翻炒，淋点烧酒，随着青草味和酒香味而来的，还有春天——独属于上海人的春天。

▲这个季节，田虹去地里跟农户收得比较多的是草头，“保证菜品新鲜”是她对自己小店首要的标准。

所以，这个时节，草头订单尤其多。刚从菜农处拉回的两大袋草头，已经见底了，其中有个来自北京的订单。田虹少有江浙沪以外的单子，这些单子也总让她忐忑，“风险很大”。蔬菜跟其他产品不一样，不存在退换货，顾客不满意，要退换货，这一单不仅白干，还得贴钱。去年冬天，一位顾客因为莴笋有点空心，让田虹把连带着的香芹、番茄的钱整单退掉了。

北京订单的主人是生活在北京的上海人，也是田虹的熟客了，“他去北京很多年了，每到春天，就特别想吃上海的草头”。田虹店铺的顾客，大多有着深重的上海情结：吃上海地头长出来的上海菜。在她拼多多店铺下，经常出现“这个菜是我小时候吃到的味道，现在能吃到很开心”的评价。

▲田虹每天会查看店铺最新的消费者评价，她说这是她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

这种情结，有时候也仅仅指“南汇情结”。杨浦区的“胡老师”每次在田虹这里一买就10斤打底，“一年前吧，胡老师在拼多多上看到我的店铺，问我是哪里的，我说我在南汇这边，胡老师说他对南汇情结很深”。胡老师年轻时在惠南镇教书，退休之后搬到了杨浦区。遇上田虹前，他买的都是崇明菜，而之后都是从田虹店里买，这次买的草头、杭茄、红苋、水芹、丝瓜，足足装了两箱。

“83岁爷爷”很久没来买菜了，他去美国看他儿子了。田虹是在2019年6月认识爷爷的，“我当时特别吃惊，怎么80多岁还会用拼多多？”那次，爷爷买了几个玉菇甜瓜，反馈“甜瓜不甜”。田虹试吃了几个，接近尾季的缘故，有些甜瓜确实不甜，就补发了一批。半个月后，田虹店铺上架了西瓜，爷爷又过来了，“问我西瓜甜不甜，我说甜，他就说他有糖尿病，少买一点，偷偷地吃，我不肯把瓜卖给他”。

“闵行阿姨”在春节期间，通过快递单上留的地址，给田虹寄了巧克力、围巾和坚果大礼包。丝瓜上市后，田虹看见阿姨从店铺下单了丝瓜，就额外给阿姨寄了其他菜，阿姨又回寄了很多东西，价值远远超过回赠的蔬果。“阿姨一直想来南汇看我，还邀请我去她家住一阵。”田虹感觉有点难为情，内心沉甸甸的，她只是卖了点蔬菜，就收获了真挚、沉重的反馈。

▲除了自己小店里的消费者，村里的嬢嬢和爷叔们也经常对田虹嘘寒问暖，搭手帮忙。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很开心。通过她的拼多多店铺“甜豆家的菜园”，她得以看到参差百态的世界和性情，看到素昧平生的人的生活，建立起一份超越“买卖”的情谊，也能够从中照见她的菜园的意义。

又或者，菜园并不需要被赋予意义，它寻常，也必须，“之前有汤臣一品的订单，从我家买了菠菜”。不管是谁，来自何方，住在什么样的高端小区，他们的所食所用都有、都需要有来处。

种地的人不会想回去上班

田虹生活在蔬果的来处。她在南汇村子里租了一间阁楼做生活区，另租了一间做打包间。每天上午，田虹骑着她的小电驴穿梭在南汇的村道里，去菜农的大棚里拿菜。

拿菜，是个斗智斗勇的活。去往来自安徽六安菜农家的路上，田虹遇上了安徽阜阳菜农，对着他大喊了一句：“等会就上你们家拿菜。”20斤菠菜，田虹得分别从这两家菜农手里拿菜。“不能拿了这家，不拿那家，不然没菜的时候，菜农不理你的。”

▲为了控制成本，让利于顾客，田虹直接从菜农手中采购，避免了中间商的层层加价。

淡季，菜农们占据主导权；旺季，菜贩们掌握主动权。田虹得通过权益的交换，来平衡淡旺季的蔬菜供应。这是她与菜农们打交道的最重要的筹码。

半个月前，丝瓜刚刚上市，量少。每天早晨，田虹得顶着寒风，骑着电动车跑到20公里外的村子里抢丝瓜。“跟泼妇一样跟其他菜贩子抢菜，要跟菜农们说尽各种好话、许下承诺，还要留心菜农是不是把菜藏起来留给别人了。”

菜农们也深谙这一法则，不会让田虹空手而归。等丝瓜大量上市了，田虹为了回报“匀菜之谊”，也会尽量收菜农们的丝瓜——2022年，田虹卖出了3万斤丝瓜。

▲田虹每天骑着自己的小电驴去拉菜，为了提高效率，她现在的一个小目标是：换一辆大一点的车。

相比其他菜贩，田虹“事多”：量少要求高。她要求蔬菜没有杂草，没有农残。她要去地里生尝蔬果，得口感好、渣滓少；不能生吃的，她得下锅试吃，“我的菜不算高端菜，但是也卖得不便宜，口感、品质是必须保证的”。即便如此，菜农们也愿意和她打交道——在青菜被压到2毛钱一斤的时候，田虹也给他们开出5毛钱的保底价。“我养几个固定的菜农不容易，菜农养一个菜贩子也不容易。”

在自留地里小打小闹的爷叔阿姨也是田虹的供应商，邻居凤芳阿姨还负责田虹业务的称重、打包环节。与他们打交道，更是要顾全情分。先收谁家，后收谁家，都要安排好。“这家的菜再不收就长过了，那家的还可以再长两天，就先收这家的，也要跟那家讲清楚过两天一定收。爷叔阿姨们也都理解的。”

▲凤芳阿姨是田虹的邻居，她平时会帮田虹称称重、打打包。

村子是个人情社会。在这里生活得越久，田虹越懂得在村子的生活法则，也越喜欢这里。

这天，白梗青数量不够了，刚好邻居“遛狗阿姨”——每天晚饭后，阿姨都牵着她家白色的小狗遛弯——走过来，田虹拉着她去了她家菜地。转了一圈，决定不收了，“天马上就转暖了，让它们再长三天左右，有点分量了再来收。”没一会，“遛狗阿姨”领着一个骑着电动车的阿姨过来，脚踏上放着一大包白梗青。电动车阿姨是隔壁村的，“遛狗阿姨”的好朋友，之前从没和田虹打过交道。

情分无处不在。凤芳阿姨退休之后，女儿远在外地，老伴还在上班，独自在家，于是拿着13元的时薪，帮田虹称称重、打打包。每到饭点，就给田虹送来自家做的饭菜。房东杏芳阿姨，张罗着给田虹介绍对象，想着让她嫁就嫁在村子附近。忙不过来的时候，阿姨们都会过来帮田虹分担压力。

▲订单多的时候，田虹一个人忙不过来，村里的阿姨爷叔都会来帮忙。

田虹喜欢这种生活。“虽然挺辛苦，夏天晒得很黑，收入也不是很高，去年就十来万吧”，但很开心，是那种“有很多人疼爱”的开心；很自在，是那种“种地之后就不会再去上班了”的自在。

从来没想过会在上海卖菜

田虹在男装网店上过9年班，夏天淡季瞌睡，冬天旺季加班，平静无波。2019年起了点风，“离职去了市区的同事，说吃不惯市区的菜，让我给他们寄一点”。慢慢地，托她买南汇蔬菜的人越来越多，田虹决定在拼多多开店“甜豆家的菜园”。

“接触过其它生鲜平台的模式，供货量大，成本投入很大；在那些平台做蔬菜都不太有优势，很难做起来。而拼多多的入驻门槛低，对农产品有资源倾斜，不抽佣，也会给店铺流量扶持。”田虹白天上班，下班就挨个村子地找菜，两年之后，田虹决定全职卖菜，至今完成近5万个订单。

▲每天，田虹需要独自分拣蔬菜、打包，然后逐一发往上海各个居民小区。

拼多多给田虹辟出了一个让她谋生立足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她无需受困于自己衰弱的听力，也不会被不那么快乐的成长经历束缚。

田虹1990年出生在安徽北方的一个村镇，4岁那年，药物中毒致使她听力受损。家中子女多，家庭负担也重，她16岁就跟着妈妈进了南通纺织工厂，对未来懵懂茫然，“周围的女孩大多读完初中就出去上班了。赚了钱上交家里，到年龄了嫁人。没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就会被同化。”

在南通4年，田虹觉得不舒服，“妈妈控制欲比较强，特别喜欢管着我。水也不好喝，每喝一口，都感觉一嘴的毛絮”。她每天操控着织布机，生活一板一眼。唯一的消遣是，每周买三次报纸，她喜欢看上海的新鲜事。2010年，世博会的消息铺天盖地，田虹跑去了上海，没去成世博会，但去逛了野生动物园，然后想：“我不要在南通了。”她一刻都不能等，回到南通，背着妈妈，把东西打包，坐着大巴车回到上海。

初到上海，田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是期待不减，“就觉得不管做什么都好，一边做一边看”。她先去了烘焙店，后来她对刚刚兴起的网店好奇，就去了男装网店。再后来，她决定卖菜了——她从来没想过她会在上海卖菜。

此前很多年，田虹总能准确地抓住自己不要什么——不要那么早结婚，不要被妈妈死死管着，不要一直盯着织布机……却很难清楚地表述，她要什么，现在略微有了。“最想要的是车，预算3万以内，二手的就好，用来拉菜；还想让江浙沪的人都吃到南汇的蔬菜。”

▲如今田虹已把上海，把南汇当成了自己的家，村里年轻人少，爷叔和嬢嬢们也都把她当成自家女儿看待。

她喜欢现在的生活，“就这样过到去世的那天，也愿意”。在处理拼多多的订单之余，田虹就打扫卫生，照顾她那只名叫“潘金莲”的公猫。五年前，超市老板要把“阿莲”扔掉，她给抱回来了。“阿莲”是个病秧子，因为曾被其他猫“霸凌”，得了膀胱结晶，每年总有几段时间需要给它导尿、挂水、打消炎针，要花掉不少钱。但是，再怎么样，田虹也不会丢下它。

25岁那年，田虹挺想结婚的，她谈了对象，但是因为听力障碍，对方妈妈极力反对。“阴影重重。但是29岁那年就觉得，结不结婚都没关系，买不起房子也没关系”。这种底气来自于，她全盘接受了自己的人生，并且找到了一个可为之努力的、属于她的事业——她把“甜豆家的菜园”搬上了拼多多。

在“新农人”群体里，类似田虹的女性不在少数。拼多多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3月8日，平台女性涉农商家超过33万人。其中，80后占比达到23%，90后占比超过50%（包含95后），95后女性涉农商家增长最快，占比26%，00后占比达到19%。她们选择了农业这个素来对女性不友好的领域，成为推动农产品上行的力量。这是互联网给予田虹的，每位女性的，每一个人的机会：认识到世界的参差，寻找到自己的所能。

期间或许能以最浪漫的方式与生活和解。田虹喜欢南方，这里一年四季都有绿意，生机勃勃。而她的皖北老家，4月才始有春意，10月就已萧瑟。田虹会给妈妈寄一箱南汇的蔬菜，附上“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