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案写入最高法报告：为合法经营者撑腰，让违法者受罚

3月7日下午，十四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第二次全体会议，最高人民法院院长周强向大会作最高人民法院工作报告。在提到人民法院依法惩治侵犯商业秘密、恶意抢注商标等违背诚信原则和商业道德的行为时，周强表示，人民法院对“青花椒”“金银花”等“碰瓷式维权”说不，为合法经营者撑腰，让违法经营者受罚。

“金银花”商标案，系澎湃新闻2022年独家披露的商标碰瓷式维权典型案例。该案中，上海碧丽化妆品有限公司以侵犯“金银花”商标为由，在全国起诉上百家花露水生产企业，索赔上千万元。绝大多数判决中，企业被判侵权并赔偿。澎湃新闻报道显示，这些案件中，“金银花”和“青花椒”类似，是作为一种植物名称被描述性使用，并非是作为商标使用。此外，碧丽公司持有的“金银花”商标本身存在重大权利瑕疵，即早在27年前就因注册不当被撤销。

随着澎湃新闻对该案的持续报道，2022年3月，最高法决定提审诗妍公司与碧丽公司的金银花商标案，随后，碧丽公司起诉的金银花商标出现改判案例，法院认定“公共领域初始含义不能被独占”。2022年9月，国家知识产权局公告撤销“金银花”商标，系列索赔案件迎来反转。2022年11月8日，最高法正式审理金银花商标案，当庭驳回碧丽公司中止审理的请求。

近年商标领域热点频现

最高法报告提出，依法惩治侵犯商业秘密、恶意抢注商标等违背诚信原则和商业道德的行为。加强传统品牌、老字号、驰名商标司法保护，审理涉“五常大米”“沁州黄小米”“云南白药”等商标权、不正当竞争案，制止“傍名牌”“搭便车”。对“青花椒”“金银花”等“碰瓷式维权”说不，为合法经营者撑腰，让违法经营者受罚。

近年来，商标领域新闻屡上热搜，一波又一波的商标抢注事件引起广泛关注。比如，此前丁真、马保国爆红网络时，丁真姓名以及网络热词“耗子尾汁”曾遭抢注。早在2019年，少数企业、自然人就将北京2022年冬奥会和冬残奥会吉祥物、运动健儿姓名等冬奥热词进行恶意抢注。2022年2月14日，国家知识产权局宣布，驳回冰墩墩、谷爱凌等429件商标注册申请。

在商标申请跟风网红、网络热词的乱象背后，炒卖商标行为“暗流涌动”。

澎湃新闻此前多次报道，一些“知产流氓”恶意抢注、囤积商标进行牟利，把维权当成“生意”，转卖、倒卖商标，或通过批量投诉、诉讼牟利，甚至有人过度索要授权费、坑蒙拐骗直至敲诈勒索等。商标的抢注、囤积以及随之而来的以恶意投诉、诉讼牟利的问题，严重破坏了商业秩序。

2021年底以来，“潼关肉夹馍”“逍遥镇胡辣汤”“库尔勒香梨”“青花椒”“金银花”等一系列商标维权事件引发争议。动辄数十甚至数百商家被告，实力较小的中小商家遭遇危机，引发关于借商标敛财、过度维权干扰经营秩序、损害经济发展等问题的讨论。

而在“金银花”案中，在商标权利本身有重大瑕疵的情况，商标持有人仍然据此提起系列诉讼起诉上百家企业，索索赔金额高达上千万元。

和此前很多被诉企业一样，诗妍公司认为自己完全不侵权，其理由包括，首先，“金银花”作为一种中药植物，直接表示了花露水商品的原料，本身不得作为商标注册。其作为商标，也缺乏显著性，因未经过有效、大量的使用，而产生具有区别商品来源的显著性，所以不应保护。其次，花露水生产厂家本身都有自己的品牌和商标，其在产品瓶身上标注“金银花花露水”，是提示消费者，这是添加了具有“清热解毒、防痱祛痱”功效的中药植物金银花的花露水，以方便消费者选购，不属于商标性使用。

此外，在诉讼过程中，江苏诗妍公司通过调取档案获悉，碧丽公司的“金银花”商标早在1995年就因“注册不当”而被国家商标局公告撤销。

2022年3月24日，最高人民法院裁定对江苏苏州诗妍生物日化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诗妍公司）申请再审的“金银花”商标案进行提审，再审期间中止原判决的执行。

9月6日，国家知识产权局官网发布公告称，撤销核准第603857号商标“金银花”注册商标转让、续展的决定。

同年11月8日，最高人民法院第六法庭开庭再审备受关注的“金银花”商标案。庭审一开始，作为再审被申请人的碧丽公司要求法庭中止审理本案，但主审法官当庭驳回了碧丽公司的中止申请。庭审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没有当庭宣判。

立法、司法、行政三管齐下加强知产保护

商标领域存在的问题，引发了多方关注和重视。

澎湃新闻注意到，针对读者、网友关注的商标抢注、囤积乱象，国家知识产权局近年连续作出回应和工作部署，表示一直高度关注并加强整治，并加强对恶意抢注商标行为的打击力度。国家知识产权局商标局表示，将聚精会神抓审查，进一步缩短商标审查周期，提高商标审查质量，严厉打击商标恶意注册和囤积行为，同时，完善商标审查制度，提高商标工作标准化、规范化、法治化水平。

2023年1月13日，国家知识产权局发布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商标法修订草案（征求意见稿）》公开征求意见的通知，以进一步完善商标制度，解决商标领域存在的突出问题。

实际上，我国现行《商标法》自1983年3月1日施行后，又于1993年、2001年、2013年、2019 年经过四次修改。此次全面修订，重中之重是狠杀抢注之风，打击商标恶意注册，强调社会公共利益的重要性。与此同时，为治理“碰瓷式维权”等情况，还拟建立恶意诉讼反赔，检察机关对损害国家、公共利益的侵权行为可提起公益诉讼等制度。

2022年1月，四川省高院二审改判“青花椒鱼火锅”不构成侵犯“青花椒”商标。2022年两会中，最高法工作报告的起草人、最高人民法院办公厅主任郭竞坤曾就报告中提到的“傍名牌”“碰瓷式维权”等内容进行了解读。

郭竞坤说，“青花椒案”判决表明，权利要有边界，对于知识产权，既要依法保护好，又要防止权利被滥用。实际生活中，一些所谓的商标维权案件，就是通过恶意抢注公共资源、地名、名人的名字等等，通过“碰瓷式维权”。这样不仅损害他人的合法权益，也破坏了公平竞争的市场秩序，必须坚决依法整治。法院将切实发挥好司法职能作用，还市场一片净土。

针对“碰瓷式维权”，人民法院相继出台司法解释和司法政策，依法遏制恶意诉讼。比如，一方提起恶意诉讼，另一方就不得不应诉，应诉就不得不产生一些律师费、交通费、食宿费等，应诉方可以要求原告补偿。对恶意诉讼的，人民法院可以根据情节轻重，依法予以罚款、拘留，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市场经济是法治经济，人民法院将通过织密制度的笼子，依法制裁恶意诉讼，提高侵权代价和违法成本，加强法治宣传教育，通过审理一案来教育一片，促进诚实守信，维护公平的竞争。

最高人民法院知识产权司法保护研究中心研究员、中国政法大学教授冯晓青介绍，“青花椒”“金银花”案在最高法报告中被点名，说明碰瓷式维权已经引起高层的高度重视。“碰瓷本身违法，而通过碰瓷来‘维权’，更是一种明知故犯的恶意行为。它完全违背了知识产权保护的立法宗旨，对市场经济的公平竞争秩序构成极大破坏。在青花椒案中，相关权利人违背普通老百姓的认知常识，提起维权诉讼；在金银花案中，权利人如果对其注册商标被撤销事先明知，依然提起批量诉讼，其“正当性”值得检讨。碰瓷式维权，是一种攫取非法利益为目的行为，本质上是打着知识产权维权的旗号，行不正当竞争之实。”作为知识产权专家，冯晓青在新一轮《商标法》修改中，参与了相关立法研究的讨论，并建议建立恶意诉讼反赔制度。

他认为，最高法报告中披露“青花椒”“金银花”两起典型案例，说明高层将对此类现象重拳出击。

【金银花商标案时间轴】

1992年7月30日，上海红星日用化学品厂注册了“金银花”商标，商标号603857。

1994年1月27日，因注册不当，该商标被撤销。

1995年3月28日，该商标被公告撤销。

1999年4月28日，该商标被“转让”给上海彩蝶化妆品有限公司（第一次转让）。

2002年5月21日，该商标第一次续展。

2010年2月6日，该商标被“转让”给上海碧丽化妆品有限公司（第二次转让）。

2012年7月29日，该商标第二次续展。

2017年9月27日，该商标注册证被公告遗失。

2019年，碧丽公司向全国上百家花露水企业发起金银花商标诉讼。

2021年11月6日，该商标第三次续展。

2022年1月，澎湃新闻介入报道金银花商标维权纠纷。

2022年3月24日，最高法决定提审金银花商标案。

2022年6月30日，广东中山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改判碧丽公司败诉。

2022年8月15日，国家知识产权局撤销核准第603857号“金银花”注册商标转让、续展。

2022年9月13日，国家知识产权局宣布该商标曾经的两次转让和三次续展无效。

2022年11月8日，最高人民法院开庭审理诗妍公司与碧丽公司的金银花商标案，当庭驳回碧丽公司中止审理的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