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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三个演法,同一部戏连刷三天是什么体验

黄锐烁
2018-07-03 16:33
来源:澎湃新闻
文艺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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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之夜,华灯初上,上海太仓路181弄(新天地壹号会所)一处不太起眼的小门外,狭窄的行人道上排起了小长龙。一门内外,两重世界:一边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而另一边,古朴雅致、纤细圆润的唱曲声在安静的空间内绕梁三匝。

一连三天,来自泉州的梨园戏折子戏《吕蒙正·过桥入窑》就在这个地方上演。早在几年前,梨园戏冲州撞府,进入上海演出,这门古老的艺术收获了许多年轻人的喜爱,甚至到了一票难求的地步。

“表演艺术新天地”艺术节自2016年与观众见面以来,如今来到了它的第三届。艺术节的举办,使得这片代表上海历史和文化的街区中不仅具有餐饮、购物等功能,更是与艺术达成了一种共生,成为一种新的演艺模式。

在第三届“表演艺术新天地“艺术节中,木偶剧、默剧、舞剧、创意物件剧、声音行动剧场、灯光装置巡游、器乐演奏以及中国传统戏曲等艺术“住”进了新天地的古建筑内,游走于街区的大小街道上,甚至在街区的湖心岛上,也翩然飘来歌声。

此次梨园戏是“表演艺术新天地”艺术节的压轴演出。

梨园戏是以泉州方言(闽南语)进行演唱和念白的古老剧种,其源头可以追溯到宋元南戏。一般认为,南戏是我国最早成熟的戏剧,发迹于浙江温州,又称“温州杂剧”、“永嘉杂剧”,时间大约在两宋之交。南宋庆元年间,一个叫陈淳的人记录了闽南地区的戏剧演出活动。因此,我们可以讲,南戏诞生不久后就传播到了闽南地区。

诞生于江浙地区的宋元南戏传播到闽南之后,落地生根,被当地百姓和艺人“改调而歌”,这才变成了以泉州方言为标准音的“泉腔”梨园戏。

由于梨园戏至今还保留着不少南戏的剧目和音乐,因此,我们称梨园戏为“南戏的活化石”。

《吕蒙正·过桥入窑》

梨园戏《吕蒙正》说的是千金小姐刘月娥抛绣球择婿时选中穷秀才吕蒙正,被父亲打赶出门,二人赶到破窑居住,同居生活小摩擦不断,又是《煮糜》,又是《验脚迹》,妙趣横生,最后吕蒙正高中状元,夫妻二人双双辞窑的故事。

早在元代,写出过古代最强偶像剧《西厢记》的王实甫先生就写过这个故事,名为《吕蒙正风雪破窑记》,明代万历年间又有剧作家依据这个故事写出了传奇《彩楼记》。后来中国许多剧种都移植了这个故事,像昆曲和川剧,就有讲述吕蒙正看到窑前雪地上的男人脚印,怀疑妻子出轨的《评雪辨踪》折子。

这一次在上海新天地上演的《吕蒙正·过桥入窑》,就是小梨园剧目《吕蒙正》中尤为经典的一个折子。说的是刘月娥被父亲打赶出门之后,跟着穷秀才吕蒙正回窑路上发生的故事。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平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次却要趁日落前赶山路到秀才家。一路上又喜又怨,又累又好奇,非常有趣。

曾静萍、林苍晓分别饰演刘月娥和吕蒙正两个角色。曾静萍所饰演的刘月娥又媚又可爱,千金大小姐到了荒野山村,这也不懂,那也好奇,是典型的喜剧情境。曾静萍的表演细腻到极致,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几乎到了言语无法复述的地步。看了许久,我看出来两个字:娇憨。

除了演员令人着迷的细腻唱念,精致做工之外,乐队的演奏也成为一道令人在意的风景线。梨园戏的乐器只要以南鼓为帅,嗳仔(南唢呐)、品箫为主乐,弦乐大多用二弦、三弦。传统乐队主要由鼓师、副鼓、中吹、弦管和副笼五人组成。

许多观众都注意到,也不得不注意到——坐在最前面司鼓的老师,脱了一只鞋子,穿着白袜,将脚压在了鼓面上。这是梨园戏特有的一种演奏方式——压脚鼓。

司鼓的鼓师脚压鼓面而移动,一会儿抬起,一会儿重压,一会儿压中间,一会儿压边缘,以变化音色、音量和音调,用不同的鼓点、鼓音控制渲染台上的一举一动、唱词念白、情感节奏和情景氛围。轻重徐疾、千变万化的鼓点像标点符号一样,为整场演出加上了“句读”,开腔处用冒号,悬念处用问号,荡气回肠的地方就用感叹号。鼓师在乐队中是绝对C位,有“万军主帅”的美誉。

现场观众 图片来源:元味的非物志

但这场演出,最特别之处还是在于,利用空间,三天演三个版本。

在泉州,传统梨园戏是搭戏棚进行演出的,戏棚系用两条1米多高的长条凳,铺上木板临时搭成,面积约3平方米多。戏棚四角竖起4根木柱,柱上横置细木条或竹竿,供挂照明灯具和盖防雨篷用。建国后,梨园戏开始进入剧场演出,一直至今,大多数的演出,也都是在正规的剧场里进行。

这一次梨园戏《吕蒙正·过桥入窑》在新天地壹号会所里连演三天。壹号会所是一个小洋楼风格的私人会所,空间不大,此次的表演空间也是临时增设,铺一块黑色地毯,立起一个白色布景用以投影字幕。

就在这样的空间内,曾静萍突发奇想,决定三天三种演法:

第一天,排练场,演员不穿戏服,不妆扮,以排练形式进行,观众可以打断;第二天,全妆上阵,原汁原味,戏台上怎么演就怎么演;到了第三天则是浸入式演法,二人从楼梯上缓缓走下,在新天地壹号会所的空间内边走边演,观众随之流动。

三天三种演法,我兴致冲冲看了三天。虽说是一样的情节,一样的程式与唱念,但是在不同的演出方式设定下,还是显现出了区别来:

第一天较为随意自由,演员不时被导演打断,字幕机也配合着偷懒出状况;

第二天则是全须全尾,一气呵成,演完了全折;

到了第三天,演员就开始根据空间进行新的创造了,把壹号会所的空间用了个遍,楼梯看成山路,玄关处的水旁看成独木桥,桌底下看成秀才的睡觉的地方,连坐在地上拍照的摄影师,也被当成了厨房灶下。演员在角色中跳进跳出,正说着闽南语,刘月娥突然就说起了普通话“小姐姐去看一下”,各种“现卦”灵机抖出,引得观众大笑起来。

梨园戏的发展是令人惊喜的,她看起来古老,但却拥有一种质朴的趣味,不让人觉得晦涩,更不令人觉得难以亲近。

看梨园戏,如同发现了中国戏剧最初的模样——所讲述的,是身边熟悉又有趣的故事,婉约又细腻的心事,如此真诚,又如此纯粹。比之当下诸多脱离生活,脱离大众,尤其是那些空造楼阁、故作高深的戏剧,梨园戏的美妙,当是一个温柔的提醒。

    责任编辑:陈诗怀
    校对:张艳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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