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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患癌症后,我开始预演死别

2023-03-19 18:57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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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青衫 人间故事铺

人到中年,父母长辈渐渐老去,“离别”成了躲不开的话题。尽管这是生命的自然循环,但当我们真正面对这一刻时,仍会感到悲痛和无奈。曾经那些遥远的画面,如今却近在咫尺,随着流逝的时间,不知哪一刻就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人间故事铺

storytelling

1

我是在熟睡中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拿起来一看,是父亲的电话,再看时间,已经超过凌晨一点,我的心跳猛地加快。

父亲这个时候打电话,肯定是家里出大事了。我脑子里闪现的第一个念头是:是不是外婆去世了?

如果是这样,反而是最好的消息。非是我不孝,外婆已是88岁高龄,患老年痴呆症四五年了,生活早已不能自理,长期卧床,神志也不清楚,仅仅是还活着而已。若是就此故去,反倒是一种解脱。如果不是……

我不敢做多想,电话里已经传来父亲的声音。我听得出来,他是刻意在保持着平静:“把你吵醒了吧?跟你说个事,妈妈病了,刚刚进手术室……”

我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恍若遭遇雷击,赶紧定定神问父亲:“是什么病?”

父亲对母亲的病情语焉不详,我只从他的话中提取到一个“肠子打结”的信息。

“你先别急……”我和父亲同时说出这句话,又抢着想说第二句,父亲赶忙说:“你先说。”

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说:“你发个账号给我,我先打点钱给你。”

父亲说:“这个倒不忙,刚刚弟弟已经打了一万过来。我不会弄手机微信这些,还是护士帮忙交的钱,我就是给你说一声,你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后面父亲说什么,我已经无心去细听了,脑袋里混乱如麻,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涌上来。

挂断电话,起来喝了半杯茶,打开手机查阅起“肠子打结”的相关信息,搜索寻找半天后,终于找到一个比较接近母亲症状的词:肠套叠。

我顺着延伸词汇查找下去,想知道这个病严不严重,却又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瞄向了那些“不严重”的病例,而忽略了那些关于“病变”的描述。我知道自己在寻找心理安慰,却仍旧无法平息内心的忐忑,只得在心里说“没事的,没事的,现在医学发达了……”

后半夜我折腾了很久才浅浅地睡去,梦里又是各种暴风骤雨荆棘坎坷,最后在一身冷汗中醒来,看看时间,刚刚五点挂零。在屋子里徘徊半晌,不知道该干什么好,干脆做了几组运动,直到汗出如浆,洗了一个热水澡,心里这才稍稍平复了一点。我不知道母亲的手术是否结束,父亲想必一夜未睡,这时候打电话太早了。横竖坐立不安,终于熬到七点半,赶紧拨电话过去。

父亲很快就接了:“手术很顺利,妈妈麻药还没醒。”

我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说:“你发个账号给我,我给你打点钱。”

父亲说:“等下我发短信给你,你也该上班去了。别担心,妈妈有我照顾,国庆节快到了,你也不要请假,索性等放了假再回。”

我们又各自说了几句宽慰对方的话。挂断电话,我又打给带着孩子在娘家住的老婆,告诉她母亲生病的事,理了理混乱的思绪,起身上班。

2

时间是2018年,我的36岁本命年。36在老家有个说法叫“结巴数”,说是会有一些坎,早些年人们到了这个年纪都要办酒冲喜的。此前母亲请人给我算命说,这一年我会“戴孝”。母亲想的是可能会应在外婆身上,我则对算命这一套根本不信。这时猛然听到母亲进了手术室,内心不禁一下子惊慌起来。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打得我措手不及。

离国庆长假还有一个星期,我赶紧在网上订好回家的车票。那几天是我外出求学、工作这些年往家里打电话最勤的日子。我心里不免后悔,为什么以前不多关心他们一些。

曾经在网上书上都看到过一段话,大概意思是,对于漂泊在外的游子来说,如果我们每年陪伴父母15天,十年也就150天,20年的时间,陪伴他们的日子还不到一年。而我总觉得,一头是亲情,一头是稻粱,如果留在父母身边连自己都养不活,那不是陪伴,而是负担。然而当真要面对一些不愿意发生的事后才明白,所有的道理都是用来开导别人的。好在这几天父亲一直在电话里告诉我一些好的消息,母亲的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也不错,已经出院回家休养,这多少能让我稍稍安心些。

国庆长假终于到了。我早和领导说明了情况,当天清早便登上了回家的高铁。列车一路飞驰,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在我眼里模糊得和心里一样乱。好容易熬过了漫漫旅途,才转汽车,父亲的电话又到了:“你三伯伯前天晚上住院了,急性阑尾炎,你顺道去医院看看。”

挂断电话,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我虽然明显感觉到父辈们正在逐渐老去,却忽略了,长期的劳作已经给他们的身体带来了极大的损伤,现在终于抵挡不住病痛的侵袭了。三伯伯的精神状态还不错,我们闲聊了一阵,我心里挂念母亲,留下1000块钱就赶紧往家赶。

辗转回到家中,弟弟已经先我两天回来了,正在外面打扫卫生。还没进门我就看到母亲躺在躺椅上,整个人已经瘦脱相。老家十月的天气还很热,可她身上却还盖着一件外套。我把行李丢到一边,上前询问情况,无非是现在感觉怎么样,刀口还疼不疼。母亲说话时气力很微弱,好在现在能吃些东西,伤口也恢复得挺好。

陆陆续续有隔壁四邻和与我家交好的乡亲提着东西来看母亲,坐下来聊一会儿。见到此情此景,我心里稍稍宽慰了一些。想来,母亲只要好好养着,有三五个月应该就能康复了。

下午,姨妈给我打电话,说起母亲的病,我说母亲恢复得还可以,只是现在精神有点差。姨妈突然提高声音说:“你爸爸没告诉你?你妈肚子里有瘤子!”

有瘤子!是肿瘤还是囊肿或是息肉?如果是肿瘤, 恶性的还是良性的?

我不敢再往下想。等父亲回来我问他,他叹了口气说:“是肿瘤。已经将切片送去化验了,恶性还是良性,结果还没出来。”

到了这一步,我除了暗自祈祷希望是良性,毫无办法。

3

第二天,一家人陪着母亲去换绷带,我看到了母亲的化验报告。上面的图像我看不懂,只见诊断结果上写着: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非生发中心。

医生告诉我们,恰好湘雅医院有几名肿瘤方面的专家来这里做学术交流,他们参与了会诊,准确性可以保证。

我深吸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问医生:“这是恶性还是良性?”

医生姓马,不到四十岁的样子,看起来很面善,他随手拿起报告用手指点了点说:“这个是恶性的……你放心,不是癌,现在的医学水平是完全可以治好的,不过也要化疗。你们做一点准备,现在有一种特效药,一个疗程大概3万块钱,印度版的都要3000……”

恶性肿瘤,又怎么会不是癌症?我知道医生是在宽慰我们,但我又不确定,他所说的“做一点准备”是做最坏的心理准备,还是单纯地准备钱。

母亲在换绷带,没有和我们一起见医生,但也零零碎碎知道了一些信息。见我们过来,直接就问我:“我得的是不是癌症?”

我说:“湘雅医院的专家会诊了,是肿瘤,不是癌症。”

母亲说:“不是癌症怎么还要化疗?”

我安慰她说:“化疗就是化学药物治疗,可以用来治很多病的。我们是听癌症化疗听得多,就觉得化疗是专门治癌症的了,不是这样,你别怕。”

母亲的脸色黯淡了一下,随即说道:“要是治不好就不治了,免得浪费钱。”

妻子听了连忙说:“能治好的,我姑父十几年前就得过这个病,治好了,这么多年都好好的。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不是见过他?现在的医学水平比十几年前要发达多了。”

“那我就先听医生的安排吧。”母亲说着摸摸儿子的脸蛋笑道,“我还没看到我孙子考大学呢!”

母亲的身体底子还不错,从肿瘤发展的状况看,治愈率大概在60%到65%,如果使用靶向药,可以提升到75%以上。这是医生告诉我的,是一个比较乐观的数据。但我心里清楚,这终究是只是一个纸面数据,恶性肿瘤的治疗有着太多变数,或许只有0和100%。

4

因为刚刚做完手术,不能马上化疗,医生说先把身体养好。我给单位领导打电话说明了情况,补了休假手续,然后一边照顾母亲的生活起居一边和妻子弟弟商量后续的治疗。

靶向药是一定要用的。医生说化疗需要八个疗程,每个疗程的药费3万,加上其余的七七八八,母亲有新农合可以报销一部分,折算下来大概30万跑不了。十多年前为了帮一个表姐完成任务,母亲买了一份保险,其中有一份附带的大病医疗,好巧不巧,就在母亲发病的前两个月完成了最后一期缴费,可以理赔4万。姨妈和舅舅一共给了3万,其余的部分,我和弟弟一人出点,家里的积蓄里拿出一部分也就齐了。原本以为会有点麻烦的医疗费竟然就这样解决了。

算着经济账的同时,我一有空就在网上游荡,到处搜寻关于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的信息。我在互联网浩瀚的信息海洋中如淘金一般寻找着一切有利于治疗的方法和每一个治好的案例,每多看到一个,我心里就多了一分安慰。

没多久,我找到了一个叫作“淋巴瘤之家”的网站,是一名曾经身患淋巴瘤后来治愈的患者创建的(时间间隔太久,当我写这篇文章时重新登录的时候,发现账号已经被冻结,重新发送邮件验证也两次失败,遂作罢。但网站依然在运营,也可以查到创建者的一些信息)。这里聚集着来自五湖四海的病友和患者家属,发的帖子也是五花八门,有治疗过程,有求助信息,还有网站方邀请专家录制的讲座。我将母亲的病例发了上去,没过多久就有了回复,但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我看了看回复者的资料,其中一项叫作“现状”,有的写着“治疗中”,有的写着“康复”,还有的写着“天堂”,这让我的内心在希望和焦虑中不停地摇摆。

我建了一个文件夹,把能找到的和母亲病情相似的病例治疗方式、专家建议、讲座等等一股脑儿地堆了进去。这些东西99%派不上用场,只是我觉得总要有点什么事做着才好。

5

一天,网站上一篇新帖子引起了我的注意,是一个病友前往印度买药的“直播”过程——和现在大家熟悉的直播不一样,是当事人在论坛上开一个帖子,事情办到了什么程度,随时发帖公布。我心里一动,原来还可以这样操作吗?想起马医生跟我提过的靶向药,我认真读了下去。

从帖子中我了解到,马医生所说的靶向药是瑞士产的,由于印度在医药领域实施“强制许可”(关于“强制许可”,可以在网上查到详细解释),所以来自各国的进口药他们都能仿制,继而影响到原版药的价格。据那位直播者讲述,一个疗程的瑞士原版药,在印度的价格折合人民币大概是3000—3500,如果买得多,可以砍到2800左右。也不必担心语言的问题,国内患者从印度买药早已形成产业链,可以找专门从事这一行当的翻译或者叫向导。彼时,《我不是药神》刚刚上映不久,但现实生活中早已上演多年,我没想到有一天会和自己扯上关系。最重要的是,据那位买药人讲,国内也对从印度买药逐渐放松了管控,只要能出具病例和医院的证明,海关也是可以顺利通过的。

最终,那位患者家属顺利买到了全部疗程的药。我心想,母亲所用的药是不是也可以从那边买?如果能行,全部疗程的药费加往返机票、翻译酬劳和其他花费,估计也就五六万。

我把情况和妻子、弟弟讲了。弟弟说:“我有以前的同事在那边工作,反正妈妈还要休养两三个月才能开始化疗,我看能不能托他们年底回家的时候帮忙带一下,给他一点‘路费’也行。”

我想了想,母亲所需要的是药剂,而且要全程冷藏携带,对温度要求极高,稍有不慎,药就会变质。这么重要的事,委托给谁都不合适。考虑再三后,我决定自己跑一趟。

我立即上网查询最快捷的路线,在电商平台寻找合适的冷链箱。考虑到只能走旅游签证,我又联系了一位在旅行社工作的朋友,请她帮忙以最快的速度办理签证。正当我查询飞德里的机票时,妻子提醒我说:“自己买的药医院会同意使用吗?如果不行,别说拿不到过海关的证明,其他也都无从说起。”

我拍拍脑袋,真是病急乱投医。赶紧给马医生打电话询问,马医生说母亲已经正式移交到了肿瘤科,只能问主治医生。主治医生姓陈,马医生给了我他的电话。陈医生听完我的话后用一种很不理解的语气说:“你费这事儿干什么?这种药咱们市已经纳入医保了,一个疗程大概5000块钱。”

我有些哭笑不得地愣在了当场,绕了一个大圈子,居然没想到这茬。但不管怎么样,总是好事。

6

母亲的化疗要三个月后才能开始,我不能长期留在家里,还得先回去上班。临动身前,我和父亲一起去保险公司办理理赔。负责接待我们的人颇有些傲慢,慢吞吞地翻看着资料,父亲很客气地给他递上一根烟,小心翼翼地在一旁等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这不会是伪造的吧。”

父亲大为光火:“你怎么说话的?你怎么不伪造你家里人得了癌症?我要找你们经理投诉!”

若在以前,我大概会和父亲一样,甚至直接动手。但这些年我也跑过一些地方,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所以面对对方的阴阳怪气,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我轻轻拍拍父亲的胳膊,拉着他坐下,然后对理赔员说:“你就直接告诉我缺什么,我尽快补上。不缺的话麻烦你快点给我们办理。当然,如果怀疑我们有骗保的嫌疑可以去调查。”

这时,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可能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忙过来问怎么回事。我说:“没事,刚才有个问题这位先生形容得不够精准,我纠正了他。”

那位领导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连忙说道:“谢谢、谢谢,我们工作上有不到位的地方,欢迎提出批评指正。”

我微微一笑说:“好说。”

这一波让我装到了,理赔进行得很顺利,但我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我深知自己虽然已是奔四,却并没有成长多少,父母五六十岁了,仍旧挡在我的前面。

回到单位后,我总是在工作之余泡在那个“淋巴瘤之家”网站上,查阅着各种我根本看不懂的治疗方案。每逢看到一个治愈的案例,我心里都感到万分欣慰,似乎母亲马上就可以治好了。

几周后,父亲打电话说:“三伯伯得的不是阑尾炎,而是阑尾癌,而且已经到了晚期,市肿瘤医院已经不接收了,只给开了一些消炎止痛的药。”

我的心再一次沉入谷底,这意味着三伯伯已经时日无多,又想着母亲的病情会不会到最坏的结果。有心给三伯伯和堂姐打电话慰问一下,可是面对这种毫无办法的事情,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

有段时间,母亲的情绪一度波动很大。一天下午,父亲打电话来,开口就劈头盖脸把我训了一顿,说我不知道打电话给三伯伯问候一下,给母亲打电话的次数也太少。我受不了他的语气,差点和他吵起来,最终还是忍住了。我心里想的是,打电话太频繁了,只会给母亲徒增心理负担。

当年年底,三伯伯病逝,享年68岁,没能熬过那一个春节,我终究没能摆脱“戴孝”的命运。母亲和我说:“说不定我也会和你三伯一样的结果。”

我嘴上宽慰着她,心里又何尝不担心。

7

2019年春节很快到了。因为三伯伯的去世,还有母亲的病,整个家族都隐隐带着淡淡的悲戚,远不如往年欢乐祥和,年也就那样草草地过了。

正月初八,我陪着母亲去医院做第一次化疗。走在医院的步道上,我感觉到她有些害怕,便对她说:“不要怕,很快就会好的。”一如儿时她带我去卫生院打针的时候。

办好手续安顿母亲住下后,我去市医院给她申请靶向药。我像一个做任务的游戏玩家,在县、市医院和医保部门之间来回两百多公里反复穿梭,完成各种繁琐的环节。在第二次到达市医院后,我终于见到了那两瓶传说中的靶向药,从外部看起来平平无奇,就像两瓶葡萄糖。然而就是这样两小瓶,当时在一些没有纳入医保的地方可能就是一个家庭一年的收入。据说就连空瓶子,黑市上也炒到了几百块一个,因此很多医院在用完后会直接将药瓶敲碎,以免被不法分子捡走拿去造假药。

现在,药被装进了专业的冷链箱中,市医院安排了一辆车专门运送。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大叔,他的妻子就在我母亲隔壁的病房。来的路上,他一直都紧锁着眉头抿着嘴不说话,布满皱纹黧黑的脸上写满疲惫,直到拿到药,才开口说:“幸好医保可以报销了,不然哪里用得起哦。”

看着药剂顺着输液管流进母亲的静脉,我仿佛看到千军万马冲进战场,奋力屠杀母亲体内的癌细胞,而母亲的身体也将慢慢修复,最终恢复健康。

半个小时之后,我被打回现实。母亲出现血压飞速降低的情况。陈医生赶紧停止用靶向药,换上升压药和其他辅助药物。又将我叫到办公室说:“病人不能使用靶向药。”

我心中无名火起,冲他吼道:“你是怎么当医生的?这种事能儿戏吗?难道就没有惯例可以参照?难道你们制定治疗方案的时候这些因素都不考虑进去的?”

我几乎要撕破嗓子,一个接一个问题朝陈医生咆哮,他坐着也不说话,任我宣泄。旁边另一位医生劝我:“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我说:“我激动个屁!”说完心里也觉得自己过于失态,走到窗户边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过去对陈医生说:“对不起,我太着急了,对不起!”

陈医生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说:“我理解。靶向药是不能用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让病人情况稳定下来,然后采用备选方案。”说完又补了一句:“备选方案预后也还不错。”

一个星期后,一切又重新开始。大约是这回的药没有靶向药那样猛,治疗很顺利。母亲竟然没有像经常看到的一些患者那样大把掉头发,除了化疗导致的虚弱,还有吃各种药带来的恶心、胃口不好外,其他都还正常。

第一个疗程结束后,尽管我有些放心不下,但还是要返回单位上班了。初入社会的时候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人近中年,终于体会到,还是离家近好,只是当时已惘然。

母亲的后续治疗都是父亲陪着,到后来已经可以自己去住院了。我每周给家里发视频,让她看看孙子,叮嘱她不要劳累。有一次她告诉我,以前和她同一病房的某位老人走了,言语间颇有些感同身受的味道。我能做的有限,除了宽慰,或者让孩子和她说说话,别无他法。好在,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8个疗程的化疗结束一段时间后,父亲按医生的要求带母亲做了一个全面检查,体内肿瘤已全部消失,各项指标都在安全线以内。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意味着治愈了,因为网上有病友说过,母亲所患的肿瘤类型治愈后也要定期检查,通常如果五年没有复发,才是真的没事了。

我只能在心里祈祷母亲能吉人天相。

后记

2020年年初,新冠疫情暴发,我没能回家过年,这一阻隔就是三年。当年5月1日,外婆终于油尽灯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享年90岁;2021年10月底,二伯母查出脑部肿瘤,晚期,煎熬了三个多月后于2022年2月19日去世,距她过完70岁生日不到半年。

我和弟弟,成了家族兄弟姐妹中唯一父母双全的,我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唯一让我欣慰的是,母亲的身体状况一直很稳定,就连后来“阳”了, 也只用了四五天就好了,甚至比我还康复得快。到现在,她已经以稳定的健康状态步入第五个年头了。

2022年年底,我回到远离三年的故乡,祭拜了外婆和二伯母。那几座新的坟茔告诉我,祖辈已凋零殆尽,父辈也开始缓缓走向衰落,一如进入秋冬的草木,我终将要面临新一轮的离别。

题图 | 图片来自《妈妈的笔记本》

配图 | 文中配图均来源网络

(本文系“人间故事铺”独家首发,享有独家版权授权,任何第三方不得擅自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原标题:《母亲患癌症后,我开始预演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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