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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需要一部中国版《忠犬八公》吗?

2023-04-05 11:1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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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刺猬公社编辑部 刺猬公社

中国版《忠犬八公》的诞生。

文 | 欧阳

编 | 园长

那是许多年前一个工作日的下午,傍晚临近,日色渐暗,徐昂在家打开了《忠犬八公的故事》。他自认为是一个看片泪点比较高的人,但看到最后,徐昂还是哭了,这时往窗外一看才发现,天空已经没有了光亮。

他后来又看了日版的《忠犬八公物语》,这次没哭,他以一种理性的角度再次审视了这个故事。日版描述的是战后日本人的家庭关系,美版则是关注人性这一面,如果是中国版呢?

2023年3月31日,由徐昂执导,叶如芬监制,冯小刚、陈冲携中华田园犬大黄领衔主演,白举纲、黄楚桐主演的电影《忠犬八公》在全国上映。从2018年开始着手创作中国版《忠犬八公》至今,历时近六年,如今电影终于与观众们见面。

这是一群喜欢狗狗的人一起创作的作品。在徐昂成长的大部分日子里,都有狗狗的陪伴,他的老朋友“南飞”今年5月就17岁了,徐昂也想借此电影向它表示感谢;冯小刚之所以参演《忠犬八公》,部分原因也是自己和妻子收养过一只流浪狗的经历;主演之一的白举纲,如今过着“猫狗双全”的日子,今年年初还带着狗子“虾饺”从长沙自驾到海口。

截至发稿前,《忠犬八公》的豆瓣评分为8.0分,即便在今年院线如此热闹的情况下都是一个非常高的分数;根据灯塔专业版App数据,上映五天,其累计票房已达7300万。关于中国版《忠犬八公》的诞生,娱刺儿(id:yuci-er)在电影上映之际对话了导演徐昂及饰演陈新桥的白举纲,我们聊了聊动物电影的困难,《忠犬八公》的改编,以及本土化的方法论。

“汪汪队挑大梁”

《忠犬八公》的故事大部分观众应该都不陌生:一位教授因机缘巧合捡到一只小狗,他每天都会去车站送教授上班,又接他下班,可一次教授在出差途中意外离世,再也没能回到车站,狗狗却在车站等了主人十年,直到最后死去。

这只叫“八公”的小狗,从东京涩谷到了一个美国小镇,如今来到中国,它的名字变成了麻将里的“八筒”。

以动物为主角的电影一向不好拍,人们总是很难控制动物会如何表现,难度极高。而狗狗又因为被驯化和智力程度,及其与人类无数年来的特殊联系,在其中有着独特的地位,这是刻在人类文化基因上的。某种程度上,“小狗电影”总是能戳到许多人心中温情的地方。

提起“小狗演员”的选角,徐昂开始例数其中门道:“我们要判断哪只小狗的稳定性最好,哪只小狗最馋,哪只小狗和我们的成年动物演员长得最像……”在真正拍摄过程中,剧组用到的比较成年的狗,其实都是在建组筹备之后才养起来的,小狗长得很快,基本上一个月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所以一开始他们只能集中将幼年犬的戏份拍掉,随着幼年犬的戏份一点点结束,再顺着狗狗们的成长来拍成年犬内容。

中国版《忠犬八公》要用中华田园犬,这是他们很早就定下的。但事实上,这种“小土狗”其实并不是一个固定的血系,简单来说,相比市面上常见的宠物犬种,中华田园犬没经过几十年、上百年的人工培育过程,它们的个体差异极大,每只小狗的喜好、行为方式都不太一样,要从幼年阶段判断未来的样子,其实难度比较高,这对剧组来说也是一个比较大的考验。

白举纲也是在拍摄时发现,中华田园犬的一个比较明显的特性就是敏感,于是在前期,剧组成员们需要比较多的时间在脱敏工作上,比如给小狗喂喂吃的,让它们熟悉你的味道。这是他之前没注意过的,白举纲在四川一个县级市江油长大,从小到大见过的土狗野狗多了去,习以为常,到后来才发觉,那些路边遇到人夹着尾巴跑开的小狗其实是真的害怕。

饰演主角陈敬修的冯小刚需要和小狗们建立深刻的情感连接,剧组提前了许多时间让他们进行脱敏,徐昂和白举纲等其他剧组成员也会有意识地将空间留给冯小刚和动物演员们。冯小刚会给小狗们带来一些平时少见的好吃零食,逐步增加相处时间,带着它们逛街、玩闹。

“拍摄间隙,经常是小刚老师自己休息时,小狗就趴在他旁边睡觉,”徐昂回忆,“小刚老师担心和小狗之间疏于情感交流,晚上会把小狗带到酒店,让它睡在卧室里边,半夜定好闹钟起来,给小狗喂点吃的,再去遛狗。有时我们晚上在那聊剧本,聊到一个整点,他一看表说,‘不行,我不陪你们了,我先去遛狗。’”

有心看到电影最后的观众会发现,片尾字幕放完后,有一张小狗们的合影,这些小狗高矮不一,讲述着一只中华田园犬的成长,它们其中大部分是以“替身小狗”的身份参与到了拍摄中。

“我们一共有18条‘替身小狗’,主要演员大概有四到五条,这是因为我们需要不同的狗狗来展示不同能力,”徐昂解释,“比如有一些小狗喜欢跑,我们就让它跑,这对它来说就是一个游戏;片中有游泳的情节,成年犬组都经历了大概一年的亲水培训,但有的狗就是不喜欢水,我们不强迫它,让特爱游泳的小狗来完成这个部分;再比如追光,狗其实很少有追光的,但剧组里就发现有一只狗狗喜欢追光,所以我们到最后就把追光的戏份交给了它。”

很多时候,小狗能够保持工作状态的时间是40分钟。“它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有这么多的机器、工作人员,会很紧张,又要在高度的紧张中完成自己的工作或者是游戏,难度是很大的。这些狗狗每次拍摄完了以后,回去航空箱里昏睡,大概几秒钟之后他就呼呼大睡了,切换很快,你能感觉到他也很累。”徐昂说。

“小狗最大”,这是主创团队坚定的认知与贯彻。剧组需要根据小狗的状态不断更改拍摄方案,所有进度都要根据小狗的情况去做改变,他们面对的其实是一种极高的不确定性,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要“等”。徐昂有一个常做的梦:“一切准备完毕,但各个部门都在问,‘导演,我们在等什么?’我告诉他们,‘我们在等狗。’”

但最重要的是最终的画面效果,在这点上,狗狗们总是能以足够专业的表现回应大家的等待。白举纲作为搭档演员给狗狗们点了个赞:“除了时间稍微长一点,该有的表现、该有的状态全都有。”一两个小时的尝试、等待,终于拍到满意镜头,那种满足也是十分鼓舞人心。

从日本到美国,再到重庆

人们对中国版《忠犬八公》的“本土化”十分关注,一是因为“忠犬八公”的IP本身就有多个版本,传播广泛、知名度高,足够纯粹的故事也成为了体现不同地域文化的基础文本;二是这次的故事背景变成了重庆,这是一个有着独特“人设”的城市,它正好处于当下中文流行文化“熟悉”与“陌生”的中间节点。

导演徐昂出生于北京,读书工作也在北京,但是却选择了重庆这样一座城市作为《忠犬八公》故事展开的舞台:“重庆会有这种魅力,这个地方能让忠犬八公的故事变得很可信。”于是,重庆话成为片中的主要对白语言,贡献了不少笑料,小八筒在麻将桌下钻来钻去,也变成了每天在渡江缆车的站台门口等着主人归来,而重庆这座城市象征着的变迁与发展,也成为一种时光流转的刻度。

“人和城市的关系”,这是徐昂在这个版本的《忠犬八公》里想讨论的问题之一。

“过去的20年时间里,人都在不断的迁移,城市也在不断在变迁,很多小时候那些特别亲切的场景,有的就真那么就故去了。”徐昂感慨。他想起自己带朋友去看自家老房子的一次经历,那是一个带院子的平房,推门进去看到院子里场景的时候,徐昂突然觉得,原来建筑也会老,甚至是会死的,“我接触这房子的时候它是壮年,是它最有生命力的日子。”

“虽然我一直生活在北京,但我其实一直在原地‘被搬迁’着,这也是每一个城市都可能面临的问题。”徐昂说。

这段描述很难不让人想到,电影里八筒站在山坡上,看着自己的“家”被挖掘机拆掉的画面。曾经的归处成了残垣断壁,相好的小狗没了踪影,这只叫“八筒”的小狗变成了这座日新月异发展着的城市里,唯一不变等待着主人的“旧景色”。这时的八筒,也成为徐昂自己的一种投射。

都说“川渝不分家”,四川人白举纲除了在拍摄时说起重庆话更自然,也会在其中感受到一些熟悉的变迁。

“我小时候经常能看到的小吃店,还有我很喜欢的豆沙包店,包括一些会讲四川评书、演川剧的老茶馆,以及有井的房子、砖瓦房,当你想去温习你的记忆时才发现,它们都没了,”白举纲说,“就像我们的最后一场戏,八筒带我们回到老房子,以前的记忆都只留在心底了,但即便城市的变迁让环境改变,人们之间的情感羁绊仍然在,这才是让人感到温暖的。”

八筒十年如一日地等待爸爸回家,也是这种坚定情感的一种体现。

对于美版《忠犬八公的故事》,徐昂始终觉得有些遗憾:在对家庭的展现上,教授的其他家庭成员,也就是妻子、女儿,并没有得到太多着墨。在中国版《忠犬八公》里,不仅将家庭成员们的部分放大,还增加了儿子陈新桥的角色,我们会发现,这部《忠犬八公》更多是家庭片,很多日常的细节与互动填满了影片前半段。

这其实并不背离电影本身,徐昂认为,《忠犬八公》讲述的,实际还是一个关于离别的故事,只是当小狗成为家庭的成员,这种离别的忧伤会更加凸显。毕竟,狗狗不理解死亡,它只是在等爸爸回来,在它之前的世界里,每一句“再见”都会“再见”。

那么家庭中的其他人类成员呢?于是在这基础上,有了陈冲饰演的李佳珍在丈夫去世后的默然。一个平时对丈夫意见很多、说个没完的妻子,在丈夫离开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不知道将话说给谁听。这样一个角色,实际也来自徐昂自己身边的亲人。

本土化,有方法论吗?

也正是因为家庭元素在电影中的凸显,我们在其中看到不少关于家庭关系的讨论。

“耙耳朵”陈敬修为了八筒少见地反抗妻子;“中国式父子关系”的陈敬修与陈新桥,没说出口的那些情感还会依靠八筒传递;女儿出嫁时心中的不舍,也只有八筒的陪伴才能疏解……八筒是这个家庭不可缺少的一份子,是重要的关系润滑剂。

非科班出身,白举纲一般都是以体验派的方式去分析角色,找到相似的切入点再将自己置入其中。他和陈新桥都属于不太善于用语言表达真实情感的人,又有着相似的离开家乡北漂的经历,“有了这两个切入点之后,我发现好像慢慢能够进入角色更多一些。”他开始反推一些陈新桥性格形成的原因:缺少父亲的陪伴,父子间对话和相处时的隔阂,这些都让陈新桥更沉浸在自己感兴趣的互联网里,更沉默。

这可以理解为一种更深度的本土化,将比较典型的人物关系模式也放在了电影里,得到新的呈现。

白举纲回忆起和八筒车站送别的那场戏。在一段有些小隔阂的父子关系中,双方的情感表达都非常含蓄,离家工作的儿子在最后等来了父亲的狗狗,他知道,父亲一定也来了。“在这样的一个父子关系情况下,八筒变成了两人之间情感传递的桥梁,以及他们情感表达的一个纽带。”白举纲在演完这个角色后,也会开始思考自己和家人之间的关系,想多陪陪他们,还有自己的狗狗宠物。

回看徐昂此前诸多好评的《十二公民》,也是翻拍自1957年的经典美国电影《十二怒汉》,在2015年的国内外电影节上获奖颇丰。结合他在话剧舞台上的一些改编创作,徐昂在许多人看来都擅长“本土化之道”。

“这(本土化改编)当然是一个很理性的过程,”徐昂告诉我们,“但我首先看的还是故事本身够不够特别、巧妙。《忠犬八公》虽然是个动物电影,但也是与人类的感情深度相关。”

从故事和情感等多个角度进行拆解和重构,以本土化的理解去替换、合理化一些场景或细节,这些都来自徐昂从小的一些阅读习惯:他在阅读俄罗斯那些大部头著作时,喜欢把长长的人名替换成隔壁邻居的名字,还会思考这位邻居是否会做出这个角色的行为,可以说早早便开始了“本土化练习”。

而对于本土化改编的“方法论”,徐昂坦言自己并不是一个经验主义者,自己也不太愿意通过以前用过的办法展开创作,更想体验不同的境遇和困难,“这一次其实我遇到的最大经验来源是我们家狗狗,其实是它给了我很多的经验和知识。”

是的,一切还是会回到狗狗身上。

观众会关心演员小狗们的去处,也会希望电影能让更多人爱护动物。就像徐昂,他的创作经验来源于自家狗狗,他也想将这部作品献给一直陪伴着自己、已经不再年轻的小狗。

原标题:《我们需要一部中国版《忠犬八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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