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性色情：法律只解决了问题的一部分

最近，名利场又出了一桩塌房事件。

在这桩丑闻背后，有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报复性色情”，就是在未经女性同意的情况下交换、整理和发布女性私照。这种现象在全球范围内频繁发生，甚至能牵扯出一个龌龊、阴暗的地下世界。

我们一贯认为“散播私照的人要么是变态，要么是极其恶毒的‘其他’类型的人”，但这些内容可能来自前伴侣，也可能来自超市站在你旁边的那个人。

私密影像的散布屡禁不止，而受害者的维权却难之又难，沉默很多时候成为很多人的共识，因为法律只解决了问题的一部分，污名和羞辱往往会伴随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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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身边的“报复性色情”

鲁比是一名中学教师，经常帮助青少年走出困境。2020年1月，她的一个朋友给她发短信求助，告诉鲁比自己的照片被放在了网站上，不知该如何是好。那是鲁比第一次点击数据库AnonIB——一个所谓的“报复性色情”网站——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时的情景。

“我的朋友没有给我具体的链接，”29岁的鲁比说，“我想，她应该很尴尬，所以她只给发送了一个网站链接。”当鲁比打开它时，“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我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一个网站存在：这么有组织、这么有系统，内容都来源于生活在我们周围的人。”

AnonIB按国家分类——美国最多，其次是英国——然后按地区、城市和本地进行细分。鲁比说:“我说的‘本地’不是指‘伦敦’或‘伯明翰’，任何规模的城市都有更小的、具体的类别，比如‘伯明翰大学的学生’。”鲁比所在的小镇(人口约55000)的帖子就长达16页，每一张女人和女孩的亲密照片上，都有当地用户尽可能多的身份信息评论——名字、姓氏、上过的学校、亲戚是谁。还有很多人“索要”某些女性的照片——通常被称为“获胜”(“XXXX有谁赢了吗?”“一定还有更多这样的荡妇。”“我现在可以看着她男朋友的眼睛了，因为我知道我看过他老婆的裸体。”)

鲁比吓坏了。“我很震惊，厌恶它的存在，但也很困惑，”她说，“怎么能允许呢?”但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四个月后，她发现自己的照片被添加到了网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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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出不穷的同类网站

在过去的几年里，AnonIB使用了各种各样的马甲——但总是以“贴图讨论”和“匿名”的方式存在。该网站曾被荷兰警方关停，但又卷土重来，目前由俄罗斯域名托管。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它已经变成了付费制度。

然而，该网站并非个例。这只是上个月“报复性色情”服务热线(RPH)报告中被称为“收集者文化”的一个例子——RPH认为这是“一种新兴的趋势”，“正在加速增长”。在这种情况下，收集意味着发布、整理和交易女性的亲密照片。

我们通常不知道这些人最初是如何获得这些照片的——可能是前男友、朋友或黑客——但这不是一个女性自愿上传自己的地方。我们在评论中看到的是，女性一直被积极地物化、羞辱和暴露。”

这种事情还发生在多个资源共享平台上：Mega, Dropbox, Discord。在Reddit上，匿名用户发布了一些女性的照片(可能是不知情的)，并配以“交易女朋友的裸照”和“交易女朋友的性爱视频。”等文字。感兴趣的人通常会被引向Snapchat或即时通讯应用Kik的个人账户。

虽然不可能知道这种情况有多普遍，但有证据表明它很广泛。在澳大利亚、新西兰和英国进行的一项关于亲密图像虐待的综合研究表明，五分之一的男性是元凶，在疫情封锁期间，网上活动取代了现实生活中的互动，拨打RPH的电话翻了一番。

来自#NotYourPorn活动组织的埃琳娜·迈克尔说:“传统上，我们认为‘报复性色情’是指有人把你的照片发布在Pornhub（色情网站）上，然后把链接发给你，或者把照片和视频发给你所有的朋友和家人，达到伤害和羞辱你的目的。”事实上，这种行为是明令禁止的。2015年《英国刑事司法和法院法》第33条规定，故意公开“造成他人痛苦的私人性照片和视频”是一种犯罪。

然而，迈克尔说，这只是这种虐待的一种形式。“事实上，大多数私密照片滥用都是秘密进行的。这些行为都是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进行的，而且，通常情况下，受害者很难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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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态的“收集者文化”

索菲·康普顿，参与“我的形象我的选择”(My image My Choice)组织，并一起反对滥用亲密照片，她认为，“收集者文化”可能是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我和一些受害者交流了18个月，发现这种病态文化十分严重，可能比其他任何形式都更为普遍，”她说，“我看过这些网站和论坛，随处可见的厌女症，粗鄙下流的语言，令人不寒而栗。那些发帖人真的没有把受害者视为人，而是把她们视为可交易的商品。在AnonIB这样按地点分类的网站上，发布者可以是任何人，他们可能是在塞恩斯伯里超市站在你旁边的那个人。”

杜伦大学法学教授克莱尔•麦格林表示，这是“最难以令人相信的事实”。“人们宁愿认为散播私照的人要么是变态，要么是极其恶毒的‘其他’类型的人，”她说，“但事实上，这是男人和男孩的日常。封闭的小组、少年聊天、露骨的图片和‘玩笑’已经变得无处不在。”

有时，这些信息会泄露出去，被更多人窥视。麦格林指出，牛津布鲁克斯大学的橄榄球小组就要求球员们尽可能多地拍摄“布鲁克斯女孩”的裸照，并进行分享和评分。布里斯托尔的Facebook上有一个“男性专属”的私人群组，专门分享伴侣和前伴侣的照片，几天内就有了7000名成员。

澳大利亚皇家墨尔本理工大学的社会法律学者尼古拉·亨利教授研究了犯罪者的动机，考察了77个分享和交易图像的平台、社区论坛和博客网站，并采访了犯罪者。

“尽管很多媒体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前伴侣的报复上，但更常见的动机是性满足或在网上给同龄人留下深刻印象，”她说，“例如，在一些网站上，人们分享妻子和女友的照片，以获得其他用户的积极反馈。(“这可能有点炫耀的意味，”她采访的一名犯罪者说。“在我收集了很多照片之后，我开始为自己的收集感到骄傲，”另一个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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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者艰难的维权之路

不管动机是什么，影响都可能是毁灭性的。鲁比得知她的照片在AnonIB上时，她以前的一个同学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她这个消息。这些照片是她17岁时在一个女生假期拍摄的。在一张照片中，她晒伤后赤裸着上身躺在地上，一个朋友在她背上按摩。在另一张照片中，她正在展示酒店毛巾的尺寸，不够大，遮不住她的身体。

“就事情的规模而言，它们并不是那么明确——尽管在那个网站的背景下，它们看起来具有暗示性，”鲁比说，“假期结束后的三周，我把这些照片上传到Facebook的私人相册里。我当时大概有400个Facebook好友，所以不管是谁发的，他都是那些人中的一员。我永远不知道是谁上传了我的照片。”

但作为一名当地教师，她认为她有责任正确地引导青少年。所以，她通过自己的帖子为其他当地受害者建立了一个WhatsApp群。在她的小镇上，新闻传播得很快，朋友们分享他们的故事。“对其中一些人来说，情况要糟糕得多，”她说。他们的照片往往更加露骨。有些人还没能告诉家人或朋友。有些孕妇非常痛苦，不得不紧急前往医院。

鲁比和她所在城镇WhatsApp群里的其他受害者也没有找到法律追索权。她向警方报案，警方给了她一个犯罪参考号码，并将她转到受害者支持中心。她组里的其他人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们真的觉得警察不支持我们，但法律也不支持警察，”鲁比说，“是的，有网站，有基础设施：那为什么不停止访问，为什么不取缔？”

“不仅如此，一些帖子中的图片是FaceTime的屏幕截图。在通话的那个人的角落里的影像清晰可见。我们至少确认了其中两人的身份。我们知道他们是谁，住在哪里，也告诉了警察——但他们甚至都没去敲门。作恶者有很多为之辩护的理由。‘我只是开玩笑，没想到她会看见。’‘我上传我所在地区女孩的照片，得到了10英镑的报酬。’为了自身的性满足而这样做竟然是警方认可的辩护理由。我们正在努力从法律中删除动机这一因素。未经同意分享亲密照片是底线，这就是一种犯罪。”

值得开心的是，情况已发生变化。英国法律委员会于2022年宣布的一系列法律修改，承诺予以受害者更好的保护，同时新增未经同意分享私密照片的罪行。

然后，改变法律只解决了问题的一部分。

“这还涉及到文化变革、教育和学校工作，”鲁比说，“研究证据表明，就像十几岁的女孩被迫发送裸照一样，十几岁的男孩也感到有压力去获得裸照并分享它们，以获得荣誉。收集者文化正在成为一个男孩和男人的一部分，这也是我们迫切需要改变的。”

编译/陈怡芸 排版/阿桃 监制/April

原标题：《报复性色情：法律只解决了问题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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