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互联网的青春已成往事，“天涯”还能再见吗

“无网络连接。”

曾经风靡一时的天涯社区，如今打开官网和APP，会跳出上述几个冰冷的字符。斑竹、盖楼、板砖、沙发、屠版、灌水……在天涯社区中，寄托了不少网友的青春回忆。

“天涯社区”官网无法打开

由于无法打开官网和APP，在社交媒体上，不少网友猜测天涯社区已经关闭。4月26日，澎湃新闻记者发现，“天涯社区”在其官方微博的评论区内否认了关闭的传言：“咱主打的就是陪伴。说一句暴露年龄的话：我会回来的……”

4月1日，天涯社区曾发布公告称，天涯社区近期将进行技术升级和数据重构，在此期间平台将无法访问。

天涯社区目前究竟状态如何？一位天涯社区前任高管告诉澎湃新闻记者，目前天涯社区还没有关闭，但处于“一言难尽的状态”。无法访问的原因主要是由于资金链断裂，公司无力支付中国电信的机房和网络费用，导致网站服务被迫中断。

澎湃新闻记者也从其他渠道确认了天涯拖欠电信相关款项一事。

天涯社区 视觉中国 资料图

 累计执行标的超1.46亿元

天眼查APP显示，天涯社区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天涯社区”）成立于1999年4月，法定代表人为邢明，注册资本9300万人民币，由邢明、海南达维互联网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北京君联创业投资中心（有限合伙）等共同持股。该公司对外投资企业共16家，其中14家为存续状态，版图涉及网络科技、文化传播、电子商务、投资领域。

风险信息显示，目前该公司存在6条被执行人信息，累计执行标的超1.46亿元。同时，该公司及创始人邢明还存在数十条限制消费令。此外，该公司还涉及数百个案件，案由包括名誉权纠纷、侵害作品信息网络传播权纠纷等。

澎湃新闻此前曾报道，天涯创始人邢明是中国第一代互联网人，毕业于中山大学中文系的他具有一身理想主义色彩，在有“天涯海角”之称的海南创办了天涯社区。

2004年，新浪与搜狐曾希望收购天涯社区，但邢明仅接受入股，拒绝并购，双方不欢而散。天涯直到很晚才开始商业化，“能够保持某种‘清高’的态度，可能是因为天涯没有缺过钱。”在公开报道中，邢明曾经表示。

早年天涯以弱中心模式发展，崇尚无为而治，成就了一番社区繁荣。邢明曾表示，因为当时没有太多钱，专职人员非常少，甚至只有两三个人在驱动一个社区，更多是利用网友的力量，比如版主等。那个阶段的天涯社区藏龙卧虎，包括慕容雪村、当年明月等知名作家均从天涯诞生。

2005年，在天涯最风光的时候，国际巨头谷歌也参与过其中的资本运作。谷歌在2005年以每股1美元的价格认购了天涯100万股，占天涯控股总股本的6.67%。

2007年8月20日，邢明（左）与李开复握手言欢。谷歌联手天涯推出“天涯问答” 共同“抗击”百度“知道”。 视觉中国 资料图

由盛转衰，创始人称“资本运作不成功”

值得注意的是，在2005年后，随着移动互联网浪潮的兴起，以天涯为代表的BBS模式由盛转衰。

一位天涯资深用户告诉澎湃新闻记者，随着天涯知名度的提高，大量的新用户涌入，给原有社区氛围造成负面影响，对老用户造成了很大伤害。但是天涯社区没有足够的重视，也没有采取应对措施，沉迷在新增用户及内容的喜悦之中，导致忠实用户流失，内容质量下滑。尤其是到2009年微博兴起之后，天涯的衰落日益明显。

据《证券日报》报道，天涯此前曾经两次尝试上市未果。早在2005年及2006年，天涯社区先后获得了IDG、清科、联想、谷歌、江南春的投资并筹划境外上市。2010年，天涯社区通过回购谷歌股份等动作拆除了VIE架构，并终止了与谷歌的合作，也放弃了海外上市的计划，按照2.9美元/股的回购价格计算，天涯在2010年的估值为4347万美元。

在2009年国内推出创业板时，天涯社区冲击创业板的消息一度甚嚣尘上，市场甚至曾普遍认为天涯将成为创业板第一股。但最终这一计划也未成行，有分析认为是由于当时的法律结构问题导致了天涯错失良机。

直到2015年8月26日，天涯社区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终于以“协议转让”方式在全国股转系统正式挂牌，证券简称“天涯社区”，证券代码“833359”。

2015年在接受澎湃新闻记者采访时，邢明曾坦言，天涯的发展存在两大问题：第一是资本运作不成功。变回国内架构后，国内资本不支持。此外，国内互联网公司不支持期权运作，也无法吸引到优秀的人才。如果有资本，可以更好布局，吸引更好人才，做更好的产品。第二是行业竞争下，战略定位存在问题。

据天涯招股书中披露数据，2014年及2013年度，天涯的主营业务收入分别为10410.48万元及10717.88万元；亏损金额分别为4465.82万元和3161.33万元，期末的净资产分别为494.70万元和2906.55万元。

对于亏损原因，天涯也在招股书中做出解释：微博、微信成为网络用户的主要社交网络平台；猫扑、百度贴吧、豆瓣、知乎等借助其独特的资源或优势，与天涯形成强有力的竞争；腾讯推出的兴趣部落对公司兴趣社交发展方向构成较强影响。

2016年12月13日，在“写意美之岛，相会天之涯”2016两岸笔会活动中，天涯社区分享了即将正式发布的自媒体产品“天涯号” 微信公众号@天涯社区 资料图

公开报道显示，上市的三年多时间里，天涯仅通过增发获得1亿元的融资。但由于未能及时公布2015年年报，天涯上市6天后就被暂停转让，自2016年底起一直处于停牌状态，融资功能基本丧失。2019年4月17日，停牌两年之久的天涯社区从新三板摘牌。

邢明谈到新三板时曾说，“现在看来，回归国内资本市场的选择不一定正确，原来我们是美元基金的融资模式，资本市场看的是未来愿景，但在国内上市，只看能赚多少钱，通过营业额算PE估值，这是我们走的一个弯路”。

2017年5月8日，长江证券首席金融科技官韦洪波和天涯社区董事长邢明签署战略合作协议。 微信公众号@天涯社区 资料图

据前述高管透露，近年来天涯的营销模式基本瘫痪，广告收入也很微薄，也拖欠不少员工工资。在他看来，天涯社区仍然有巨大的商业价值有待挖掘和变现，但目前管理层在方向和决策上都有问题，“目前天涯仍在苦苦支撑的状态，还有不少员工在上班。”

他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希望相关部门能够给天涯社区一些帮助，保留社区上大量数据和作品，不至于彻底流失，对于记录互联网历史有着重要意义。

谈到天涯创始人邢明，他坦言，不能因为商业上的失败就全部否定他,“邢明是一个有情怀有理想的人，只是很多事情他也不能完全处理好。他也有过风光的时刻，如今英雄末路。天涯的商业价值是没有问题的，希望能有人对他伸出援手，让天涯焕发新的生命力。”

网友悼念“青春已逝”

在走向衰落的这些年，天涯社区一直在尝试自救。2022年，天涯社区曾成立了成都灵境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用于承载天涯虚拟世界的运营。7月，天涯发布了《从网络社区到元宇宙-天涯虚拟世界白皮书1.0》，正式宣布进军元宇宙，并启动了“天涯原钻计划”。

2017年，天涯还曾经押宝“区块链”，在2017年8月推出天涯分Tianya Token（简称TYT）和天涯钻公测，正式开启“特持钻挖矿”“创作挖矿”及“投票挖矿”计划。

2018全球区块链先锋榜出炉：天涯社区“TYT系统”位列十大应用先锋。 微信公众号@天涯社区 资料图

但这些新业务都没有挽救垂死挣扎的天涯。

在微博上，不少网友公开发文怀念天涯。网友“张洲”表示，“我在天涯做了十几年版主，有一次登录，我看到熟悉的蓝白页面满屏广告乱跳，那一瞬间，我就知道它可能要走了。”

“还记得当年学校熄灯后，蒙在被窝里，用诺基亚手机，慢如蜗牛的GPRS刷天涯。”网友“木生Lau”表示，在天涯上，无数的大佬在天涯唇枪舌剑，各种码字长文，各种激烈的观点碰撞，每个人可以畅所欲言，围观网友起哄架秧子，鼓掌叫好，到处闪耀着智慧的光辉。

2018年5月15日，天涯社区与大沙河旅业“会师” 打造文旅O2O超级平台。 微信公众号@天涯社区 资料图

“在这里我了解了曾经不了解的历史，了解了国际关系，了解了金融，看别人争论，我学会了逻辑推导，学会了一体两面，学会了怎样尽量做到独立思考，学会了逆向思维，学会了脱离表面看本质。”网友“木生Lau”充满感情地回忆。

2020年，天涯社区联袂宝贝格子，启动10万人跨境电商再就业项目。 微信公众号@天涯社区 资料图

在天涯官方微博下方，不少网友自发留言，呼吁早日回归，“开门呀，开门呀，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天涯社区高光时刻在中国互联网时代的早期，是BBS论坛时代，当时达到巅峰是因为天涯社区有很多有才华的作者，衰落的原因主要是天涯的管理者们没有主动抓住新时代。”浙江大学国际联合商学院数字经济与金融创新研究中心联席主任、研究员盘和林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从产品和技术创新方面，天涯没有跟上时代潮流。同时，在经营管理方面也过于保守，当移动互联网时代到来，资本蜂拥而至的时候，管理层的视角显得过于狭窄，没有开放地拥抱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