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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出生后,刑警队的金牌线人辞职了

2018-07-30 12:3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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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西边,某个老式居民小区的一单元,顺着楼梯走到顶层,除去两侧门对门的住户,还有一道加了锁的锈迹斑斑的铁门。铁门背后是继续向上延伸的台阶,与之前上来的水泥台阶不同,这部分台阶是铁质镂空的。每一级台阶原本应该由左右各两颗螺丝钉固定,许是年久失修,螺丝钉三三两两脱落了,人走上去,吱吱喳喳的金属摩擦声十分刺耳。

拾阶而上,推开吊顶中间一块外表腐朽的木板,就能到达楼顶平台。平台上是密密麻麻的太阳能热水器,一间私自搭建的简易板房在纵向列队、科技感十足的真空管群中显得格外突兀。简易板房多年来一直被楼下的住户投诉为违章搭建,为此辖区派出所、居委会和城建部门没少上门做协调工作,最后以免交卫生费等条件,平息了其他住户的怨气,才留下它。

细鬼和他的第二任妻子,在这间不到二十平米的板房里生活了近十年。第一任妻子据说死于交通事故,对此细鬼不愿多聊,只是在房间的一角保留了很多年前妻的灵位,上面没有照片。两年多前,第二任妻子为细鬼产下一女,前妻的灵位被拆,细鬼解释说:“她换了一种方式回来了,灵位就不需要了。”

剧照|《线人》

细鬼喜欢看电影,在市区步行街经营着一家音像制品店。现在网络发达,音像制品店的生意十分惨淡,仅能维持基本生计。白天细鬼几乎不出门,音像制品店是一个轻微智障的年轻人代管。他保留了大量年代久远的电影光盘,多是些港台老片,整天窝在家里用已经很少见的DVD翻来覆去看,偶尔到平台上跑跑跳跳,稍微活动下筋骨又很快进屋子。

细鬼不仅自己外出少,对于妻子和女儿的活动范围也有限制。女儿正是爱玩的年纪,总嚷嚷着要下楼,妻子也在一旁帮腔。细鬼呵斥归呵斥,终究熬不过,允许老婆带着女儿在小区内玩耍,而细鬼的眼睛则像一盏悬在半空的追光灯,片刻不敢离开妻女所在的区域。

吃过晚饭,细鬼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出门。他习惯将一件款式陈旧的灰色夹克披在肩上,手臂并不伸进去,走路的时候,袖子空落落地随着脚步颠簸。小区居民喜欢饭后聚在一起聊天,看见背部微驼的细鬼走来,话题或多或少会转移到他身上。

“就是他,每天深更半夜回来,上楼梯时吵死了。”

“也不知道这人天天都在忙啥,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工作。”

“估计有点背景,楼顶上违建,多少年了都没人管的了。”

细鬼一边穿过叽叽喳喳的人群,一边向前猛然抖动左肩,夹克被耸到嘴边,衣领正好形成一个半包围的遮挡。细鬼顺势低头在遮挡区域点燃一支金圣,快速吞吐几口,把自己包裹进浓烈的烟气中,若无其事地向夜色中走去。

细鬼妻子出门也会遭遇同样的议论,受不住这份委屈,终于忍不住向细鬼抱怨。

“你把那楼梯修修吧,真挺吵的。”“不能修!我故意弄的,要是有人上来我能知道!”

“你别干这个了行吗,找个正经工作吧,钱少点没关系。”“干这个挺好的,你别听下面那些人闲扯。”

“咱换个地方住吧,他们说这是违章建筑。”“房子违章怕啥!人不违章就行了。”

我与细鬼认识,是在六年前。

那时我在刑警队已经干满两年,算老人了,开始尝试自己带队找线索、挖案源。半退休状态的师父告诉我,这一行仅凭一腔热血是做不好的。有个好“钩子”就能少走很多弯路,特别是一年到头各种“专项打击任务”,禁毒、禁赌、打击两抢、打击入盗(入室盗窃),靠蹲点死守很难出成绩。

师父所说的“钩子”,在公安专业术语里叫“特情”,受港台影视作品的影响,人们喜欢称之为“线人”。

剧照|《线人》

几天后师父往我办公室领进来一个人,年龄四十五六,衣着朴素简单。他与师父并排而坐,接下我递过去的烟,放在一旁,并没有点燃。

师父介绍说他叫细鬼,十多年前就开始给公安系统做“钩子”,提供的线索涉及范围很广,从扒窃、吸毒,到造假、走私,帮助破过不少大案。

“比如当年那起……”师父说起往事总是一副兴致颇高的模样。

“老柯,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嘛?”细鬼打断谈话的语气极其平淡,看不出是愠怒还是真的不值得一提。

师父转而向他介绍起我,大概说些我在年轻人里算吃苦上进、以后工作上免不了需要他协助的客套话。我被师父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搔头的一瞬偷瞥细鬼,发现他没有看向正在说话的师父,而是上下打量我。即使意识到我对他的这种打量产生了不快,依然迎住我的视线,仿佛要把我看穿。

之后两个月,细鬼没有主动找过我,只有几次是我通知他来辨认监控视频中的犯罪嫌疑人,辨认结束立即走人,与我几乎没有交流,终于有一天被我堵在监控室门口。

我问细鬼:“师父把你介绍给我,你一定有过人之处。我也知道不少同行都喜欢找你要线索,有时候不仅抓人需要,审人也需要,你能知道这人身上到底有几起案子,可我想不通为什么你不愿意把这样的线索给我?我手头也有不少打不开局面的案子啊。”

“对不起,我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细鬼左右试探,仍然保持要离开的姿态。

“可我是警察呀!”

“尤其是陌生的警察。”

“为什么?”

细鬼倚在门上点起一支烟:“你看过周星驰的《喜剧之王》吗?里面有段台词说,‘我比那些所谓的演员更加专业,因为我每天的生活都在演戏,虽然我没有剧本,但我绝不会NG,因为我一NG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细鬼把点燃的烟递给我,工作中我比较抗拒接陌生人递来的烟,对于细鬼这样的人,我更是小心谨慎。细鬼冷哼一声:“所以你能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跟陌生的警察打交道了吧?对我来说,陌生的警察比陌生的普通人更可怕,你们这个职业太复杂,我这个行当太容易被你们左右,我玩不起,信得过的,才敢跟他讨口饭吃。”

我还想争辩,细鬼示意我别再说了:“前段时间我被人报复,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又回家调养半年多,当时跟着的人和线都断了,重新有线索的时候我会主动联系你,你是老柯推荐的,我相信他。”

细鬼是湖南人,我查过他的资料,违法犯罪记录不少:初中辍学后就在当地混社会,吸过毒,跑过城(扒窃),给野赌场看过场子,干过一段时间职业医闹。

在湖南当地一场社会青年的火拼中,他乱刀捅伤他人,逃亡两个月,被湖南公安抓获归案,因无钱赔偿,服刑三年。出狱后,伤者家属放出话来要报仇,所以逃到本市,一直生活至今。这些年里,细鬼对本地的惯犯几乎达到可以凭衣着、步态和其他特征辨识身份的水平。

尽管早年经历让他对违法人员的生活状态十分了解,可我依然好奇他作为外地人是如何掌握本市动态的。我为此问过师父,师父说这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

“单位经费保障充足的时候,你尽量多给别人一点特情费就行。”这是对线人最好的褒奖,其它都是虚的。

剧照|《线人》

我在不久之后就见识到了细鬼的实力。

辖区火车站和医院附近连续发生多起“丟陀”诈骗(一般是团伙犯罪,前人丟包,后人与受害人同时看见,假意平分实施诈骗),但是作案时间没有规律,发案地点相距甚远,我和同事查了十多天,没有获得有价值的线索。

细鬼从师父那里听说这个案子,主动找到我说以前本地并没有这样的报案,最近连续发生多起,又需要较强的默契,很有可能是外地过来的一伙人。只需要查查火车站和医院附近的小旅社,最近有没有多人同行、来自同一个户籍地、白天外出少、早晚外出多的住客,盯着这些人的动向就行。

我向细鬼诉苦,这种蹲守需要充足的人力,我这边可能够呛,细鬼没等我说完就开始挥手,说不用那么费事,只要我把吃喝准备好,一切他来搞定。

侦查办案中,蹲守是最苦的事,漫长、无趣、疲惫,还要认真审视每一个来往的行人。特别是通宵蹲点,凌晨三、四点达到满格的困意、车厢里充斥的口腔和身体异味、时间流逝的感知混乱,都是对意志力的最强考验。

细鬼自己有辆车,挂了套牌,想必也是师父帮他弄的。细鬼平时不开车,随意停在路边,无所谓交警贴的罚单,开工时才会把车开走。我每天早晨上班后会联系细鬼,一来是问问昨夜蹲守的情况,二来是把一天的干粮给细鬼送去。

我按照自己的习惯给细鬼送去香烟和泡面,细鬼对蹲守的情况总是避而不谈,只是让我放心,倒是对我送去的东西不太满意,烟和泡面堆积在副驾驶。

“嫌烟丑?”十多天后,我没忍住问细鬼。

“抽烟得开窗透气,深更半夜的,普通人不会注意,心里有鬼的人一定能注意到车里飘出来的烟,不是警察也会当作警察。”细鬼边说边点燃一支,烟气顺着窗户缝被吸了出去,“至于方便面,其实一点都不方便,要热水,还得趁热吃不能耽误。”

“这……不吃不抽扛不住啊。”那些自己蹲守的夜晚在我脑海浮现。

“我一般嚼槟榔,吃干脆面,不留痕迹,随时开始,随时停下。”细鬼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真空压缩的槟榔,撕开放进嘴里,类似薄荷的味道很快弥漫开来。

一个月后,细鬼胡须拉碴地来到我办公室,放下两个信封和一大袋垃圾。第一个信封里装着写满时间地点和人员外号的纸条,以及数十张偷拍的照片,细鬼说这些是这个团伙的全部成员,一共六个,除了开房登记人的姓名,其他人只有外号,有些照片他们正在作案的,可以直接抓人了;第二个信封里是十多张收据,上面清楚记录了购买槟榔和干脆面的数量,那一大袋垃圾也都是槟榔和干脆面的包装袋。

“你每天就只吃这两样东西?没回家改善伙食?”我觉得难以置信。

细鬼却反将我一军:“不然这些让你可以直接抓人关人的证据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是让细鬼以后不用这么较真,报个大概数字就行。细鬼拒绝了,他说他仔细给我报账,是希望我也能尽快给他报销。

后来合作的次数多了,细鬼渐渐对我放心,闲聊时他告诉我,他干这行有三条生存法则。

第一条生存法则是数独游戏。细鬼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喜欢通过数独游戏锻炼思维。他总是不断挑战自己数独游戏的时间极限,强迫自己在越来越短的时间里作出准确判断,这是他多次死里逃生的秘诀。

第二条生存法则是只帮警察做事。很多线人会吃两头,公安这边拿一点好处,罪犯那边拿一点好处,然后有选择性的对待自己掌握的线索。细鬼想得明白,两面派永远没有好下场,而罪犯最终是要落网的,只有吃警察一头,才能长久。

第三条生存法则是远离抓捕现场。细鬼从来不在抓捕现场出现,点完人或地点就躲的远远的,即使是路上碰到跟他无关的抓捕,他也不会随大流围观,生怕自己被卷入其中。

“这三条法则,一条帮我提高应变能力,一条帮我维系经济来源,一条帮我保命。”细鬼对自己总结的生存法则颇为得意。

2014年9月29日,公安部部署全国公安机关开展为期半年的“百城禁毒会战”。我所在的城市是108个重点城市之一,禁毒工作重点从等待报案转变为主动出击,认真核实一切涉毒线索,对线人的要求更高。

细鬼那段时间没再帮其他警察做事,所有线索都提供给我。因为师父交代过要在特情费上给予照顾,所以无论细鬼提供的线索是否有用,我都会支付他一定费用,单位不批的我就私人出,不过如果线索没用,我能垫付的费用就比较少。

细鬼将自己的摸排范围扩大到远离市区的地方,一处靠山的半废弃小型皮革厂很可疑。通过十多天的观察,细鬼发现这座废弃厂房仍然保持较大的用水用电量,周边散发出比皮革制品更加浓烈的异味,工厂外墙有数个只在深夜才开启的监控探头。

这条信息经过逐级上报和核实,确认是一家简易制毒窝点。因为该窝点依山傍水,道路崎岖,抓捕无法有效开展。细鬼前期对这个地址做了长时间的观察,熟悉地形,于是上级决定由细鬼带路,到达现场周边再制定抓捕计划。

细鬼在现场周边的车上,手绘了一副简易地形图和厂房构造图,并指出工厂内一共有7名犯罪嫌疑人。根据细鬼提供的情报,收网行动顺利进行,按照细鬼做事的一贯风格,收网前让他自行离开现场。  

工厂内6名工作人员悉数落网,查获制毒原料数十公斤,但细鬼描述的主犯却不在这6人当中。带队领导正在犹豫深更半夜有没有必要扩大搜索范围时,细鬼衣着凌乱、伤痕累累地从半山腰上走下来。他说:“人跑了,我想抓他,没弄赢。”

现场大多数同事跟细鬼不熟,出于刑警的本能,对他的说辞都抱着怀疑的态度。细鬼却没有心情理会这些表情,除了遗憾,还有害怕。这是细鬼第一次把自己暴露在抓捕现场,虽然他与主犯纠缠时自称是警察,可稍微有些判断能力的人都能猜到他的身份。

四天后,细鬼在夜宵摊边被一伙人打断两根肋骨,背部被砍三刀,捡回一条命。我去医院看望细鬼的时候,跟他说现场有目击证人听见这伙人跑的时候喊了句“卧槽,打错人了”。细鬼说不可能,他认出来其中一人就是前几日跑掉的制毒窝点主犯。

剧照|《线人》

“你那天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病床上虚弱的细鬼让人看不出他有“逆行”的勇气。

“我怕你们抓不住全部人,就想回来看看,人要没抓全,回头领导又得少批费用了,没想到正好碰见那人逃出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即使没抓全以后也还有机会呀,你这么缺钱吗?”

“老婆怀孕了,我想多赚点……”细鬼叹口气,把头撇向缓慢流淌的点滴瓶,没再说话。

去年夏天,细鬼再次受伤,这是我认识他之后的第二次受伤,不过这次是误会所致。

细鬼妻子带着女儿在楼下活动时,与一名正在张贴“儿童早教”广告的年轻人简单探讨了几句育儿问题,年轻人认为这是一个潜在客户,在细鬼妻子失去兴趣后仍喋喋不休的追着宣传。这让楼顶一直观察的细鬼起了疑心。

细鬼匆忙下楼,没有发出任何质问,上前就是一记“锁喉推”。年轻人块头不小,脾气与块头也成正比,瞬间跟细鬼扭打在一起。十多个小区住户手忙脚乱把两人拉开时,年轻人乘乱在细鬼之前的肋骨断裂处踹了一脚,细鬼面如土色地跪倒在地。

经过检查,细鬼之前的骨折处再次出现裂痕。因为这次是私人原因所致,公家没办法给他报销,因此细鬼放弃住院,选择回家休养。莫名其妙受了场委屈的年轻人还想找细鬼索要赔偿,最后是师父跟年轻人说“要赔偿可以,把所有贴的小广告清除干净再来谈”。这才让他悻悻罢休。

细鬼养好伤,约我和师父去他家吃饭,说是打算带老婆女儿换个城市生活,最后再聚聚。

由于房间面积小,细鬼把这顿饭安排在楼顶露天平台。备好饭菜,支起圆桌,细鬼老婆就带着女儿下楼去了,这一次细鬼没有在天台边审视妻子和女儿的活动。三个人都没喝酒,所以晚饭吃的很快,放下碗筷,天仍光亮。

细鬼和我、师父走到平台边抽烟,单位还有任务,抽完烟我和师父就要离开。“怎么突然就决定走了呢?”我的提问止住了师父张嘴的动作,这应该也是他最想问的。

细鬼伸长脖子从窗口望了一眼在屋内收拾的母女,才缩回来叹气:“虽然我没杀过人放过火,可违法犯罪的事也没少做,按说也算是个狠角。以前真没把自己当人看,哪里复杂往哪里钻,钱多钱少无所谓,能吃饱,再能有口酒喝,就是神仙日子。”细鬼稍作停顿,又扬起脖子看了一眼屋内。“老天给面子,老来得女,忽然变得畏畏缩缩了,想多赚钱,又不想多冒险,开始担心连累家人。”

剧照|《线人》

医生建议细鬼别抽烟,但他说着说着还是点起一支。“女儿已经会说很多话了,我让她别在外面跟其他人说爸爸在家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她问为什么,我说因为爸爸是警察,女儿就会非常开心地跑到我老婆面前,大喊‘爸爸是警察!爸爸是警察!’”

“如果你做警察,应该会是个很厉害的警察。”师父与细鬼合作的年头更久,对于细鬼的离开也更不舍。

细鬼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到屋里拎出一个大袋子。“两位警官放心哈,没有少儿不宜的片子,都是我喜欢看的,不带走了,送给你们。”细鬼双手撑开袋子,一副面对警察临检的样子。

我盘点了一下,有《无间道》、《暗战》和《警察故事》等老片,也有细鬼私自刻制的《使徒行者》、《寒战》和《毒战》等新片,基本都是关于警察的电影。“我最喜欢看警察的电影,外国的看不懂,所以看国产,我也没啥送你们的,这些片子我都倒背如流了,送给你们留作纪念。”

“干这行也有小二十年了,其实真的有想过要当个名正言顺的警察,挺后悔自己年轻时没好好读书,惹了那么多前科,失去了做警察的资格”,细鬼的脸色变暗了一些,我想安慰细鬼几句,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别把过去的错误放大,你不是警察却比很多警察都做的好,祝你今后的日子越来越好。”师父打破沉默,向细鬼告别。

西沉的太阳被山尖遮去一块,光芒撒在地面上却看不出缺角,细鬼站在这样的日色里露出少见的羞涩笑容。右手手心在裤缝处来回擦拭,然后拘谨伸出手,轻声对我和师父,又好像是对他自己说:“谢谢这些年的照顾,再见,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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