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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故事 | 首位以美国官方身份到延安的外国人——卡尔逊

2018-07-27 11:53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政务

首位以美国官方身份到延安的外国人——卡尔逊

文／杨天贻摄／汪洋

1938年，毛泽东在延安接见了卡尔逊，并派5位同志陪同他到前线走访，这5位同志是：刘白羽、欧阳山尊、汪洋、金肇野和林山，金肇野和林山中途因伤病离队。照片上是当时走访前线的卡尔逊先生，照片背景是当时的晋察冀游击区。

1937年年末，时任美国海军陆战队军官、美国驻华使馆武官的埃文斯•卡尔逊先生，受罗斯福总统的委托，只身赴华北考察。

这并不是卡尔逊第一次来中国。1927年，卡尔逊第一次来到上海，他并没有被十里洋场的纸醉金迷蒙蔽双眼，他看到了灾难深重的中国平民百姓，更看到了国民党政府的无能和腐败。在给家人的信中，他带着美国人特有的居高临下的口气写道：“最有效的政策是给中国人一个教训。”但是，时间慢慢地改变了他的看法。他发现，在这个满目疮痍的大洋彼岸的国度，有一群人，他们怀着满腔的爱国热忱，正在为民族的解放复兴，为他们追求的真理而奋斗，甚至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作为一个骄傲的美国军人，他感到这个民族是值得尊重的，是充满希望的。于是，10年的时间里，他深入了解中国的民生疾苦，学习中国文化，并且告诫手下的将领和士兵要尊重爱护中国人民。

中国全面抗日战争爆发时，他再次被派往中国，担任驻华使馆的武官。临行前，罗斯福总统告诉卡尔逊（卡尔逊曾任罗斯福卫队队长）：可以将他所了解到的中国战争的第一手资料，直接送到白宫，他本人会亲自审阅。

肩负着这样一个特殊的使命，卡尔逊再次踏上了中国的土地，并决定亲身探访中国共产党所在的晋察冀革命根据地。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和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他无畏路上的艰难险阻，甚至没有带什么行李，然而，他随身携带着一本《圣经》，他相信上帝会保佑他克服重重困难，他也决心用上帝赋予他的睿智、诚实和良知去审视这场战争，审视共产党与国民党。

1937年，卡尔逊先来到山西、徐州和武汉等地见到了阎锡山、白崇禧、李宗仁等国民党将领，当他表示还要去晋察冀和游击战前线考察时，他们一再告诫他“这样的旅行将是非常危险的。参赞你为什么要去冒险呢？”卡尔逊回答道：“我来自一个国家，那里的人民把自由、平等视为不可或缺的。为了保持这些权利，我们国家的人民经受过很多痛苦。我看到中国人民同样地爱自由爱平等。从我已经看到的，我相信他们为了后代的自由平等，准备牺牲自己的享受、家庭以至生命……我将向全世界报道。以自由的名义，这种冒险是我国任何一个人都乐意去做的。”

1938年5月，卡尔逊来到了延安，毛泽东主席亲切地接见了他。当毛主席了解到卡尔逊此行的目的时，非常赞赏他充满正义感的国际主义精神，并与卡尔逊进行了长谈，着重向卡尔逊讲述了中国共产党的抗战和建国主张，这是毛泽东第一次以官方身份与美国人进行谈话。后来，毛主席派遣延安抗大的5位青年文艺工作者与卡尔逊随行，进行前线考察，并欣然提笔，写了这样一封信。

卡尔逊先生：

多谢你送给的烟！

现有一文艺工作团（五个人）与先生同行，先生的工作可从他们得到些便利，他们的工作也请先生给以可能的助力。主任刘白羽先生来见，请接洽。你要的翻译也由刘先生负责物色。

敬礼！

毛泽东五月九日

当时，欧阳山尊担任了卡尔逊的翻译，我的太姥爷汪洋年仅22岁，是一行人中年龄最小的，他身背相机，带着从毛主席那里特批的20卷胶卷，担任整个考察队的摄影。

这是一段不平凡的旅程，一个美国人与5个中国人（刘白羽、欧阳山尊、汪洋、金肇野和林山）徒步行进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他们每天风餐露宿，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多次穿过敌人的封锁线。途中，金肇野和林山因伤病等原因离队，其余的人面对更加复杂的情况，更加艰险的旅程，却仍然毫不退缩，生死与共。

他们翻越了太行山，在晋西，卡尔逊会见了贺龙、萧克；他们重登五台山，过同蒲路，见到了聂荣臻和彭真；最难忘的是，在冀中的南宫与徐向前、宋任穷的会晤，以及在冀南与邓小平同志那次雨中长谈。

一次，一支600人组成的游击队，要执行一项截击日军的任务，卡尔逊毫不犹豫地跟随行动。这次任务十分艰巨，游击队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往90多公里以外的目的地。这天夜里，队伍出发了。他们携带32磅的装备，冒着严寒，越过深谷、森林和急流，以急行军的速度向前奔袭。卡尔逊凭着往日在美国海军陆战队练就的体魄，勉强跟上队伍。32个小时以后，分队终于到达目的地，并出色完成了截击任务。精疲力竭的卡尔逊惊奇地发现，虽然每个战士都极度疲惫，却没有一个掉队的。他问一个战士：“你如何能做到不掉队？”战士的回答令他终生难忘。战士说：“如果一个人只有两条腿，他会掉队。但我除了有两条腿，还有头脑。我理解抗日战争的伟大意义，我知道这次行动对整个战斗意味着什么。”

就这样，从5月到8月，考察队一行人共同经历了83个难忘的日日夜夜，跋涉了8000多里。卡尔逊通过亲自深入敌后实地调查，通过与共产党领袖及高级将领们深入交流，他目睹了抗日游击队的英雄事迹，亲身感受到了由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战争的伟大力量，也了解了蒋介石真反共假抗日的阴谋。卡尔逊将在华北的所见所闻，写成一系列报告，递交给了罗斯福总统，这些报告至今仍保存在纽约的罗斯福博物馆里。

在卡尔逊的一份报告中，他写道：“我相信，这是世界上最严于律己和自制的一支军队。我所见到的是料想不到的事实，是我终生难忘的阅历。”从罗斯福总统给卡尔逊回信的一段话中，我们也可以约略看出，卡尔逊的报告，对罗斯福总统更深入地了解当时中国的战争和国共两党的关系，产生了重要影响。罗斯福总统的信中写道：“……关于中国，特别是中国北部，我认为正在经历一段过渡时期，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劝阻中国领导人（国民党）对八路军的领袖们采取激烈的反对行动，但是看上去，那位总司令对此很为难……”

最难忘的是郑州车站的那一场分别。那天，卡尔逊要乘火车去武汉了，刘白羽、欧阳山尊和汪洋3个小伙子送他上了车，3个人站在月台上情不自禁地又唱起《游击队之歌》“……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坐在车厢里的卡尔逊取出口琴为他们伴奏。在这83天中，他们经常怀着高昂的激情反复高唱这首歌，然而今天，同样一首歌，唱来却令4个人泪湿衣襟，因为它又唤回了83天中每一个值得记忆的画面……在4个人的泪眼相望中，列车缓缓开动了……

我的太姥爷汪洋用相机认真地记录下了与卡尔逊同行的这83天巾的所见所闻，他一共拍摄了700多张照片。在送走卡尔逊之后，刘白羽、欧阳山尊和太姥爷一同来到西安。在那里，他们把所有的照片冲洗出来，然后精选了其中的200多张，并为这200多张照片一一撰写翔实的说明文字。

回到延安，他们在延安小礼堂举办了一场摄影展览，展出了这200多张珍贵的照片。毛主席看到这些照片后，为展览题词“华北还是我们的。”展览结束后，太姥爷把这些珍贵的照片交给了他初恋的女友孙维世（周总理的干女儿，后嫁给著名戏剧艺术家金山）的母亲保管，非常遗憾的是，在战争年代，大部分照片不知去向了。直到1951年，太姥爷还登报发出了寻照片启示，但是，至今那些珍贵的照片仍然没有找到。

卡尔逊回到美国后，根据这次深入前线的考察，撰写了两本书——《中国的游击战争》和《中国的双星》，于1940年出版，后多次再版。这两本书在当时的美国社会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也引来了无数的争议，他的言论引来了美国保守主义分子的不满，他也因此辞去了海军军官的职务。但是，卡尔逊始终本着一个军人的正直和良知，坚持自己的观点，发出自己的声音。他预言了日本军国主义在海上与美国的决战，也预言了中国共产党必将在中国取得胜利。

果然，在不久之后，珍珠港的悲剧降临了，当时，美国的士气陷入低迷。1941年，卡尔逊临危受命组织了一支海上游击队——“卡尔逊突击队”。1942年8月，卡尔逊率领军队乘坐潜艇深入敌后，来到所罗门群岛岛屿中，在马金岛( Makin Islancl)和瓜达运河(Cuaclal Canal)的两次战役中，从日军后方进攻，全歼了日军3000多人，取得了重大胜利。他回忆说，当他决定组建海上游击队的时候，脑子里始终回旋着在晋察冀前线考察的83天中他们4位考察队员经常唱起的《游击队之歌》。

但是，遗憾的是卡尔逊先生并没有看到他第二个预言的实现，就于1947年辞世了。周总理曾发唁电，深切哀悼这位大洋彼岸的中国人民的朋友。

汪洋( 1916～1999)浙江萧山人。、1935年任上海明星影片主任美工。1938年入延安抗大学习，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6年任华北军区电影队队长，创办“一辆大车上的电影制片厂”。新中国成立后，历任北京电影制片厂副厂长、厂长、党委书记、顾问。

埃文斯•福代斯•卡尔逊( Evans Fordyce Carlson，1896～1947)美国海军陆战队军官，曾任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的卫队长，美国驻华武官。抗日战争时期是美国官方第一个深入华北敌后抗日根据地的人，回国后竭力宣传八路军英勇善战和禁止对日贸易。著有反映中国两党合作抗战的书《中国的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