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法利夫人》：福楼拜笔下最美的疯女人

本文选自《座无虚席》

本书由韩浩月的随笔结集而成。悼文，迈克尔·杰克逊、斯坦·李到金庸、二月河，告别带走一个时代的大师；评书，从《局外人》《月亮和六便士》到《堂·吉诃德》，书写作者本人隐秘的经典阅读心灵史；评影，从《少年派》《被解放的姜戈》到《让子弹飞》，力图展现世界电影表达的意志；记人，从村上春树、莱昂纳多到张艺谋，着重从个人视角考察人性与真实。

韩浩月 | 文

上中学时读《包法利夫人》，没读懂。现在想来，也许是书里描绘的情感世界，离一个少年实在太远。而时至中年后再读它，方能理解书中人物的疯狂与悲凉。

年轻的读者不会喜欢查理·包法利医生这样的男人。在一个男人十几二十岁的时候，想到以后自己的人生会像查理那样被无知、愚蠢、懦弱充满，肯定会崩溃的。

小伙子总幻想自己成年后会拥有非凡的掌控力，要么像个骑士，要么做个绅士，可以解决困扰自己的所有难题，包括如何应对自己爱的女人不再爱自己，遗憾的是，他们中的不少人，还是长着长着就变成了查理那样的中年人。

福楼拜把爱玛写成了一个疯女人，一个喜欢幻想，热爱浪漫，没有爱情一天也活不下去的女人，可是作家也太过残忍，让爱玛一次次陷进感情旋涡，却不让那些风月中人、浪子、流氓被她的爱情感化，带她跳脱自己不喜欢的生活，在爱玛接二连三遭遇感情打击之后，她真的疯了，但查理仍然没有放弃她，反而为她黯然神伤、心力憔悴。

屠格涅夫说过一句名言，“没有完全的平等就没有爱情”，以此说法，查理除了在新婚那几天品尝过爱情的甜美滋味后，就永远而且彻底地失去了爱玛的爱情，查理毫无边际的宽容几乎可以等同于无知，毫无底线的原谅会让人觉得这个男人就是个受虐狂。

读多了名著作家的作品，发现这些文字天才对爱情的定义真是五花八门，按照司汤达“爱是可以宽恕一切的”这个标准，查理在爱情中所处的不平等地位，也算是爱的一种。

他能怎么办呢？爱玛好看，有气质，喜好贵族世界的繁文缛节，爱好幻想，但这恰也让她拥有了迷离之美。对于土包子查理来说，这等文艺女青年恰恰是他的命门，逃也逃不过呀，从情爱心理学的角度看，查理至死不放弃爱玛，何尝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占有欲？

《包法利夫人》在今天仍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它提出的一个问题值得一些男人思索：遇到爱玛这样文艺至死的媳妇到底该怎么办？皆大欢喜的做法是，爱她就放手给她自由，让她在她的情爱世界里尽情漂浮，也让自己的灵魂回归肉身，别让两个人都痛苦。

当然，这个理智的选择在双方都清醒的前提下可以提倡，如果真遇到类似爱玛那样精神失常的极端案例，恐怕男人还是要尽好自己的守护责任，这个时候的行为已和羞辱无关，而是一个男人最珍贵的人格闪光。

名著里的故事毕竟有着大幅度的虚构，现实一点看，在这个水深火热、爱憎分明的世界中，查理这样的男人存在的概率并不高。当《包法利夫人》中的这个男人走进现实生活，他无法再像两百年前的查理那样背起沉重的感情十字架。

感谢这情感注水以及爱情功利化的时代吧，这个时代的爱情甜蜜也一如既往地甜蜜，却丢失了过去爱情被附加的种种痛苦。放在今天，爱玛或许不会因为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把自己逼疯，她大可以做一辈子单身女性，像杜拉斯那样，永远活在爱情中。

回头再看查理，他是个好男人，虽然窝囊，却是被爱情所伤的女人的最好和最后归宿。中年后读《包法利夫人》，觉得福楼拜既没有批判爱玛，也没有嘲讽查理，他写的是男女情感世界里一件疯狂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