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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布雷希特专栏:扬名立万是斯特拉文斯基最擅长的艺术

【英】诺曼·莱布雷希特/文 石晰颋/译
2023-05-10 17:23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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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刚开始在音乐领域撰稿时,人们通常——有时甚至是强制性的——会把伊戈尔·斯特拉文斯基称作代表二十世纪的伟大作曲家。与他相关的个人回忆还很新鲜(他于1971年去世),他的历史地位似乎也很稳固。皮埃尔·布列兹曾说过:“斯特拉文斯基的死意味着一个音乐世代的最终消失,这代人在本世纪初从基础上震撼了音乐。”他的出版商恩斯特·罗斯则说:“在斯特拉文斯基之后,这就会像是在米开朗基罗之后那样。”

此类看法后来急剧萎缩。如今的斯特拉文斯基正处于自由落体状态。没几个人对他在2021年的周年纪念抱有很大热情,就算有也很快被新冠疫情扑灭了。

伊戈尔·斯特拉文斯基

斯特拉文斯基为谢尔盖·佳吉列夫的芭蕾舞团创作的三部舞剧为他树立了音乐界未来之声的名望。《火鸟》和《彼得鲁什卡》色彩丰富艳丽,广受喜爱。《春之祭》则让人大打出手。随之而来的是乐思枯竭。无计可施的斯特拉文斯基改变了他的曲风,不止一次而是两次,但都没有成功。他的新古典主义作品是次生的,他晚期创作的序列主义作品都没法听。斯特拉文斯基的中晚期作品往往是为了掩盖创造力的匮乏而做的构思。美国评论家特里·梯乔特(Terry Teachout)作为他的狂热崇拜者,对此也曾做出过很令人信服的承认:“从风格上讲,《春之祭》的轰动性首演令斯特拉文斯基无路可走。”

1913年的那次爆发到今年5月已经是110年前的事了,那部作品让香榭丽舍剧院里的时髦人士抓耳挠腮,或与抗议者打成一片。它以一段大管独奏作为开场白,听众对此后音乐暴力的轰炸毫无准备,它用节奏取代了旋律,用多调性取代了自然音阶和声,以音乐模拟交媾来取代宫廷芭蕾舞。几乎没有人怀疑那就是音乐未来的最前线。但什么样的未来取决于作曲家接下来要做啥。

斯特拉文斯基起初假装对他所激起的公愤感到震惊。他的一些朋友认为他喜欢这种恶名,并有意识地利用它。在他的余生中,斯特拉文斯基完美地扮演了伟大作曲家的角色,尽管并没有提供足够的内容。

1914年的战争使他穷困潦倒,1917年的布尔什维克革命又使他无家可归,但是斯特拉文斯基无论何时都穿得像个花花公子,与可可·香奈儿以及其他潮流引领者出双入对。他的妻子凯瑟琳健康状况不佳,不得不写信向他乞求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尽管她的丈夫此刻可能在高级餐厅用餐。斯特拉文斯基最终抛弃了凯瑟琳,选择了窈窕的薇拉·苏德金娜。斯特拉文斯基同情法西斯主义,保持反犹立场,为人吝啬,并不和善,也不是一个好人。他把自己的伟大作曲家形象交付他人管理。斯特拉文斯基所谓的“自传”的大部分篇幅由佳吉列夫的秘书沃尔特·努维尔执笔;法国作曲家罗兰·曼努埃尔为他在哈佛大学的讲座编写脚本;美国人罗伯特·克拉夫特曾经服侍他左右,并深入论述了他的晚年生活。斯特拉文斯基的许多精彩语录都是公关产品。

在法国,斯特拉文斯基扮演的是一位入世的哲学家——“我认为音乐就其本质而言,基本上无力表达任何东西”。他在美国时曾与沃尔特·迪士尼合作创作电影《幻想曲》,并在约翰·F.肯尼迪执政时期成为白宫的座上宾。没有其他作曲家能拥有如此之高的个人知名度。扬名立万是伊戈尔·斯特拉文斯基最擅长的艺术。

他可谓杰作的音乐作品屈指可数。首屈一指的是1930年的《诗篇交响曲》,将《春之祭》的余震与拜占庭素歌以及巴赫式的合唱融为一体,呈现出一种“献给上帝的荣耀”的美妙之音。然后斯特拉文斯基还有三部协奏曲——钢琴和小提琴各一,第三部是为伍迪·赫尔曼的爵士单簧管而作——是简洁的旅程;同样简练的《管乐交响曲》是对克劳德·德彪西的美好纪念,表明斯特拉文斯基在精神到位时,能够从奇怪的组合中挤出新意。不过,即使在他最富灵感的时候,这些音乐也带着一种堪称其作曲家镜像的冷漠感觉,像蛇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斯特拉文斯基后来也在音乐会上指挥他的作品,为其注入来自自身的巨大魅力。他是第一位在世时就听到自己全部作品被录制成唱片的作曲家。

总的来说,其失败的作品远远多于成功的作品。他的歌剧《俄狄浦斯王》和《浪子历程》未能引起人们的情感投入,也没带来智性刺激。他的序列主义圣经清唱剧《亚伯拉罕和以撒》与阿诺·勋伯格笔下不完美的《摩西和亚伦》相比,也显得黯然失色。

巴勃罗·毕加索和伊戈尔·斯特拉文斯基

我发现将斯特拉文斯基与另一位与他的名气不相上下的巴黎艺术家进行比较是很合适的。巴勃罗·毕加索从未停止对已知的毕加索的挑战。从蓝色时期到粉色时期,从立体主义到新古典主义(斯特拉文斯基是不是复制了这个念头?),从超现实主义到伪质朴主义。他像斯特拉文斯基一样,过着伟大艺术家的生活,但从未以艺术为代价。他们曾合作为佳吉列夫创作了新古典主义芭蕾舞剧《普钦内拉》。这两位花花公子曾经一起在那不勒斯,某天深夜他们在街边往墙上撒尿,警察把他们抓了起来,直到有个看门人以“大师们”问候他们时才放他们走。超级明星身份所带来的日常回报大致就是这样。

恩斯特·罗斯说得很对,斯特拉文斯基去世后,音乐世界的风景将发生变化,但并非以他所哀叹的方式。斯特拉文斯基把伟大作曲家的角色玩得太过火了,以至于这个头衔被滥用。再也没有出现过另一位如此伟大的作曲家。相反,半个世纪来我们已经享受了从A到Z的优秀作曲家,从约翰·亚当斯到汉斯·季默,没有历史地位什么的来让人分心。

我曾经在鹿特丹的街上与指挥家瓦莱里·捷杰耶夫就斯特拉文斯基和普罗科菲耶夫谁是更好的作曲家而争论了一整晚。黎明时分,我承认普罗科菲耶夫为我们留下了更多具有长久意义的作品。斯特拉文斯基,曾经的伟大作曲家,是一个距离被拉开很远的第二名。

 

    责任编辑:顾明
    校对:张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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