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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时钟:12275条数据下的社会轨迹

2023-05-19 17:33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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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看不见”的时钟

假如你拿到这样一份人生剧本:汽车维修工,曾梦想成为历史教授,凭自己的努力将三个子女培养成才,如今年过花甲卧病在床。

如果可以重头来过,你还会选择这样度过自己的一生吗?

电影《遗愿清单》的主人公卡特的答案是——在人生的最后时光,完成自己的遗愿清单:目睹神迹、开一次野马跑车、纹身、跳伞……

人们的人生轨迹各不相同,但人生阶段总遵循着一定的社会刻度。卡特在青壮年时期按部就班地生活,接受教育、努力工作、培养子女,为了跟上社会前行的“大部队”,他放弃了休假,放弃了旅行,放弃了成为历史教授的梦想。等到垂垂老矣,才拾起自己的人生节奏。卡特的故事并不陌生,因为社会的时钟总在鞭策着个体前行。

我们的社会蕴藏着一个永不停息的时钟,时钟的指针划过出生、读书、工作、结婚、生育、退休、死亡等重要人生节点,建构起一个庞大而无形的社会时钟。

图1:社会时钟概览图

“社会时钟”这一概念最早由心理学家Bernice Neugarten提出,它是一种由主要生活事件排序而成的规定性时间表,约束着个体去遵守固定的规范。后来美国心理学家埃里·克森(Erik Erikson)进一步将其定义为对生活事件的年龄分级预期。

《论语·为政》所言:“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就精准展现了社会时钟的年龄分级。

寒窗多少年?

求学往往是我们少年时期坚持最久的一件事,不仅仅是推广九年制义务教育的结果,也可能是生命节奏在这个年龄的集中所趋。

《教育蓝皮书》指出,1995-2015年的二十年间,我国教育总经费总量增长了20倍,占GDP的比例由3.1%提高到5.2%,有力地保障了我国教育事业的发展。

根据《中国统计年鉴》,1990年到2020年间,我国人均受教育年限从最低点的6.261年延长到9.91年,提高了58.2%,也就意味着,中国教育历程早已突破了九年制义务教育的门槛,国人对受教育程度的重视空前加强。

6-15岁的适龄儿童大部分的时间都处在学校这一场所内,同时拥有学生这一身份认知。

图2:全国平均受教育年限
数据来源:中国统计年鉴

上世纪90年代后,各地区的受教育水平显著提升,1989年,除北京以外所有地区的人均受教育年限都在8年以下,西藏地区的人均受教育年限仅为2.5年。2020年,以江苏、广东、新疆等为代表的12个省份人均受教育年限已超过10年

在发达城市,人均受教育年限大大延长,人们将花费更多的时间在校园里学习,在《2020年世界卫生统计》中,中国人均预期寿命76岁,2020年北京市人均受教育年限为12.64年,也即北京地区的适龄儿童将人生的16.6%拨到求学这一领域,而在西藏,人均受教育年限仅为6.75年,在预期寿命中时长占比仅为8.89%。总体来看,东部地区的平均受教育年限高于西部地区

在社会时钟的指针中,人们在求学上迈着相对统一的步伐,但分水岭依然存在。“3000块雇不到农民工,只能雇个大学生”刚刚参加毕业秋招的本科生小钊自嘲道。学历通胀时代到来,旧的人生公式逐渐被舍弃,学历晋升成为更多人的选择,求学的时间再一次被拉长。

近年来,随着我国社会经济不断发展,教育体系逐渐完善(高校持续扩招),每年大学毕业生人数在不断增加,高学历人才不再稀缺。根据国家教育局统计数据,2004年我国大专及以上学历人数为2541929人,而到了2020年,我国有8700618人拿到了大专及以上学历毕业证书,同比增长242.28%,其中本专科生占比91.63%。

数据来源:国家教育局统计

在学历晋升的道路上,我国高校研究生持续扩招,读研的大军浩浩荡荡,成就了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后的又一场拼杀,至2020年,高校毕业生中的读研比例已经上涨到7.5%,在高等院校,这一比例将近达到30%-50%。

数据来源:国家教育局统计

成为打工人 

延长求学时间的余波将就业时间不断退后,小林今年刚刚本科毕业,原本准备直接就业的她看着心仪职位上对学历的要求——硕士学历及以上,她回家跟爸妈说:“再读几年吧,现在本科生实在找不到什么好工作。”

根据中国统计年鉴,再全国就业人员受教育构成中,从2000至2020,二十年间,就业人员的学历在不断提升,其中本科生学历的占比已经从1.3%增至9.8%,未上过学的比例从8.1%降至2.3%,人们的初就业时间也在缓慢延后。

数据来源:中国统计年鉴

在就业数据中,跳槽、解雇都可能带来失业率的提高,自2000年至2020年,20-30岁青年的失业率逐渐攀升,三十而立前的求职者成为“最容易失业人群”。二十年间,对于血气方刚的青年,稳定性也许不再是最重要的因素,他们随时在就业上按下中断键,调整人生的节奏。

数据来源:中国统计年鉴

直面婚育

周周今年27岁,父母介绍的相亲对象给她那一天正值清明节,对方问当天能不能尽快见一面,理由是“家里人催了”。

小宁今年29岁,随着年龄的增长,父母越来越为自己的“后半辈子”着急,最后发动了家里亲戚,去了舅妈安排的一场相亲。

老姜今年36岁,自嘲大龄剩女的她已经相过30多次亲,“奇葩经历太多了”她说。

在婚恋市场中,三十岁常常被作为一个年龄关卡,一旦超过这个时间节点,人们的一切条件都要大打折扣。殊不知,社会平均初婚年龄正在迈向30岁大关。

2020年,全国平均初婚年龄上升至28.7岁,比1980年的24.6岁推迟了4岁。男性的平均初婚年龄更是达到29.4岁,即将突破“三十而立”这道门槛。

图7:1980-2020年初婚人数和年龄   
数据来源:中国统计年鉴

随着平均初婚年龄的推移,妇女的初育年龄也在上涨。与此同时,人们的生育观念也在悄然改变,2005至2015这十年间,全国一孩平均生育率由21.7‰下降至16.4‰。

生育是一个建构家庭的话语,而家庭的构成具有很高的主观性,一个幸福的家庭没有标准答案。

建筑师杨六娃和丈夫是丁克一族,这对70后夫妻已经丁克17年之久,“无孩一身轻”是他们最大的感受。“不考虑孩子,我们可以把房子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我们有很多人生可以浪费。”截止至2021年,我国的中大城市中已经出现超60万个丁克家庭,选择不生育的家庭正在慢慢变多。

然而,多子多福仍然是部分人相信的观点。小谷出生于一个五口之家,兄弟姐妹五人,自己生育了四个子女,人丁兴旺是她对幸福家庭的构想。

在生育面前,多子家庭选择不断迎接新成员,而丁克一族则不曾开始。许多家庭面临的不是生育几胎的问题,而是生与不生的抉择。

国家统计年鉴2003-2015年的数据显示,这12年间,三孩及以上的生育率变化相对较小,呈增长趋势;二孩生育率波动较大,经历了2011年8.72‰的低谷后逐渐“回暖”,也呈增长趋势;一孩生育率则下降明显,最大相差了将近10个千分比。可见,乐意孕育子女的家庭更渴望儿孙满堂的景象,对生育持消极态度的夫妇则止步于丁克。

图·8:2003-2015年按孩次生育率   
数据来源:中国统计年鉴

在选择生育的群体中,依照受教育程度和职业的不同,生育的子女数量也不尽相同。

全国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2019年,持初中学历的妇女生育子女数量最多。从初中学历算起,学历越高,生育子女数量越少,高知女性较少孕育多个子女。

图9:受教育程度和职业对婚/育的影响
数据来源:中国统计年鉴

然而,在家长们卷入鸡娃之战,夫妻们卷入丁克之争的时候,有这样一部分人决定从一开始就退出这场浪潮——不婚主义者。昂贵的婚礼、生活的压力、相处的磨合等等都是不婚主义者选择放弃结婚的理由。《中国当代不婚主义白皮书》显示,一对夫妻用在婚礼上的平均花费达17.4万元,是月收入总和的8倍。不婚主义者王小白说:“我相信爱情,但见过太多惨淡收尾的婚姻。对我来说,争吵比孤独更加难以忍受。”

1987-2020年,我国结婚率大幅度下降,由17.2%降至5.8%,下滑了超10个百分点。离婚率则缓慢攀升,由1.1%升至3.1%。

图10:1987-2020年中国结婚率与离婚率
数据来源:中国统计年鉴

走到人生边上

2022年,我国最新规定的法定退休年龄,男性为50-60岁,女性为45-55岁。越来越多的人结束工作,步入老年群体。

1982-2022年,我国65岁以上老年人口比例不断增大。2022年,65岁以上老年人口已占据14.2%的比例,远超7%的老龄化社会标准,超过14%的深度老龄化社会标准。

图11: 1982-2022年我国人口结构变化
数据来源:中国统计年鉴

张尼采26岁,在北京一家互联网大厂工作,今年夏天他向公司请了一个月的假,回河南老家照顾老人。因为爷爷和妈妈过世早,张尼采的奶奶常年生活在敬老院,作为独生子女的他负担起了老人生病就医的日常开销。“奶奶住的房子是我贷款购买的,离市里最好的医院很近,每月要还2500元的房贷;我在北京的房租每月要3000多元,家里人看病每年也得花两三万……”

和张尼采一样,许多年轻人面临着越来越重的赡养负担,“上有老下有小”在老龄化社会中愈加沉重。

1982-2020年,我国总抚养比先下降后上升。其中,老年抚养比不断上升,2020年达到20.8%,较20年前的9.2%上升了超过10个百分点

图12:1982-2020 中国抚养比
数据来源:中国统计年鉴

在60岁以上的老年群体当中,养老依旧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难题。

全国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大部分身体较为健康的老人依靠劳动收入和退休金维持生计,健康状况不佳但生活尚能自理的老人大多依靠最低生活保障金度日,子女的供养依旧是老人生活来源的重要部分。

图13:不同健康状况的老年人主要生活来源和居住状况
数据来源:中国统计年鉴

至此,忙碌了一生的我们也将迎来生命的终结。年过花甲,生命的时钟便开始倒数。2015年,我国人均寿命为76.34岁。吾生之须臾,不过八十载。

 逆社会时钟

关于时间的描述有很多:从前,低头种麦,二十四节气是最重要的时历。蒸汽机的轰鸣冲破了车马遥遥的年代,时钟飞速,生活被驱赶上了“高强度”的轨道。年龄被划分为一个又一个分区,在社会的洪流中拉扯出了“标准”。但这个社会时钟,它的时长、内部分区也在逐渐变化。求学的时间被延长,结婚生子的时刻被推迟,休学gap、中年失业、晚年恋爱、银发上班族停摆、悬浮成为被接受的常态,社会时钟的概念越来越立体。

庞大数值变化的背后,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个体,推开寻常的节拍,在逆社会时钟的勇气中建立自己的时区。豆瓣的逆社会时钟小组最常见的帖子就是“年龄+计划还来得及吗”:5岁该不该重新参加高考上大学;30+,炒了老板,学书法,考证,读研;34岁,还是想考博;25岁,决定考研;24岁决定重启艺考;40岁了,要不要花光积蓄去留学?

子璇是24届艺考的一名舞蹈生,今年24岁,由于家人的反对,她选择一个不喜欢的专业读完了本科,进入铁路工作,热爱舞蹈的种子从未离开她的心里,2020年,她患上抑郁症,在心理治疗师的陪伴下,她重获了乐观,决定找回跳舞的梦想,参加艺考。

“铁路工作性质的关系,我的班制是一个白班一个夜班休息两天,这么循环。所以我休息的时候都在跳舞,包括白班的晚上,上夜班的白天,下夜班的下午,还有休息的全天,我就这么一直坚持到22年,今年4月份,开始向单位请长假开始全天集训。”

贴在脸上的碎发见证了她的每一次舞姿,但在今年五月份的时候,子璇因为一个舞蹈动作导致了髌骨脱位,做了手术,拄拐两个月,一个腿粗一个腿细,只能放弃原定要参加的艺考,但她没有就此放弃,舞蹈基础成了术后恢复的练习,准备参加下一届艺考。

尾声

在各种“应该”的安排、支配中,一代又一代人的人生就像一台被拧紧发条的时钟,年龄就是表盘上的刻度,督促人们在每个规定的时段完成相应动作。甚至终其一生,都在“赶趟”“完任务”,慌张且匆忙。

社会时钟有它存在的合理性,推动社会的不断发展,也为许多人纠偏返航,将流沙般庞大的社会凝聚起来,但我们也应该把握好时间自主性,为自己而活。

作者| 王欣蔚 汪雨霖 应子珺

指导老师| 吴小坤 李婉旖

学校| 华南理工大学

编辑| 刘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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