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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黄丽茹唠唠《漫长的季节》、东北和女性丨涟漪效应

2023-05-24 18:57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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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热播剧《漫长的季节》中,明艳绽放的黄丽茹是这一东北叙事中一抹难以回避的亮色。本期的《涟漪效应》,我们有幸邀请到了剧中黄丽茹的饰演者——王佳佳,我们与这位优秀的东北女性、女演员一起聊了聊《漫长的季节》剧里剧外的故事,也聊了聊这部剧背后那个真实的东北、真实的东北女性。

希望你喜欢这期节目,收听愉快。

以下为文字节选,更多讨论请点击音频条收听,或【点击此处前往小宇宙App收听】,效果更佳。

【本期主播】

林柳逸:澎湃新闻·镜相栏目编辑

吴筱慧:澎湃新闻·镜相栏目编辑

方益:澎湃新闻·镜相栏目实习编辑

【本期嘉宾】

王佳佳:演员,辽宁鞍山人,先后毕业于北京舞蹈学院和北电导演系,代表作《我不是药神》《日光之下》《漫长的季节》

【收听指南】

02:30 从“潇洒姐”到“黄丽茹”,《漫长的季节》的出演契机

07:52 初次与“文艺男神”秦昊合作,第一场戏就是激情戏

17:41 充满争议的感情,丽茹真的爱过龚彪吗?

21:28 《漫长的季节》爹味重?女演员本人怎么看?

24:21 被删减的一场戏,和姐夫在厂长办公室楼下的交谈

25:46 每个东北女人都有一条狐狸围脖

36:07 给劲儿:东北人的语言浓度,她们的故事都在酒里

40:33 殡仪馆内丽茹与龚彪的告别,原来是致敬电影《甜蜜蜜》

48:47 毕业于导演系,为何会选择成为演员

57:03 马蹄莲与黄水仙,黄丽茹的符号与象征

62:50 辛爽导演的温柔,穿梭时空的那场大雪

【本期音乐】

蛙池 -《夜长梦多》

Joyside -《If There Is A Tomorrow》

与“文艺男神”秦昊对戏是种怎样的体验?

林柳逸:

我们很好奇您是怎么一开始接触到黄丽茹这个角色的?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背后的一些故事吗?

王佳佳:

辛爽导演觉得备选的其他女演员在视觉上可能比较“顺撇”,因为黄丽茹是一个很招男人喜欢的一个很有风情、韵味、很风骚的女人。所以可能他们刚开始找的女性演员都比较接近外形和文字上所呈现出的那个黄丽茹。但在这个时候他们很偶然地看到了我之前演的一个电影,叫《日光之下》。这个电影也是讲东北的故事,讲一对兄妹和庆长,也就是我饰演的这个“潇洒姐”之间的故事。我们也是在东北宜春拍的这个戏,所以有很凛冽的那种冬天的气息。里面有一场戏是我在模仿韩国人说话、敬酒、抽烟、跳舞,导演刚好就看到了这场戏,当时他就跟所有人说我就要这个女演员,然后就来见我了。

走之前我问了导演,我说我需要做一点什么功课吗?他见我的时候还不知道我是东北人,知道我是辽宁鞍山人之后很开心,因为他们非常需要东北演员来饰演这个角色。如果你是东北人,肯定在语言方面就有一些优势,一些有东北气息的生活片段,处理起来也会更随性一些。他说“你看没看过班宇的《盘锦豹子》吗?”我说我没看过,他说那可以看一看,找一找里面的感觉。我回来以后当天就在网上下单了班宇的小说,然后看了以后也是一发不可收拾。

吴筱慧:

您在读完剧本以后对这个角色是怎么看待的?演完以后又体会到她是个什么样的女性?

王佳佳:

我们的剧本也是在边拍边改的,所以有很多戏,比如“弗洛伊德分房了吗?”那个名场面的很多台词其实是导演在现场写的。黄丽茹我觉得并不是一个很难理解的女性,她很外化,首先她在医院里就像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一抹色彩一样,在生活中,其实很少有护士敢在白大褂下面穿这种色彩很艳丽的裙子和高跟鞋。所以其实它在外部描写和造型上已经很清楚地告诉你,她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格。她其实是非常绽放的,我觉得在那样一个年代,她没有顾忌自己的绽放,那这个绽放一定是对那个保守的年代、或者说正常人生活的一种冲击。所以一定是饱受非议的,一定是激起讨论的。

这个人物对我来说既是很明确的,又是非常复杂的。丽茹她看似是明艳绽放的,但是其实她又有着不可告人的小秘密。所以这个角色在男性和女性中的讨论度都非常高。甚至更多的人都站出来替黄丽茹本人来说话。我觉得这个就是非常好的角色才会出现的效果。

林柳逸:

这次和“文艺男神”秦昊一起合作感觉如何?您对秦昊会像我们影迷一样会有一些想象吗?跟他接触之后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跟他一起演对手戏会有压力吗?

王佳佳:

我其实在开机前我没有过多的那个想象的部分,因为,我之前就一直在拍电影,自己也是导演系毕业的,所以也看了大量的文艺片,所以像秦昊老师的这个表演,包括他整个人,我都不陌生,甚至是很熟悉。我更好奇龚彪和丽茹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化学反应。特别好玩的是,其实我们俩的第一场戏就是大家特别喜欢的又一个名场面,就是“知识改变命运”的那场激情戏。丽茹对龚彪说:“彪子你太爱学习了”。等于两个人的第一场戏就是亲热戏,哈哈,所以很尴尬,刚一进那个房间,导演就介绍说,这是王佳佳,这是秦昊,然后两个人握完手以后就要开始演这场戏,哈哈,这就是演员的生活,没有你们想象的那种彼此熟悉的过程。

导演在最开始的一两场戏里基本上可以说是完全不干涉你的表演的,他觉得选对人以后你就可以自己发挥了。当这个度把握得不够准确的时候,他才会跟你说,“佳佳,那个可以少一点点”,或者“这个话可以说得再真诚一点”。比如,我骑在秦昊身上说“彪子你太爱学习了”,我们在那对词的时候两个人就一直笑,笑得全场都在笑,因为确实就是很搞笑的一个画面。导演就会说,“佳佳,这一块你是真的觉得,哇,他怎么能从衣服里拿出书来,他真是太爱学习了,所以要说得很真诚”。但是比较好的是,一上来就是这样一场比较亲热的戏之后,后面跟他的对手戏就会让你更放松。

真的存在所谓的“东北女性”独有的特质吗?

林柳逸:

像黄丽茹这样的角色其实在电影中也有很多类似的,比如说,她会让我想到《太阳照常升起》里陈冲老师饰演的那个林医生,携带着那种非常原始的、性感的能量。您在设计丽茹这个角色的时候,您刚刚也提到,是要不断地和辛爽导演在现场用很多的细节去填充起这个角色,我会好奇,你们在这一过程中是否会有一些对于东北女性的特质的思考?比如说您可能会设计一些小细节,去更好地呈现这个东北女性?

王佳佳:

我本身就是东北人,演员又是比较敏感的,你以往的生活经历,包括你的亲属、家人们,他们还都生活在辽宁鞍山,所以我虽然 11 岁就离开了鞍山,到北京舞蹈学院上学,但是我的生活一直跟东北是有密切交集的。所以在呈现东北女性这方面,我觉得对我来说还真的蛮信手拈来的。

这个东西好像已经在我的 DNA 里了,然后对手演员秦昊老师又是沈阳人,鞍山跟沈阳是挨着的两个城市,那个语境一上来之后,你就是会很自然地往下流淌。

我在大部分东北女性身上会看到一些共通点,比如说东北女人都很爱唠嗑,很喜欢这种家长里短,跟亲戚朋友会说非常亲密的话。这种亲密就是大家无话不说,什么事情都拿出来讨论。这就是她们跟人的这种热络感,这就是跟南方人打交道的方式不一样的。东北女性也有一种很坚韧的东西在骨子里,你别看她嘴上有时候可能骂骂咧咧的,说话也比较大条,有时候也是口不对心的,很多话都赶在脑子前面先出来的,有时候说话可能伤了人,但其实她不是这个意思。

比如丽茹跟龚彪的最后那一顿饭,说分开的事情,你能看到她情绪上有一些波动,真的都说开了,真的很平静地处理这一切的时候,当这个男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是那么不舍地又叫住了他,她其实有话要说,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她也知道如果这一次又挽回了,结果也不过就是这样,一切还会再反复。

王佳佳:

我对自己的要求一直以来就是一定要非常真,真是放在所有事情前面的,我要有很真挚的东西出来,而不是我去设计某一场戏应该怎么演,或者我给自己一个目标,“我要演出多少个层次”,我一直觉得真挚的情感别人是能感受到的。但是如果你很机械地去设计、去完成,我觉得那个应该不是最好的东西。

第11集的彩蛋里,我跟龚彪哭诉流产的那场戏,其实哭了很多条,那天我看到这个彩蛋的时候,我说“哎呀,这个侧面怎么胖成这样,哭得这么丑啊!”但是,这是对的。这个女孩她多羞愧、多狼狈啊。

林柳逸:

您也是鞍山的女孩,您觉得当我们说“东北女人”的时候,真的有存在那样一种地域性的面貌吗?在你的观察和理解看来,东北女人她不同于其他地方女人的那种面貌是什么样的?

王佳佳:

我当然觉得如果对比南方女人来说,东北女性就没有那么细腻,说话的方式、生活方式也都比较直接,可能会更粗犷一些。但是还有一种特别了不起的精神,就是大家好像面对一切的挫折都还能挺幽默的,有的时候骂骂咧咧的就过去了。

像我自己在鞍山,鞍山有鞍钢,我们家也有在鞍钢工作的亲属。其实每一个家庭里面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在鞍钢工作的,当时经历了巨大的下岗潮之后,你可以看到身边的亲属生活的变化,但这个变化并没有让他们一蹶不振。当然,在家里的饭桌上你会听到大家的埋怨,也许他们比较不看好自己的前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并不妨碍去改变现状的行动。我身边的家里的亲属,大家有的去地下街商城卖冷饮,有的去做保洁阿姨,或者是去给别人家当保姆、做一些饭。有的甚至是自己家的老人,因为东北人我觉得还是非常“护犊子”的,就是见不得自己家里人有困难。比如说有些老人,自己条件稍微好一点,就会抚慰自己下岗的儿女或者儿媳,为了让他们不焦虑,他们可能会说你就来我们这给我们做两顿饭,然后一个月给你几百块钱,其实就是变相地接济,但是又要保存他的尊严。所以很多东西它的细腻程度不亚于南方人,但是它都包裹在一个很粗犷的那种语言下,可是他的行动都是很温暖人心的。

我觉得整个东北还有一点是特别统一的,就是东北人都挺爱美的,对这个精神面貌是有追求的。出门你可以看到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也会追随当时的一些潮流。比如说我们现在说的这些纹眉三件套,当时我妈妈也在纹那个唇线、那个眉毛、那种眼线。身边的阿姨们,那个年代有段时间,她们每个人都要夹一个狐狸围脖,嘴那儿一夹就可以夹住毛的那种,基本每一个女性都有一个。然后有段时间流行一种高跟鞋,就是那种紫红色、亮皮的,叫“女人头”,每一个人都穿,我妈妈也穿,我妈妈也有一米七。我当时就觉得,唉呦,你都这么高了,你还要穿这种高跟鞋,不嫌累吗?我觉得爱美这件事在东北特别有普遍性。

吴筱慧:

看完这部剧以后身边很多朋友也在讨论,我也想问一下演员本人,您觉得丽茹有爱过龚彪吗?

王佳佳:

我觉得她一定是爱过的。当然,爱在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同的诠释和理解。有一些是亲情之爱,有一些是不得不爱,或者是由时间磨练出来的爱,可以说最开始他们的结合可能不是因为爱而结合,是黄丽茹遇到了状况,需要马上进入一种新的生活,让自己有一个新的未来。但是她对龚彪是不是有好感的?一定是有的,这个人还是有吸引她的地方的。龚彪确实是很幽默嘛,即使黄丽茹那么不愿意去跟他看电影,但在那期间还是被他逗笑了好几回,是吧?如果没有爱,这20多年黄丽茹是怎么撑下来的呢?

这个婚姻里肯定有很让人恼火的部分,我想这是很多人的婚姻都会面临的状况,为什么这个故事讲得好?因为它不是在讲一个完美的故事,也不是在讲一个悲惨的故事,它就是在讲人的命运的这种不可控性和普适性,人在这个命运里面的这种挣扎和无奈。

《漫长的季节》爹味重?女演员怎么看

林柳逸:

好像大家在问“爱没爱过”的时候,我们其实假设了,爱是纯粹的,但其实在底层的女性身上这种所谓的纯粹的爱情,其实也是我们对她们的一种苛求,剧集中的很多女性的处境都不是她们选择的,都是不自由也充满了瑕疵的人生。所以可能这也是很多女性观众在看这部剧时没有获得爽感的原因吧。佳佳老师你在这部剧当中,除了丽茹以外,你有其他比较认同、特别共情的女性角色吗?

王佳佳:

我觉得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想去挑战沈墨,因为她是最不好演的一个角色。我那天跟导演还在讨论这个事情,我说庚希的这个角色真的是不好演,因为比如说黄丽茹,她有很多外形的特征,你其实很容易可以找到人物的一种感觉,可能在坐姿、说话的神态上,你都可以去靠近那个特质。所谓不好演就是因为沈墨本身是一个女大学生,她就是一张白纸,很清纯,可心里又藏了这么多的伤害和秘密,要表现出在一个很单纯的表象下,还要有很暗流涌动的部分,然后你又得符合那个年龄应该有的一些性格特征,就很复杂。我觉得她不容易塑造,所以可能更有挑战性。比如说像殷红这样的角色,她的设定就相对简单,她的任务也比较简单。那什么是真正复杂的?像沈墨这样在你决定去复仇之前的这种决心和复仇之后的、要按压住的疯狂,它里面有很多层次的,我觉得不太好演。所以因为她不好演,我可能会觉得更有挑战性,我更想去试一试,当然不一定能试得好。

吴筱慧:

您刚刚正好提到了沈墨和殷红这两个角色,现在很多网友的讨论也会围绕这部剧里存在的一些所谓的“爹味”,我在看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像殷红和沈墨这两个人,本来导演可能是想要塑造他们之间的女性友谊的,结果转折来得非常快,就感觉没有给足她们情感变化的一个时间。所以在您看来,这部剧里,人物情感关系的复杂和深刻,是不是在男性角色之间会更多一点,而女性角色之间的情感关系比较单薄?这部剧在刻画女性上面是不是存在一些遗憾?

王佳佳:

我客观地说,因为我自己是学导演专业的,所以我看这个事情会相对宏观一些,我不会说从男性还是从女性的视角出发,我还是从作品出发。因为我们演员看到了作品从文字到影像的一个全貌,包括导演的意图,他想表达的态度。所以,当网络上没有出现“爹味”这个词的时候,我是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过。我是觉得恰如其分,很多人会说这个剧怎么女性的笔墨很少,男性会多一点,那是因为他讲的故事决定了他最后呈现的结果,对吗?如果今天我们讲的是桦林的 3 个老太太,那结果肯定不一样。因为故事的底色就在这,那我想我们是不是完成了人物的使命,这个是最重要的。

我觉得有时候作品也像我们的一面镜子,人大部分是喜欢从这里面提取自己想要的那个部分。你看到的什么,我觉得也是自己心里的一个影射,对吧?我其实是很满足于自己的角色表达的,这个部分我觉得是恰到好处的。我作为一个演员希不希望自己的角色笔墨多一点?那当然是希望的。但是如果她纯粹只是不停地出现,然后也没有什么功能性,我觉得那也是一种伤害。我最喜欢的角色出现的状态就是每一场戏她都有她的任务。就像当时我拍《我不是药神》一样,我记得我应该是9场戏,电影里9场戏也不少了,那它真的是每一场都有它的功能性。我觉得这就是好的角色,不好的角色,即使场次再多,最后好像她也只是一个服务性的人物,那现在我觉得女性角色没有成为服务性的人物,而是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

而且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个作品也是要经过很多取舍的。其实还有很多部分你们是没看到的,比如说我有一场跟我姐夫的戏,我自己觉得非常好,包括那张剧照也是大家最爱转发的一张,我披着头发然后眼睛里有泪水,哀怨地望向远方的一张。很多人就问说,唉,这场戏是哪一场?怎么没看到?那这就是被剪掉的一场戏,这一场就是我姐夫看到我进了厂长的办公室,他在外面的楼道里面等我,我从楼里出来的时候,他就过来跟我讲,“丽茹,彪子人挺好的,你要真决定跟他在一起就好好跟他在一块”。然后他说完这个话,我眼泪马上就掉下来了,我说“姐夫,我知道了”,我说我明白了。黄丽茹是一个心里非常清楚的女性,她不是做着错事,也要硬说自己是对的,而且她是有廉耻的、羞耻心非常重。她其实很挂不住,当自己的姐夫、一个长辈跟你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她是非常羞愧的。

当然,不能把所有拍的东西都让大家看到,也不是它内容的问题,是因为当时导演说这个时间线上有一点问题,如果放在这可能时间线会有点搭不到一块儿,所以这一场就被取舍掉了。还有很多戏大家其实都没看到,其实作品也是有它自己的命运的,也不是说导演最后一定要剪成这样,可能有的时候没办法,要有一些取舍。

童年记忆中的工厂与下岗潮

林柳逸:

东北下岗潮其实会让我想到一个20世纪的作家——D.H.劳伦斯,他其实一直在写旷工的生活,他的一个观点是他觉得工业毁了男人,男人毁了女人,女人毁了孩子,他觉得工业时代的那种悲剧是这么产生的。在东北的下岗潮当中,东北男人的那种身份认同,比如说“我是8级工匠,我非常自豪和骄傲”,但当政策的方针变了,一下子这个身份丢失了之后,他人格的某种硬度就一下子被抽掉了。那当男人坍塌下来的时候,我觉得是女人接住了他们。好像在一个家庭内部,下岗潮对于男性和女性命运的改变,或者说影响的方式是不一样的,不知道您会不会有这种感觉?

王佳佳:

在我的家里只有我爸爸经历过下岗这个事情,但是我并没有看到他因此会自尊心上的挫折,可能中间会有一些时间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没有办法马上就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但是你能感觉到,他不甘于这样生活。最后当然他也在用实际行动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括对家庭的责任感,还是没有放弃的。确实每个家庭每个人经历的事情,可能在那个时代有一些共通性,可是确实处理的方式有所不同。这样的事情对人心理的打击,在那个时代肯定是有的,因为你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在这样的年纪,你又有家庭,可能下个月小孩的舞蹈班就要交学费了,钱从哪来?经过一些时间的磨砺之后你要重新站起来。站起来之后的工作也许远不及你原来的工作,可是生活就是要让你往前看。

吴筱慧:

鞍山在我们大家的印象里是很重要的钢铁工业基地,您刚刚也说到鞍山有鞍钢,那您如今对于工厂还存留着哪些印象?在剧里,桦林整个城市都是围绕着工厂在运作的,您童年对鞍钢的记忆是不是跟剧中的描述是贴合的?

王佳佳:

我觉得它就是一个对我来说很神秘的地方,比如说我们东北女孩都爱踢毽子,毽子底下都是那种铁圆片一个一个摞起来的,我小时候就跟我爷爷说(因为我爷爷是鞍钢的),我说“爷爷你能不能下班的时候给我做几个那种小铜片回来?我要做毽子”。我爷爷就像变魔法一样,下班的时候真的就给我做出来一个我想要的那种小铁片。工厂就像一个哆啦A梦的小口袋一样,好像要什么东西都有。但是你从街道上路过鞍钢,或者有机会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又是那么一个很冰冷的、巨大的工厂,它不是生动的,它也不是让你觉得充满希望的,跟你想象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些记忆和印象很多是后来在我脑海里被复苏、唤醒的,比如后来看《钢的琴》,那个电影当时也是在鞍山拍的。

但辛爽导演他想要的是一个很金色的、充满希望的一个东北,这回特别棒的一点是,我们看了太多比较萧瑟、比较凛冽的、白茫茫一片的东北,但东北是不是没有金色的时候呢?当然有了,我们儿时放学的路上,我们出去玩的时候,在你记忆里面东北确实就是有它非常风和日丽、非常美的那一面的,只是比较短暂。导演这一次就把这种非常短暂的美好的金色的东西,这种季节感给大家拍出来了。当时选择在昆明拍,也是因为昆明有昆钢,在昆明拍又可以保留钢铁工厂的这个故事的基底,又可以有比较金色的这样一个季节。我们看到了跟以往的东北面貌都不一样的东北,但不一样不代表它从来没存在过,只是没有人去涉猎这一个季节。

《漫长的季节》之后,我离故乡更近了

吴筱慧:

对,您提到金色,我印象里马上就闪过范伟老师那个朝阳的客厅。从小到大,东北女性一开始在我的印象中,可能是春晚或者二人转里面那种风趣幽默、带有很强生命力的形象。但这些年东北女性的形象一直在变迁,变得更加丰盈立体起来。您有没有注意到这种东北女性形象在文艺作品中的一个变迁?

王佳佳:

我觉得是有变化的。比如说在以前的《乡村爱情》之类的一些影视作品里,大部分东北女人是像小品中那样比较脸谱化的,可能更往“垮”的地方去走。《乡村爱情》、《马大帅》这种作品,它基底就是一个喜剧,又是以男性为主,范德彪、马大帅这些,所以小翠儿这样的女性角色我觉得相对来说不太有人物上的魅力。现在时代在进步,作品一定也是在进步的。

吴筱慧:

您说的这些特别符合我们对东北女性的想象,特别爱美、特别飒、特别自我、直接。我也听说过一句话,“你可以在东北女性喝的酒里看到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东北女性好像是一群故事浓度很高的人,你觉得自己身上有哪些东北女性的特质和印记吗?

王佳佳:

我觉得我比较有东北特质的一点可能还是我有很生动的一面,可能有的人会觉得我很知性,但是熟悉我的人就知道我其实是有很生动的一面的。这个生动我觉得根源于东北的基因,你对很多事情的模仿、形容、感受力会更强,然后你会用一些劲儿比较足的方式去形容一件事情,或者处理一件事情。在你最急躁的时候,你的那个基因就会跳出来了,可能平时还都伪装得不错,但是在很急躁的时候还是会带出东北人的特质。所以我觉得东北人就是有一个情绪浓度很高的表达方式。当我觉得一件事情好玩或者一个东西好吃的时候,我一定会用浓度最高的那个话来形容给你听,这是比较生动和灵动的地方。

林柳逸:

您自己也是导演系毕业的,好想知道如果您是导演的话,您也是辛爽导演这种充分信任演员、让他们自己去填充细节的导演,还是会是像杨德昌之类的那种控制欲特别强的导演?

王佳佳:

首先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当导演这个事情,哈哈。其实当时我学导演,我也是想当演员,只是我觉得研究生如果再学表演真的好无聊,而且我一直有一个“谬论”就是我觉得表演真的很大成分上要靠天分。我为什么要考导演戏,就是因为可以拓宽我做演员的眼界,我看一个作品的时候可以看到跟你不一样的厚度,我理解角色的时候有不一样的方式。

我见过最好的作品,我在电影学院的时候,我们老师给我们看各种国家的电影、纪录片、全世界最好的广告,我见过,在我自己的认知里我知道什么样的东西是好的,那我既然看过这个好的东西,我怎么能允许自己去塑造那种最差的呢? 我那天看了一个网友在微博上写的评论,他说,“哎,王佳佳出道的时候的几部作品简直是没法看,后面每一部演技都以神速在进步,甚至有的时候只要王佳佳一出来,你就看不到主角,一个配角却光芒四射”。后来我就在想,那你说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我觉得跟我去电影学院读书有很大关系。

生活中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孩,你们如果见到我本人会很失望,因为我在生活中真的就是一个走在菜市场里都没有一个人会多回头看我一眼的人,我也没有尖下巴,也没有高鼻梁,没有很立体的那种感觉,就是非常路人的一个长相。很多人觉得丽茹年轻的时候那个造型很漂亮,我觉得那跟导演他们打的光有关。

我的优势可能是我能说东北话,我觉得这个戏能说东北话的演员真的很吃香。为什么有时候对话会让你觉得比较生动,因为那就是东北话嘛。我觉得这个真的算是我送给自己的一个“不枉为鞍山人”的礼物了。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在家乡成长的经历,还能帮助自己塑造一个很好的角色,然后有这样一个真正能留下来的作品,这个成就感在我心里是最大的,就是我真的留下了一个作品。

吴筱慧:

我们看辛爽导演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拍完这个戏以后他感觉自己和故乡更近了。你有这样的感觉?

王佳佳:

有,因为说实话我 11 岁就离开鞍山了,我的很多生活的习惯,包括工作的节奏、工作的性质,导致我好像对家乡已经没有那么多深情和熟知了。那这一次演完了以后,其实我是跟你们一样,都是同时追剧嘛,我们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呈现方式,也没有提前看到。我真的是看完12集之后,我觉得我这个时候爱上龚彪了。

整部戏拍完,我都不知道我在镜头里是什么样子的,我是永远不会去看监视器的,所以当我看到丽茹年轻的时候,镜头是这样给的,光是这样打的,我就觉得“哇,这别人以后要用我的时候该多后悔啊,再也打不出来这种感觉了”。

方益:

在角色的单人海报里,制作团队用马蹄莲来作为丽茹这一角色的一个象征。我想问一下佳佳老师,您觉得马蹄莲它能概括丽茹这个角色的特征吗?如果让您来选择一件物品来象征丽茹这个角色的话,你会选择什么?

王佳佳:

我现在看完这个戏,看完丽茹年轻时的状态,包括她后来的命运、她跟龚彪之间的感情纠葛,再加上丽茹前期出场时光线都是黄黄的、暖暖的,所以我如果要选一种花来代表她,我觉得可能是黄水仙。她有一种傲慢的姿态,自己心里可能是自命不凡的,丽茹也是不乏进取心的,对吧?她其实是一个向上的女人,她一直不太甘于就这样破罐子破摔,或者活得很懦弱,她虽然有情绪、有崩溃的地方、有妥协的时候,那她仍然要保持那种很奔放的面貌。加上,她本身也姓黄,裙子上也经常有黄色的鲜花,所以我觉得黄水仙很合适。

林柳逸:

其实在这部剧的尾声,在那场大雪的戏中,我能感受到辛爽导演骨子里的那种温柔,他把所有的时空串在了一起,在一场大雪中,像是用雪花去抚摸了一下每个角色,每个人物都在那场大雪中得到了一些释放,或者说和解,或者是被抚摸了一下。当那些角色出现在雪中的时候,我们都大概能揣测到他们当时在想什么,但是当丽茹看向雪的那个时候,她很神秘,我们会好奇,那个时刻,她在想什么?

王佳佳:

首先,拍下雪这个戏的时候,我不知道别人也会拍这场,我以为就我一个人下雪,哈哈哈。这一场其实是我跟龚彪发生完关系之后,在他的宿舍,龚彪已经先走了,第二天我一起来,一个人坐在屋子里面戴好耳环,铺了铺床,然后又看了看他的书,翻了两下,才走出去的,前面这些都剪掉了。其实这时候丽茹心里也有了一个新生活的希望,因为她觉得自己跟龚彪的这个事儿已经落实了。她推门的这一瞬间,看到外面下雪了,一个新鲜的空气,一个新的未来,一个新的希望,她觉得自己会有一个正常的生活,跟龚彪这样一个大学生在一起,肯定是有美好的憧憬的。开始我们拍了好多条,有各种情绪的,导演后来说,“佳佳,不要有那个哀伤的部分,这条我希望你眼睛里有一些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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