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身边｜马洋 黄暄雅 李晴晴：十佳歌手大赛：做北大人心中永远的天籁

十佳歌手大赛：

做北大人心中永远的天籁

作者 | 马洋 黄暄雅 李晴晴

一、北大十佳：一场高规格的狂欢

“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我就听说北大有两个品牌活动，一个是剧星，另一个就是十佳。”窝窝在18至19学年负责管理“北大十佳”公众号，当被问到为什么加入十佳时，她做出了上面的回答。自1986年举办第一届以来，北京大学十佳歌手大赛已走过36个春秋冬夏，早已成为一代又一代北大人心中柔软、难忘的记忆。可以说，北大的十佳歌手大赛，其规模之大、参与人数之多、影响力之广，都是高校中数一数二的存在。这是属于北大人的一场高规格的狂欢。

作为由学生自主承办的校园歌手大赛，北大十佳有着出人意料的专业性。几十年来，有太多优秀的身影出现在十佳的舞台上。撒贝宁、王小丫、李霞等知名主持人都主持过十佳比赛，乌兰图雅、李谷一等知名歌手也曾助场。参赛选手的实力同样不容小觑。曾获金曲奖的Mr.Miss组合就是在北大十佳结缘，开启他们的音乐道路。“在刘恋还没上节目之前，他们每年都会来当十佳的嘉宾。今年本来也要来的，但是刘恋档期和决赛时间撞了，还是有点遗憾……”今年担任十佳统筹总监的木戈自豪地说，“我们学校的歌手可以说跟专业歌手没什么距离！”

“酒香不怕巷子深”，十佳歌手大赛之所以能够拥有如此大的影响力，离不开宣传工作上的正向循环。十佳有自己专门的公众号，名字就叫“北大十佳”。窝窝担任部员的时候，部门立志将公众号粉丝提升到11111个，等到窝窝接手成为总监时，已有12000余粉丝，随后窝窝又带领全部门定了一个在下一届之前达到15555个粉丝的宏大目标。新一任新媒体总监接手的时候，粉丝已经突破16000。“你们不知道，‘北大十佳’公众号之前真的很活跃，它的阅读量会比北京大学、北大团委的公众号高很多。”在窝窝担任新媒体组总监的时候，“北大十佳”公众号在整年度开赛的几个月内几乎保持日更的速度，平时赛程之外的时间也至少保证一周有一到两篇推送，阅读量动辄上万，把十佳的门面做出了一种高度。

看一场十佳决赛已然列入了众多北大学子的心愿清单。这是一场堪比演唱会的盛宴，灯光、舞美、音响、乐队、嘉宾、评委无一不是专业级别的。十佳决赛从不售卖门票，无论是学生会还是工作组总监，都想保留“十佳属于同学”的纯粹，采用最淳朴的先到先得的方式，在决赛夜前夕开展排票活动。按照赛程安排，决赛通常在离5月20日最近的一个周末举行，好座位一票难求，许多同学在头一天下午就开始排队。

2018年，排票地点设在新太阳北侧学生会办公室，排票的队伍从门口“浩浩荡荡”出发向西去，在学生服务中心和百周年纪念讲堂之间的空地蜿蜒。排票时间要跨越一个晚上，这一片放眼望去都是学生们的帐篷，再往后的小道上不允许搭帐篷了，就遍地是琳琅满目的瑜伽垫。队伍到这里远远没有结束，在三角地绕了几圈之后，又经过新太阳向快递点的路口方向前进，接着向西一路排到学一食堂，绕食堂一个大圈最终又拐向新太阳方向。一个帐篷里或者瑜伽垫上可能挤着8个甚至10个人，聚在一起通宵打牌，你来我往。当夜幕降临，稀疏的星子爬上树梢，吉协的文艺青年们抱着吉他、贝斯和各种乐器出场，风雷街舞社拉着音响进行快闪表演。没有人动员他们参与排票，但同学们都愿意参与这样一场盛会。“其实最有意思我感觉还是这些人在门口搭帐篷，”窝窝说，“我大四的时候也在那搭了一晚。”

和朋友们一起搭帐篷通宵排票，是北大十佳特有的快乐和仪式感。

二、学生会改组：在独立中的挣扎

2020年，学生会改组，领导层开会决定要把学生会归属团委管理，团委全程指导学生会的工作。在此基础上，学生会的人员要缩减到50—60人，这也意味着，学生会部门几乎不能招收部员，只剩下主席和各部门部长了。

学生会改组对十佳的影响是巨大的。改组前，十佳名由学生会文艺部主办，每一届部长都会招纳新部员开展工作。但改组之后，人手不足成了首要问题。部员没了要去哪里找人？芮哥作为改组后的第一届十佳工作负责人，他和同伴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将十佳从学生会部门中抽离，变成一个独立的工作组。每个赛季开赛前，工作组在全校范围内招收志愿者，经过一年的工作历练后，下一届的工作组总监会在这群志愿者之中产生。十佳的负责人也不再是学生会文艺部的部长和副部长，学生会只需派出一个副主席参与十佳事务。“大概从 18 年、19 年再往后，慢慢地不太能够在一些事情上独立地做出一些决定了。”窝窝说。

18年之前，学生会基本全权操办十佳赛事，从招选手到拉赞助，从搭舞美到请嘉宾，都是学生一手筹备完成的。18年之后，十佳许多方面的工作不能完全由学生会独立做主，选手的参赛曲目、排票的时间地点、赛事采用直播还是录播等等，都需要同校团委达成一致的意见。共同操办的人多了，意见不一致的情况就难免发生。十佳工作组在接收到有益指导之外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许多困局，芮哥曾面临过赛事临时被要求改期的情况，压力山大的副主席带着三个工作组的总监在团委办公室里彻夜长谈。更深露重，四个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工作组总部。芮哥说：“都这样了，吃点吧。”于是点了一盘披萨继续开会，边吃边哭，开完会又继续哭着写第二天早上要交的作业，“反正就还蛮惨的”，芮哥无奈道。

三、疫情和后疫情时代：断代、接续与冲击

19年末至20年初，来势汹汹的新冠疫情让一切按下了暂停键，原本19—20年度的十佳赛季也在刚办完初赛时早早夭折。秉持着对参赛选手和全体工作人员负责的态度和对于十佳赛程的尊重，工作组决定在21年初举办一场特别的“十六佳”，将决赛名额由原来的十二位扩充到十六位，在十佳歌手大赛的历史上留下了极为特殊的一笔。

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有着代代相承、老人带新人传统的十佳产生了一次断裂。

原本由窝窝带领的新媒体组，自19年决赛之后就交给了下一届的成员去运营。因疫情夭折的19-20年度十佳赛季使得媒体运营首先产生了断裂——工作组解散，公众号停更。面对疫情，大家都表示理解，而面对着远方的未知，更多的是遗憾。当“北大十佳”公众号需要再传给下一届的时候，这种断裂带来的负面影响随之显露出来。“交接做得不太好”，窝窝说，“中间有一届人是缺乏办复赛和决赛的经验的，而且一届传一届的这种工作模式本身就决定了公众号的掌握权年年轮换，一环薄弱，后面的每一环就难以再次串联起来。”现在，“北大十佳”公众号已经停运，赛事信息都发布在校学生会的公众号之上，无论是出于挽救这一年空缺的目的，还是出于避免学生会公众号分流的考虑，“北大十佳”公众号已经成为历史，成了一代北大人的对这场校园盛事的回忆。

身为志愿者时没能办成决赛，成为总监后面临“十六佳”局面的芮哥对这种“断代”带来的艰难一样深有体会。21年春那场决赛的前夜，是芮哥这辈子最累的一天。不仅受制于疫情防控的特殊形式，还缺乏前一届的指导，十佳决赛的一切筹备工作都要改革出新，重新开始。“筹备工作是永远都做不完的，”芮哥说，“它会永远冒出一些新的问题。”票务方案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伴手礼选什么、放在哪，剩下的伴手礼怎么办？嘉宾的选择也并非外界想象的那样早早就轻而易举地敲定，五六点钟开场的决赛，可能下午三点多才能定下来嘉宾到底是谁。抗原要不要做？核酸要不要做？工作证怎么给？选手的随行和亲友的票怎么发？观众进场退场的流程是什么？所有的这些在决赛那一天之前都是未定的状态，而十佳工作组需要一件一件考虑周全，在决赛前给出方案。

“在决赛正式开始之前，一切都在变化。决赛前一晚我们熬了一个大夜，讨论各种细节问题。这不像大家想得那么简单，有很多东西是一环扣一环的，就像伴手礼的发放问题只能在票务方案敲定后才能开始讨论。早上七点我们推开办公室的门，居然看到一个同学已经在门外搭好了帐篷，他是那年第一个来排票的同学，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我还要上早八，没有和那个同学过多交流，就赶去教学楼了。”

对于全流程的掌控是最难的。芮哥说：“我们在列无数的备选方案，让整个比赛的流程是顺的。”谁都无法预知各个组会发生什么意外，各个环节会出现什么情况，尤其是在轮次间衔接选手上场顺序这一环。大家预先知道上场顺序的只有第一轮，无法预知下一轮的晋级淘汰状况，而所有工作组都必须在下一轮比赛开始前依据选手本轮的上场顺序完成工作。

整个流程大概是这样的：首先评分台得到下一轮的顺序之后要交给联络组，联络组需要催促选手到后台。紧接着是道具组要清楚选手的顺序，才能有条不紊地为选手准备道具。节目组要按照新轮次排列选手出场的背景视频，上场前主持人也必须要清楚选手的晋级情况才能进行报幕。于是当打分台拿到顺序表之后，就要派人去后台送给各个工作组。为了防止纸质顺序表丢失可能给整个赛事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工作组的人都要做好b预案和c预案。手写了纸条之后要拍照发在群里，为防止邱德拔信号太差收不到，还要再用对讲机传一遍，所有人都在为十佳的顺利进行紧张地忙碌着。“无非就是这一套东西。就是如果这个做不成，你还有什么方案呢？”

2022年的十佳决赛因为北京疫情影响一推再推，最终于冬季学期的十一月份举行。为了最大程度降低人员密度，同时避免线上刷票器的问题，今年的十佳决赛采取线下多地点室内排票的形式。此外，由于冬季天气较为寒冷，排票时间选在了决赛当天的上午和下午，搭帐篷通宵排票的壮观场面，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中。

今年十佳决赛的场地也从邱德拔体育馆搬到了百周年纪念讲堂，木戈告诉我们，“场地的变化给排票工作带来了很多全新的麻烦。”邱德拔体育馆作为可以容纳大型赛事的专业场馆，其座位的优劣是很明确的，按照传统，先排队的人得到好的位置，越往后越差一些。而百周年纪念讲堂室内大厅的座位优劣却很难划分。也许有的人喜欢第一排，觉得离得近、看得清楚，但也许有人就觉得第一排声音太大，中间七八排左右更好一些。木戈说：“所以我们后面选择的是让同学们自己来选，之后它带来的就是不可避免的时间慢的问题。”有些同学也心生疑问，为什么我在前面排队却拿到了个七八排的位置？“同学们可能只会看到一部分，他没有办法看到全部，所以他就会觉得这个事情并不合理，可能会觉得你给我的票不一定是我想要的票。”木戈说，“但如果你让大家都拿到自己想要的票，它就一定会带来很大的时间成本，所以这个就不可调和。”无奈之下的排票发票方式的改变在树洞上引起了一些舆论，木戈坦诚地表示：“大家可能最后看到的结果就是秩序混乱，排不好，发票慢，这是大家最后看到的东西。我们不想很矫情地在上面解释。工作有问题就是有问题，我们不希望用辛苦作为一个借口。这个问题是一定会存在的，就因为它一定会存在，所以我们也没有在树洞或者在任何的地方去做详细的解释。因为它确实是一个没有办法平衡的问题。”

三年的疫情对十佳的影响是巨大的。公众号的停更、交接的空缺、排票出现的种种新问题似乎都在宣告疫情下的十佳再也无法与从前的盛况相比。如今我们身处后疫情时代，未来仍然有许多未知的可能，一切都在变化，但总有新的一批人在为十佳忙碌，将这场盛事延续下去。

四、看不见的幕后：带不走，放不下

一群学生筹办起一场规模如此盛大、影响力如此深远的活动听起来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台前一切顺风顺水，光彩夺目，但在看不到的幕后，十佳给予工作人员的却是别样的感受。

一起工作和奋斗的人衍生出了更多的归属感，窝窝认为面对面的感受是人际关系或社交中不能替代的。“我大二的时候去摆摊的地方招新，我们在最后招新快结束的时候，是下午5、6 点的时候，我们当时位置其实很好，就在新太阳和百讲中间的口对着学生会办公室门口那个地方。我们当时的部长是艺术学院的一个男生，还是个留学生，当时学生会还是允许留学生当部门的部长，他就躺在地上，我们一大群人，当时我们不特别多人，一大群人在黄昏下面拍合照。”那场黄昏深深烙印在了窝窝脑海里，成了十佳工作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芮哥认为最开心的事情是办完决赛之后所有工作人员上台拍照的时刻，芮哥自嘲地说，既然还有心情拍合照，那证明这场活动办得不差嘛。忙碌了那么久，这张照片对于每一个付出了无数努力，熬过了无数大夜的人来说，都是一种仪式感。芮哥说：“其实整场活动并不像外界想象得那样开心和有收获感，但拍合照的时候你会感觉倒是身边的这一拨人挺着你走到了这一步。所以你就会觉得，哎！这帮人真可靠！”芮哥回忆起十佳决赛办完之后那一天所有总监和主席去吃海底捞的情景，大家穿着当天晚上的西装也好，然后道具组穿着那身黑也好，带着工作证，大家都邋里邋遢地走进了海底捞。那帮海底捞的人看他们都觉得是一群不太正常的人，“但是我们仍然非常开心。”

组织这样一场盛会，带来的是很强的成就感吗？是，也不是。事实上这个过程并不总是那么开心，总监们面对的往往是扑面而来的工作压力。当开场节目的音乐响起，总监们总是会泪眼蒙眬，疫情也好，与别的部门的纠葛也罢，到这一刻大家就知道，一切的辛苦没有白费，成了实实在在的看得见的东西。决赛马上走向结束了。木戈说：“开心谈不上，成就感这个词也不好。反正就是，你不管做什么东西也好，你就把它做好了，你认可自己做的东西，那就值得。”

十佳的问题在决赛结束后其实远远没有消失。一方面，报销的流程需要持续跟进。另一方面，卸任的总监们很难把十佳真正地从自己的生活里摘出去。按照传统，十佳工作组的任职流程基本是大一作为志愿者跟着总监学习和工作，大二的时候在志愿者里产生新的总监，老总监即卸任。但是十佳这样大规模和正式的活动，人手和工作复杂程度远远不是一届人就能解决清楚、学习明白的。所以在下一届再办的时候，已经退休的大三的总监们，又面临着自己保研的压力，又面临着新的十佳又该怎么办、自己能带来什么帮助的问题。“毕竟这么多年了嘛，然后也有感情在，所以没有办法把它割舍出去，”木戈说，“就是你割舍东西没割清楚的感觉。”虽然工作很苦很累，但是付出过那样心血的地方已经是内心难以割舍的一部分了，感情没那么容易斩断。芮哥也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作为20年的总监，一直到今年的十佳决赛都有她忙碌的身影。

不去矫饰工作中的苦与泪，不去因为苦与泪而否定整个过程。“认可自己做的东西，那就值得。”大概才是每一位总监、每一位十佳工作组成员的心声。

五、未来：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种十佳的模样

“与其说是别的部门的参与改变了十佳，我觉得可能还更多的还是因为疫情这件事情，改变了一些很多事情运行的逻辑。这个逻辑一旦出来之后，就算疫情消失了，可能它是有惯性的，它不可能再回到像以前那么没人管的这么一个阶段。如果理想中的十佳是什么样子，我觉得大家还能在一起。通宵排票能在邱德拔办十佳，因为邱德拔跟百讲真的很不一样。”经历过前疫情时代的窝窝怀念那时的热闹和欢乐。

“作为一个学生活动，我就会觉得全流程都应该是由学生去主导。选手在台上唱什么歌都不会受到任何的阻拦。他们可以自由地发表他们自己心底的一些观念也好，他们的价值观也好，我希望这个是不被阻拦的，不被设限的。也是希望是所有的同学都可以去参与，然后让所有的同学都可以留下一个很好的回忆，不管是选手还是观众、还是工作人员。”这是处在学生会内部结构变迁和疫情中心的芮哥心中的十佳。

“我其实不太想给他去划一个界线。但我觉得有几个是最基本的东西。十佳一定是同学们的十佳，这个是一定的，十佳从始至终都必须是要为同学服务的。第二个就是我其实不太希望十佳背负过多的色彩，就是你来北大一定要看一场十佳这样的色彩。就是希望大家有情怀，但还是能够理性地把它看作它就是一场歌唱比赛。他没有这么多大家给他赋予的东西。因为很多时候大家给十佳赋予了太多东西的时候，反而会让他变得没有办法满足大家的期待。他本质上就是一场歌唱比赛，大家就是想把这场比赛比好。”木戈提出这样的思考。

时至今日，本年度的比赛暂时告一段落，经历过太多颠簸的2022也即将向我们告别。后疫情时代的变数仍然不可知。谈到未来的十佳应该是怎么样的，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种十佳的模样。但我们希望，来年春暖花开时，我们可以再次在新太阳与百讲之间的空地搭起帐篷，彻夜狂欢起来。抱着吉他唱民谣的文艺青年、唱着rap快闪的说唱能人、大跳热舞的帅哥美女，都在北大的校园里再次出现。

那夜，我们相约邱德拔，再次唱响北大人心中永恒的天籁。

（本文中人物姓名均为化名）

本文系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22年《影视文化与批评》课程作业，获得“新青年非虚构写作集市”优秀作品。

原标题：《重拾身边｜马洋 黄暄雅 李晴晴 ：十佳歌手大赛：做北大人心中永远的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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