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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奖诗人米沃什首部完整传记推出,他将大学执教视为人生的高光

2023-05-26 17:29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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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兰诗人、作家切斯瓦夫·米沃什“以毫不妥协的敏锐洞察力,描述了人类在剧烈冲突世界中的赤裸状态”的作品,成为1980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他的一生就是过去一个世纪的编年史,尝遍那个世纪的辛酸与苦痛。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孩童,他亲身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俄国革命、波兰重获独立,经历了在“铁幕”时期两个世界的移民生活,经历了在六十和七十年代在美国高校的生活,一直到二十一世纪之初的年代。

他把经历的这一切和思考都记录在自己的诗歌、小说和散文之中,他的作品深刻剖析了当代世界的精神危机,坚持知识分子的道德责任,并与波兰古老的文学传统进行对话。在首部完整传记《米沃什传》中,你能看到米沃什从波兰流亡到美国后,在伯克利的加州大学执教,度过了二十年教学时光。在大学中,他不仅仅是《米沃什》的作者,也是一位受到热烈欢迎的教师,他教书、写作、翻译,思考人类要担负起的责任。“我是波兰文学教授和一个诗人——终于我成了,我一直应该是的那个人。”

《米沃什传》

[波兰]安杰伊·弗劳瑙塞克/著

乌兰 李江颐 李佳/译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上海贝贝特2023年5月版

米沃什在朋友耶日·图罗维奇镜头下,窗外是旧金山海湾

米沃什的前任瓦茨瓦夫·莱德尼茨基定下了规矩,斯拉夫语系学生不仅要完成俄罗斯文学和俄语课程,还要学习其他斯拉夫语的文学课。因此,尽管波兰文学研究不能让绝大部分听众产生兴趣,但讲授“科哈诺夫斯基”或“先人祭”的课堂也并非空空如也。米沃什努力改变现状,他将异国风情的故事和长诗置于宏大的历史与社会背景下娓娓道来,这样波兰文化就可以被理解为人类文明演化中的片段,而美国农民和工人的儿子们和女儿们不管是否愿意接受教育,都处于文明演化的进程之中。六十年代早期的美国意识与欧洲历史非常疏远,甚至是伪历史的,在授课之初他即指出:“我关注的是现在,不是过去。[……]通过现在我才能理解今日的世界和人类的种种——人类的习惯和信仰亦已发生了巨大改变。这个星球,各类变化正缤纷呈现。在遥远又美丽的国度里发生的一些小事,本就与世界意义上的政治活动存在着紧密的关联”。他也解释道,欧洲的弹丸之地波兰,有着深重的历史,这些历史的伤痛能让人看穿日常生活的平静表象,理解人类的命运归根结底都是一场灾难。

米沃什希望学科复合化,不久后他骄傲地说:“学生们相当喜欢我的讲座。[……]到现在为止,关于文学我讲得很少,历史、政治等我讲得多。[……],现在主要讲阿里乌斯派基督教历史中一个被视为异端的派别。我给年长些的学生上现代诗歌研讨课[……],给他们解释维斯皮安斯基的时候,我满头大汗[……]。但在读到博伊的《词语集》时,我们也会爆发出一阵笑声[……]。学生中有些是笨蛋,但也有聪明人,非常聪慧的那些人,正准备投身到斯拉夫文学的研究事业中。”课堂上,各种语言交织在一起,除了英语,一些学生还会说波兰语、俄语或者法语。而文学史又与哲学、历史学、人类学相关联。他努力避免课程出现重复。

在最初的几个学期里,米沃什开设了现代散文、塔德乌什·鲁哲维奇、波兰戏剧(加入了布莱希特和荒诞剧内容)和电影(观看了《英雄交响曲》和一些动画电影)、诗歌翻译技巧等课程。所有的课程都让他感到非常兴奋,特别是这份教职也令他更热衷于翻译和散文创作。他向身处国外院校的讲师扬·布沃斯基回忆说:“对上课这件事可以有两种理解,或是受压迫的奴役,或是努力收获其中的乐趣,我选择后者。”在给这位好哥们儿的下一封信中他说:“有人评价我是非常绅士和友善的教授[……]。他们觉得了解我,认为我有自己的偏好——阿里乌斯派,神学也算,但我也会问一些关于屈斯汀侯爵的问题。”

理查德·罗瑞,是米沃什的第一批学生,他认为教授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他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学者,而是欧洲历史的见证者和参与者。咪咪·麦克凯,是七十年代末的学生,她记忆中,“每堂课教授都从历史讲起。在上波兰现代文学课时他说:‘我们将要学习的历史是美国人根本不了解的。’教授的话是有道理的,因为我的笔记本边缘处就有我写下的一行小字——买一张好的欧洲地图!”还有一位女学生曾回忆到,考试时米沃什会先提出一些问题,再根据不同的回答引申开很多题外话,这常常让一些经验不足的学生惊恐极了,然后他从同学们的瞳孔里就能判断出他们的独立性和勇气,“他对环绕着他的世界怀有无尽的困惑”。

在女诗人琳达·格雷格眼里,米沃什的“身体里和灵魂中住着一个战士[……],就好像他的战争还没有结束,而他一直还在救护车里”。米沃什的信件也显示,在六十年代他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以往的工作是我的梦魇和折磨[……]。讲授波兰文学却有着更大的意义”——在上了一年课后他向文森兹如是袒露心扉。十几个月后在写给安德热耶夫斯基的信里他又解释说:“我从未对政治感兴趣,要说有,那也是‘抽象政治’[……]但《被禁锢的头脑》给我贴上了标签,[……]这标签,那时的我无论如何也撕不下来。所以我出走此地,再次尝试撕掉它。在这里我忘记了它,也因此更欣赏伯克利。我是波兰文学教授和一个诗人——终于我成了,我一直应该是的那个人。”

上海译文出版社2018年版

教授的职位不仅带来了稳定的收入和专心写作的空间,在课堂上与同学们的交流也让他的思路更加开阔,此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好处:满足了他对外沟通的需要,让他确定了工作的价值和意义,抚慰了他的挫败感——因为寂寂无名,诗人一直饱受内心煎熬。“就说我的诗吧。它们难懂,就好像是用中文写的似的,高冷了二十年。在大会议厅为人们讲讲这些诗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七十年代中期他这样告诉布沃斯基。他还找回了作为作家的自我,在这个自我里,他就像是个从没上过台的演员,渴望装扮、渴望演出、渴望喝彩。“他是为舞台而生的人。波兰语里没有能表达英语performer(演员)或者entertainer(表演者)的词语,但我认为,只有这两个单词能向普罗大众描述最真实的米沃什”,诗人的朋友亚历山大·辛克亚历山大·辛克描述道,“与听众的交流[……]让他兴奋。他想被人喜欢,想拥有被人喜欢的感觉。这种当演员的天分对他的大学课堂也很有帮助[……],有时他对自己说的话第一个笑出声来,活跃了课堂气氛”。

类似的情形还发生在七十年代初期米沃什开设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课上。诗人后来解释道:“我的波兰语课只有十五个学生,而陀思妥耶夫斯基课一下子就来了一百五十个。[……]学生们说:听米沃什用斯拉夫口音讲课,就好像在听伊万·卡拉马佐夫说话。”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课的“书单”,《穷人》《双重人格》《地下室手记》《罪与罚》《白痴》和《群魔》赫然在列,还有巴赫金和别尔嘉耶夫的相关理论文章,这都是课上会讲的,但课必须听。米沃什在课堂上则专注于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系列作品中的主要线索,比如大法官的传奇故事,引领听者对两千年来折磨人类的一些基本问题进行深入思考。可以说,他不仅仅是大学讲师,他还是个“智者”,凭借丰富的个人经历,向学生们阐述着笃定的道德观念。米沃什在给布沃斯基的信中写道:“得告诉他们,善与恶,美与丑,真与假是有区别的,否则你就会变成一个虚伪的传道者。”格雷·卡米亚曾1979年上过关于《卡拉马佐夫兄弟》的课,他回忆说,米沃什一直是这样做的,他讲过二十世纪的地狱,讲过当大多数人选择恶的时候,仍有必要站在善的一边,还讲过魔鬼的存在。“在众多回忆中[……]尤其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米沃什在讲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课上,一只戴着红色手帕的黑狗突然跳到他的腿上,然后狂吠起来。

《文化》杂志社前合影, 右一是米沃什,摄于1951年

翻译家莉莲·瓦利也曾提过此事。米沃什毫不惧怕,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以特兰西瓦尼亚罗马尼亚中西部地区式的口音说——有时候魔鬼会变成狗的样子。”1978年教授正式退休时,加州大学授予他“伯克利荣誉状”,相当于荣誉博士。在授奖仪式上人文系系主任休·麦克莱恩说道:“瞧,他仪表堂堂,特别是穿了这身长袍,没人会想到切斯瓦夫·米沃什今年到了退休年龄。[……]米沃什不仅神采奕奕,他的成就同样光彩夺目。”获得如此高的赞誉一定让作家深为动容,但对他来说,他更看重的是学生们对他的评价。琳达·格雷格认为,他的讲座和“严谨态度令她终身受用”。咪咪·麦克凯坦露:“我曾是个相对论者,我为此也骄傲过。[……]没有善与恶,在我的生活里也没有上帝。但时至今日我却有些彷徨,不知道上帝于我来说在哪里,我已不再是个相对论者了。是他教会了我,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原标题:《诺奖诗人米沃什首部完整传记推出,他将大学执教视为人生的高光|此刻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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