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地，13岁女儿的青春期恋爱就开始了

我一直想专门写写女儿莱亚的13岁，恰逢6月幼崽班，她虽不再是软萌可爱的幼崽，却也合适这个月来写，作为对她8年级这一整年的总结。

我在每日书写过很多次莱亚，毕竟和她相处互动是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17年我刚开始写每日书时，她才7岁多，我写和她一起出去旅游，她第一次使用UM服务一个人坐国际航班去奶奶家，我们一家人如何谈论性，以及我们朝夕相处的小时光。

伴随着我的文字，她从古灵精怪的小精灵长成了少女。我想要在“少女”前加上“亭亭玉立的“这样的形容词，可是这不是事实。用我俩开玩笑的词来形容，莱亚长成了一个"beefy gal"——壮实的女汉子。青春期的荷尔蒙就像龙卷风，变化不仅是肉眼可见的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精神上和情绪上的，这些看不见的变化又以她的行为表现出来，让人惊觉：“这孩子怎么这样了？”“去年她明明还不是这样的。”诸如此类。

她不再是那个在她爹出差时就要抱着好多毛绒玩具跑来我床上跟我一起睡的小女孩了，但是娃娃们还是占据了她大半张床。她给自己买了暗色的床围，开始花很长时间躲在床上，可是她有还是那个周五回来要在厨房抱着我聊天的小姑娘，我们一起遛狗时，她总有说不完的话。她是个急着做大人的小孩，身体已经长大，而心智还是小孩。

这许许多多的变化我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还是猝不及防，比如，她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一个男孩。

去年开学后没多久的一个周五晚上，晚饭后我和安都坐在书桌前，莱亚走过来，对我们说："Mother, Father, I have a boyfriend now." 我们俩都从之前在做的事情里抬起头来，安先开口了，问："Really? What do you like about this boy?"她说："I don't know." 安听了说：“倒也对，爱情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

我感到好笑，因为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因为她说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那个男生，不过我并不感到意外。7年级的时候，她有一次告诉我自己交了一个男朋友，没过几天又说“分手了”，并再也没提起过那个男生。我不认为少男少女的所谓“早恋”值得大惊小怪的，人和人之间的互相吸引在不同的年龄都会存在，更何况荷尔蒙涌动的青春期，莱亚又是个热情四溢的孩子。

事实上，她从小到现在，我见证过几次爱意萌动的时候。第一次是在她刚满1岁的时候。那天我们带她去蛇口的一家诊所做体检，等候的时候遇到另一对夫妇带着孩子来，他们的儿子也是1岁多的样子。那时莱亚刚会走路，她靠着小桌子在玩玩具。两个小孩突然对视上了，他们跌跌撞撞地朝彼此走去，抱住，互相亲了一口，然后分开。整个过程发生了如此之快，我们四个大人都张大着嘴惊呆了。原来亲吻是人类表达爱意的本能啊！聊天中，我们发现这一家子恰好也是斯洛伐克人，他们的儿子亚当后来还和莱亚幼儿园同班了。不过我们没有太多来往，莱亚也根本不记得发生过这件事。

莱亚上5岁班的时候，有一天我突然在微信上收到一个妈妈的加好友请求。原来她的儿子在隔壁班，看到莱亚，想要跟她一起玩。我们约了几次play dates，这个男孩是双胞胎中的一个，他们的爸爸是奥地利人，妈妈是克罗地亚人。这位妈妈说莱亚让她想起她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加上她们都有斯拉夫血统，彼此很有缘分。双胞胎男孩中的N是喜欢莱亚的那个，而L则是和莱亚性格更接近的。每次一次玩时，N就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弟弟和莱亚疯玩。他们的爸爸开玩笑说我们一定要保持联系，等他们二十多岁时再次相见，看他们会不会真的爱上对方。

时间到了四年级班。莱亚喜欢上班上一个叫J的男生，我去学校听他们的音乐会时，J正好有一小段独唱，一结束，她就跑过来告诉我那个人是J，还问我“他是不是很棒啊？”那年学期结束，莱亚要转学，她写了卡片给J，还用上了“the L-word"。我没少偷着乐。

到了现在，J早被她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了。我想相同的结尾也会发生在现在的这个boyfriend身上。

在她向我们“宣布”有男朋友不久，学校开家长会。莱亚远远地将她的BF指给我们看。那是一个还没有发育的小个子男生，看上去很普通。莱亚在学校里算是非常耀眼的女生。我和安感到有趣，好奇她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男生。

接下来的将近一年里，我发现她对这件事投入许多感情、精力和时间。她隔三岔五地会要求周末在学校里过。她会提前很有礼貌地问我或她爹，我们都知道是因为那个男孩周末也要在学校。我们倒也不用反对，学校对周末留校的学生有严格的规定，他们需要去图书馆自习，能用手机的时间很短，反而比在家里的屏幕时间短。她也告诉我几次要帮BF学习，一起学习总不是什么坏事。

他们互相说很甜蜜的话，周末或假期有发不完的信息。她还把他们之间在微信上的表白截屏当屏保。我看到后，觉得长大后回想起来这些话，大约会恨不得钻地洞吧，可是这就是青春期会做的事情，我在这个年龄记在日记上的傻事傻话也不少呢。

她经常收到这个男生送的小礼物，毛绒玩偶啊，小装饰物啊，等等，都是直接快递到家里来，她周末回来就往快递驿站跑。我告诉她送礼物一定是互相的，不能仗着自己是女生就只收不送。她说她也送给对方的。春假从奶奶家回来前，她还拿出奶奶给她的三十欧元，给男生买了哈利·波特的玩偶，我说她还真舍得。

不过，少男少女的恋爱不只有纯纯的蠢蠢的爱的甜蜜，也伴随着许多在大人看来幼稚的冲突。这一年，莱亚没少因为这个男孩打电话回来大哭。她虽然是个浑身长着反骨的少女，却又是遇到伤心事就要找妈妈哭一场的小宝宝。两人闹矛盾的原因无非是少年之间的占有欲，“他让我不要和谁谁谁一起玩”这类的话，关于友情爱情中的占有欲这个话题，我们和她聊过很多次，也重复了很多次，道理她都懂的，可是就是要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要求我啊？”顺便说一下，在她的哭诉中，我了解到现在的少年们不仅嫉妒同性，也会嫉妒异性，因为谁谁谁是个bisexual。初次听到这样的话时，我有些吃惊，不过我决定不大惊小怪，我想他们只是在探索。

莱亚和她的BF的一次大冲突发生在今年春天。那是一个周日傍晚，我们送完她回来没多久，我刚刚去院子里浇花，一看到她的来电我知道她有事。接起来时，我听到的时电话那头泣不成声的她。

在她断断续续的抽噎声里，我了解到他俩吵架了，男生把她的手机抢过去（周日晚上学校要求七点上交手机），把自己从莱亚的微信联系人中删去，又删去了他们所有的聊天记录。我和安感到非常震惊。在家里，我们从来不会不经过同意拿对方的手机，更别提去删别人手机里的内容。我告诉她这个男生的行为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她完全有理由感到愤怒和受伤。安这头，已经愤怒得要冲去学校了。莱亚一听她爸要去学校，反而镇静下来了，央求她爹说不要去，她自己会处理好的。我们告诉她应该和这个男生分手，我甚至跟她讲了家暴男的故事，她也说她知道：“一旦他们做过一次就一定会再做的。”其实安当然不是真的要去学校，我们肯定不会去直接找这个男生，找老师也不合适，找男生的家长更是小小题大做了。这说到底还是小孩子间的事情，只是莱亚的投入程度让我们感到不安。

她在学校度过了接下来的五天，这一周内我担心了很多次她会再有非常情绪化的时候，结果倒没有。周五晚上回来时，她在我在厨房做晚饭时走过来，抱住我，把下巴搭到我肩膀上，戳得我痒痒。“妈妈，我跟R（她的BF）和好了，他给我道歉了，其实他也不坏，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她说。我本来想再次提起家暴男的，一听到她说人家是小孩，又感到好笑；转念也觉得自己将对方比作家暴男并不合适，他的确还是一个不成熟的孩子。“我就给他一次机会嘛！”见我不说话，她补了一句。我叹气，说：“我只是不想你受伤害啊，你都为他哭了多少次了。”“我知道，”她说，“还好我什么都可以跟你讲嘛，R就没有这么幸运，他父母经常阴阳他。”“阴阳”这个词又让我感到哭笑不得，我想要加一句“下次他再把你惹哭时，你不要来找我哦”，不过忍住了，尽管我对她的做法感到意外，总以为自己的女儿应该是个更果断的女孩，我觉得她有“恋爱脑”的嫌疑，可是她毕竟只有十三岁。任何时候她想要哭一场，作为妈妈的我必须无条件地敞开双臂，拥她入怀。

5月底的一个晚上，我接到莱亚从学校打来的电话。

“妈，我分手了。”

我一怔，可是电话里她的声音听上去明明很欢快，说话的间隙她还唱着《分手快乐》。

“那你还好吗？”我问。

“还好啊，刚刚哭了一场，现在感觉好多了。R在微信上把我拉黑了，不跟我说话，随他吧，他不理我我也不理他。”她说。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是该恭喜她呢，还是安慰她呢？突然我想起她告诉过我去海底捞吃火锅可以安排服务员唱《分手快乐》，于是我说周五回来后咱们去海底捞。

周五回来时，她看上去是情绪高涨的样子。晚饭后，我小心翼翼地问她是否真的分手了。“他又把我加回来了，又来找我道歉了，他来找我我就继续跟他玩呗，他不来找我我就去学习，现在他一耍小孩脾气，我就特有动力学习。”她满不在乎地说，“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化分手为动力。”她又把我惹笑了，我说：“没想到你还会用‘化···为动力’这样的词组啊，中文学得不错嘛！”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再因为这个男生来找我哭，我决定让时间施展魔力，我就不远不近地观望吧，看这个十三岁的少女在人生的大观园里奔跑和摔倒、喜悦和悲伤，在她前行时为她叫好，在她受挫时伸出援手。路需要她自己去走，笑与泪只能她自己去经历，我们能做的是保证这个叫做“家”的港湾永远都在，永远向她敞开。

在答应三明治的编辑发这篇文章前，我先征求了莱亚的意见。我原以为她会不愿意，会感到害羞，我拐弯抹角地还没把话说完，她就咧着嘴、举起大拇指表示赞同。我意识到感到害羞的是我，少女时期的我，认为在青春期谈论爱情需要遮遮掩掩的我，所以我会特别嘱咐她千万不能跟外婆讲这事儿。她显然不同于我，在她眼里，爱情是自然的事情，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到现在为止，莱亚的爱情故事还是“进行时”。13岁的她的确因为谈恋爱，在学习上有所退步。尽管我们（我和安以及她的老师们）都认为她应该有更好的学术表现，我们都同意我们时刻关注她、给予她精神上情感上的支持，却不能替她做决定。养育孩子这事儿，有点像当监考老师，站在背后，我们清楚地看到孩子有些题答错的，却不能把正确答案告诉她，更无法亲自上场替她考。而放到一生的刻度上来看，偶尔答错一些题或许也不是大事。

*本故事选自三明治“每日书”人类幼崽观察班

原标题：《莫名其妙地，13岁女儿的青春期恋爱就开始了！| 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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