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教科书式老赖案”受害者之子：饱受折磨的只剩我们

今天，为核查“教科书式老赖案”当事人黄淑芬的财产，该案受害人赵香斌之子赵勇提起的“确认黄淑芬在女儿刘明月名下房产中所占份额”民事诉讼案在河北省唐山市路南区法院开庭审理。

“教科书式老赖”黄淑芬2015年因开车撞伤赵香斌后致其死亡，被法院以交通肇事罪判处8个月有期徒刑，现已于2018年8月9日刑满释放，而在此期间，她一直没有向赵香斌给付76万的民事赔偿，赵香斌之子赵勇却从未放弃向其追讨道歉和赔偿。为此记者特赴唐山，对赵勇进行专访。

在经历了父亲遭遇车祸、微博救助、丧父之痛、无尽的官司之后，赵勇看起来显得有些疲惫和淡然。他身着一件深灰色T恤坐在沙发上，散乱的长发扎在脑后，向记者讲述自己这三年的经历时，语气平淡，甚至有些习以为常。

“当时发微博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2015年，赵香斌被黄淑芬开车撞成植物人，躺在床上不能言语，此时赵勇研究生刚毕业，已联系好一家可以实现他建筑师梦想的单位，正准备完成从学生到社会人的转变，一切却戛然而止。他不得不为了父亲奔波在医院和法院之间。

“当时最大的困难就是医药费，花完一笔马上面临着下一笔……”

巨额的医疗费压得赵勇喘不过气，而病床上的父亲是他坚持下去的理由，是他一次次向亲友张口借钱的勇气。

“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我爸还活着！我希望他能逐渐苏醒过来，希望他能再坚持一下。”

忙完医院的事，他又要跑法院。“后来法院判了，判黄淑芬赔85万。”赵勇说。

黄淑芬赔了9万之后，便一直声称“没钱”，但其女儿名下却多出了一套房和一辆车。

“她一直不赔钱，我是真的没别的办法，就把微博曝光当做最后一条路了。”提起引发网友广泛关注的那条微博，赵勇却说，“当时并没有对这件事抱特别大的希望”。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作家刘同也转发了这条微博，进而联系上北京市岳成律师事务所律师岳屾山为他进行免费的法律援助。赵勇提起自己的代理律师，显得非常尊重：

“刚开始我并不认识岳律师，也不知道他那么有名，就是他看了我的微博，帮助我打这个官司的时候，我才真正见识到他有多厉害。”

“‘老赖’成一种社会现象，饱受折磨的只剩受害者”

如果说第一条微博使赵勇获得了法律人士的支援，那么之后他发在微博上的“教科书式老赖”视频就使他获得了全国网友道义上的声援。

视频中，一脸凌乱胡子的赵勇向大家诉说自己的遭遇，黄淑芬“耍赖”“无所谓”的态度更是让网友义愤填膺。这些纪实的画面，却是赵勇与黄淑芬斗智斗勇过程的实录。

“视频是分阶段拍的。我一直都有在留意这些证据，比如跟对方通话会录音，跟对方接触我也会录像。”

自此以后，赵勇便成了“名人”。大量跟他有类似遭遇的网友都来向他讨教“治服老赖”的方法。“很多老百姓是没有法律常识的，往往在出事之后才需要去学这些法律知识。其实我刚开始也不懂，走了很多弯路。”

在医院里，赵勇也见识了太多因交通事故而发生的奇葩事件。

“有些‘老赖’甚至会直接把受害者的床推出病房，这样就不会再产生医疗费用。”赵勇感叹，“‘老赖’像是成为了一种社会现象。发生交通事故后，肇事者只需躲避债务，而饱受折磨的竟只剩我们这些受害者及家属。”

赵勇将手机放在一旁，语气中充满无奈。

“我现在的两个手机，收到几千条网友私信，都是在向我咨询该怎么办，但我能解答的毕竟是少数。”

“以前我回家什么都不干，现在全靠自己”

2017年12月1日，父亲去世了，赵勇发了一条微博说“一定要给爸爸一个交代”，态度强硬，誓要跟黄淑芬决战到底，而他的母亲却因经受不住爱人离去的打击，崩溃了。

“她精神状态特别差，抑郁症加焦虑症，每天都得吃药。”

赵勇谈及母亲时语气缓下来，透露着心疼。在他的印象中，父亲出事前，母亲总是家长里短，忙忙叨叨，与其他中老年妇女没什么两样，但父亲出事之后，母亲竟一下子瘦了几十斤。

“去年冬天，我妈妈又摔伤了骨盆。”精神折磨加上身体病痛，赵勇的母亲这一病竟卧床不起了。而赵勇却从一个不谙家务事的男孩，变成必须肩挑生活的重担的男人。“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回家基本上什么都不干，现在洗衣、做饭、料理家务，这些就都得靠自己了。”赵勇说。

“黄淑芬只想讨价还价，我早已不相信她”

而在赵勇一家承受着生活的巨大伤痛时，肇事者黄淑芬一家的表现却让人心生寒意。

事发至今，黄淑芬及其家属未曾向赵勇或赵勇的父亲说过一声抱歉。“她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想道歉，但我知道，她只是想借机会跟我讨价还价！”两年之间经历了太多，黄淑芬的信誉在他这里早已透支。“我早就不相信她了。”

因赵勇父亲去世，黄淑芬的肇事行为构成了交通肇事罪，2018年6月27日，法院以交通肇事罪判处她有期徒刑8个月，对于这个结果，赵勇却不是很满意。

“我认为判得有点轻。她在庭上态度很不好，除了承认撞人这个事实，其他所有的事实她都不承认，她甚至要求无罪！”

虽然黄淑芬已服刑，但仍然不能免除她对赵勇之父的赔偿，现在她仍然还有76万的赔偿没有给付。目前黄淑芬名下现在已无财产，只能从黄淑芬与其女儿合资购买的房产中，按比例将属于黄淑芬的财产分割出来。8月22日开庭的案子，就是要确认黄淑芬的财产。赵勇对结果保持了审慎的乐观态度：

“如果这个房产中黄淑芬所占份额比较多，我觉得剩余的76万可能获得全部赔偿；如果她的份额没有那么多，那可能她就会继续‘赖’下去。”

“得工作了，要重新开始生活”

体面的建筑师工作、甜蜜的恋人、温馨的家庭……曾经拥有的一切在现实遭遇面前不堪一击，三年时间，赵勇的人生轨迹变化巨大。

“整个家都完全变了样，而我的人生规划也完全停滞，现在的我与刚毕业那时相比并没有什么进步。”

但是随着案件的进展，所有的一切也终会“守得云开见月明”，赵勇也对未来展开期望，“只要这个官司过去了，得工作了，要重新开始生活。”

（原题为《专访“教科书式老赖案”受害者之子：饱受折磨的只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