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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人物 | 段奕宏,步履不停

2023-08-07 14:33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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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Esquire 时尚先生

一个敢于冒险的演员,在创作上持续勇敢,在勇敢中习得如何寻找更多的可能性,这便是现在的段奕宏。

他在乎每一部落在自己身上的作品如何能更好,一部好作品如何被成全。

但创作终究是大家的事儿,他还是要先从自己“磨”起。

选择

6月26日,网剧《沙尘暴》杀青。杀青的消息一经官宣,期待和久等的声音层出不穷。太久没看到老段新戏的人们奔走相告,心念着新作早日上线。

段奕宏又一次在剧中饰演一名警察。在旁人看来,老段演警察是手拿把攥的事,《烈日灼心》里极具烟火气的伊谷春,《双探》里不惑之年北上抓人贩的李慧炎,《八角亭谜雾》里逻辑缜密的刑警队队长袁飞,《暴雪将至》里那个梦想着成为真正的警察的保卫科干事余国伟…很少有人知道,再度选择出演警察实际上是他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对一个塑造过不少经典警察角色的人来说,有太多次自己营造的珠玉在前,往后的再度选择便意味着要“冒点险”。所幸,他不怕冒险。

他形容自己需要绞尽脑汁去避免重复职业同质化,寻找一个与过往不同的“打法”。在寻找的过程中,一些不知何时会涌出的“知难而退”的想法也会侵扰他。“这一次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警察?如何去创造不同价值?”等等诸如此类的难题,一道接一道地跟着角色摆在他面前。

事实上,段奕宏演戏“爱吃苦”的名声早就传开了。

在零下二十几度的延吉树林里拍《双探》时突发的大雪封山,让他学会了不去为了无法抗衡的事情操心。

创作这件事本身就是困难的。”

难归难,皮肉或内心里受苦总要选一个,真进入角色了,他往往是哪个都不错过。

《沙尘暴》的故事落脚在一个边缘化的小城市,讲述了一个三十多年前重要的交通枢纽如何演变成现在的模样,生存在这里的人们在城市演变过程中所作出的选择,内里则裹挟了对真实和人性的探讨。

《沙尘暴》的编剧赵冬苓曾经斩获过金鸡、华表奖最佳编剧奖和电视剧飞天奖优秀编剧奖,擅长塑造人物和反应现实生活的笔触不仅在观众眼里是剧集品质的保障,对演员来说同样充满吸引力。

段奕宏很喜欢《沙尘暴》的文本,他认为优秀的编剧可以在文本创作的过程里面对真实,探讨真实,并最终呈现真实,而后才是演员对真实进行演绎。同时,剧中一男一女两个年轻孩子及其身上发生的事亦颇被他看重。

其实整部戏的思考价值都作用在这两个人物身上,包括它的文学价值和剧本价值。”

事实上,《沙尘暴》带给他的触动远不止故事的发生或结果。“我们要思考,很多事情并不是(只看)一个简单的结果,在那些残酷真相的背后,人性怎么会如此之恶?恶之花是如何被滋养出来的?在恶果还没有被滋生出来之前其实是有机会避免的,这是我们需要思考的部分。”

现下,段奕宏正在重庆拍摄自己的另一部作品《超感迷宫》,这亦是他继《双探》之后同时兼任演员和监制的第二部作品。他说拍摄这部戏其实有一些自己的“小私心”:担心自己太久没接演现代戏会有点脱节,他希望藉由这部作品找回演绎现代戏的节奏。

高概念和超能意识让《超感迷宫》有点像是美剧《犯罪侧写师》,后者的主人公能够站在被害人和杀手的视角上感知犯罪过程。“他(《超感迷宫》中的角色)是具备这样的能力的,但本质上这还是一个讲述人性,讲述正义与邪恶的兄弟情故事。(拍摄《超感迷宫》)不像拍摄《沙尘暴》的时候,我们是在西北地域取景,虽然我没有生长在戈壁沙漠,但我对那个环境是熟悉的。这样的环境有非常好的质感,这种质感给予我的表演空间很坚实的支撑。”

表演对他来说,环境给予不了的,就从“太久没触碰的类型”里寻找。

合作

《暴雪将至》(同时也是《双探》)的制片人肖乾操曾经在采访里提及,段奕宏选择合作从不看咖位。前者觉得咖位象征着安全感,但“老段不享受,甚至有时候会远离安全感。”

“大致敢于冒险”是段奕宏对自己的评价。在影视剧拍摄这样的团队协同作战中,文本好是他选择进入一次合作的首要条件。遇到没合作过的年轻导演,他心里也会有担心的时候,但“如果这个文本我特别喜欢”,他便开始盘算着以己之力最大限度地能帮衬多少。

他提到了最近热播剧《漫长的季节》的导演辛爽,直觉遇上这样周密又周到的年轻导演是很幸福的,因为“我干好我自己的事儿就可以了。”更多时候,年轻导演有冲劲儿也有进步的空间,段奕宏会寻找对方能够打动自己的闪光点,文本创作能力依旧是被优先考量的。

《沙尘暴》的导演谭嘉言曾在热播剧《警察荣誉》中担任编剧,这一次也是《沙尘暴》的编剧之一。段奕宏觉得他有很强的编剧能力,对演员来说这意味着“你的土壤(作品文本)已经很扎实了,我们就是奔着这个土壤,去呈现这个土壤的。那么在表演表达的呈现上,我都可以尽所能的帮衬到。”时间回到《双探》的筹备期,段奕宏被导演和制片人拱着做了监制,彼时他心中的监制要有很高的创作造诣,是要对艺术品相负责的“时刻准备挨骂”的角色。后来大家用“监工论”来说服他,让他发挥“能掰扯能坚持”的态度。这个“监工”的身份一旦落下来,段奕宏就开启了每天三小时睡眠充电,一天工作二十几个小时的超人模式。

“监制”的身份拓宽了他的思考维度。正在拍摄的《超感迷宫》,他再次扛起了监制的担子,拼劲儿不比第一次少。这一次,他要求自己这个监制要敢于创造创作的可能性表达。

当你去琢磨去深究一场戏,大家便不会对创作抱着一种轻视的态度。这种力量会在无形中让所有人变得更严谨慎重,不是泛泛而过。”

他回忆起在拍摄《大秦赋》时,自己和中戏的兄弟们不约而同地提出用同期声录制(注:鉴于成本、后期制作等原因,古装戏基本上不采用同期声的录制方式)。因为使用同期声的拍摄要求更高,声音氛围需要符合剧情和整个环境情绪,以至于大家为了每天的拍摄做了更为充分的准备。这种尊重创作的行为在剧组里形成了让所有人对创作都不可掉以轻心的艺术氛围,带来创作上的追求,自然也有创作上的压力。

段奕宏很清楚,“这种压力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噩梦’。”

《双探》的导演费聿竹形容段奕宏“很少让自己放松下来,就一直是在高强度高压力下,尽可能把作品做到最好。”在所有人都疲惫松懈的时候,他负责把创作的气场拧紧。很长一段时间,外界对段奕宏的评价是“戏痴”“戏疯子”,极致的创作会带给他幸福感,而由此产生的压力却是所有人要共同承担的。现在,他开始学着进行自我调整,尽可能轻松地、非高压地寻找更好的创作可能性。

他亦看重这个“监制”的身份能够为自己和其他演员、特别是年轻演员在创作交流的过程中多大程度地实现“减负”。作为有着丰富表演经验的前辈,他能够看到年轻人在创作过程中带来的惊喜,亦能感受因经验不足所生出的创作遗憾。

特别是遇到了他爱的作品,他想成全的作品,作品本身的价值被他看见了,但年轻的创作者们尚且没有看到这样价值的能力,这便会导致他们的演绎存在明显缺失和遗憾。段奕宏本身是不愿意在彼此尚未建立创作信任之前就对合作演员“指手画脚”的性格,于是他在演员和创作者之间寻找平衡,比如“和导演探讨自己以外的周边角色,如果只管好自己的事,始终会让我觉得有点遗憾。”

善意的压力

从国话舞台到东京电影节影帝,段奕宏时常会念起自己还是“新人”的时候,他感受过很多来自前辈老师的包容和善意,也遇到过对青涩的自己缺乏耐心或置之不理的人,他感恩老前辈们的宽容,并用自己的方式将这份善意传承下来。

演员史彭元在与段奕宏合作拍摄电影《一刀天堂》后,形容段奕宏从来不教自己演戏,但是他也很清晰地记得在一场情绪挺激烈的戏里,自己被段奕宏的状态拉进去了,演得“很享受”的印象最终深深地留在了这个年轻人的心里。

“你会不会在乎人家年轻演员的一种接受力?我当然在乎了。”但在彼此之间建立创作信任并非易事,段奕宏现在想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缩短建立信任的时间,快速形成一种创作的良性循环。

有经验的演员,这些在年轻人心里有分量的前辈也要做一些功课,少给孩子们一些压力。”

所谓的创作压力,有时候来自于不同演员的社会属性,段奕宏希望每个进入作品的演员都能忘掉自己的流量,或是曾经获得的殊荣,单纯地进行创作者之间的对话。他用“善意”来形容这种创作信任,而时刻保持包容与善意不仅仅是个人选择,也考验着个人修为。

在短短几十年的人生里,一部80天拍摄周期的作品对段奕宏来说,是用80天的生命和时间做置换。他希望参与其中的人都能对作品抱持敬畏之心,“我们一起好好地把事情做好看些”是他认为对得起这份时间与付出的最好方式。

好演员

在段奕宏眼里,好的文本被视为演员倾情倾力打造角色的底版,好演员则有着某种共性和相似之处:他们倾向于不停地寻找表演可能性,对创造力的生动性不满足、有诉求,对表演始终有要求。

上半年出圈的热播剧《漫长的季节》里便不乏这样的好演员,剧中范伟、秦昊和陈明昊组成的查案三人组让所有人再度感受到了老戏骨的松弛与表演张力。

段奕宏很喜欢秦昊的表演,“他用一种克制的方式演绎真实,这种克制其实是很难的,因为放太容易了。收却不代表你没有,有了再收是很难的。这就是演员的表演意识,对表演打法的塑造力。他并不是对本身人物的塑造力,他演的只是人物的执行力。秦昊的表演意识和执行力结合的非常好。”

在旁人看来,为角色增肥20斤,一脸麻坑+圆润肚腩的油腻中年妆造是秦昊让彪子深入人心所付出的努力,属于演员的表演意识才是让他最终出圈的硬实力。

6月结束的白玉兰颁奖礼,段奕宏是评委之一。他在采访中提及演员要寻求创作的勇敢性,“错不了不会错”的表演在他看来是一种审美和表达上的惰性,而好演员则能够提供表演创作的高峰,当下他要做的便是避免表演的惯性与惰性。

对段奕宏来说,演员首当其冲的职责是完成作品和导演的表达,“文本的表达是第一位的。”演员对文本和人物的理解并不能完全被称为是演员的自我表达,“你要顺着文本里面生长出来的逻辑去寻找人物逻辑,寻找人性的复杂和真实”。但不能是去演自己,“一定要警惕自己在个人生活中的逻辑,它未必是你要演绎的文本上的逻辑。”

怎么做?熟读剧本是最基本的,演员要理解编剧所要表达的意图和终极目的。

在途中,一个旅人

“重庆人的腿力绝对是相当厉害的,我估计他们的腿部和臀部肌肉肯定是很发达的。”

七月的重庆从早到晚浸在三十几度的高温里,拍摄时正值午后暑气最盛的时候,段奕宏要穿着西装和仔裤在户外连续作业很久,担心这样的天气会让他吃不消,他摇摇头表示没问题,“拍戏时恶劣的情况可太多了”。但聊到对重庆这座城市的印象,他却不提暑热,而是赞叹山城人的腿力了得。

段奕宏父亲的故乡在铜梁区的村落,现在距离重庆高速近一个半小时的地方。第一次来重庆是2017年拍摄郭俊立执导的电影《一意孤行》,当时他接了几十年没回故乡的父母来到重庆,祭了祖。他对这个城市的印象还是“有点陌生”,但重庆人直接爽快的性情让他很是欣赏。

旅行对段奕宏来说并不是围着名胜古迹转上几圈,或是行色匆匆地四处打卡。他喜欢的旅行方式是在一个地方生活一段时间,感受当地的饮食文化风土人情,比如在敦煌拍戏,他不时便要去嘉峪关夜市逛一逛。

关于旅途中见闻的记录,段奕宏更多是习惯用眼睛而非相机。他说自己没仔细琢磨过其中的缘由,一定要拍的话,或者拍拍风景,或者拍拍路人,拍自己的时候几乎很少。“但是同框合影可以”,他补充道。

2018年,段奕宏在法国巴黎呆了将近两个半月,拍摄电视剧《猎狐行动》。一个礼拜一天假期,他去了巴黎周边、比利时等地的美术馆,画家、作家工作室。这样的工作节奏让他产生了“每天并不是在工作,而是在生活”的恍惚感。他在那里遇到喜欢了很久的音乐人丁可,相约一起在塞纳河边散步,两个人坐在岸边的石头上,脚荡在水面上,偶有游船驶过,船上的人会和他们打招呼,说着“嗨,嗨”。

丁可和另一位在巴黎的导演朋友让段奕宏感受到了久违的松弛感,他们身上没有展现出特别大的生活和生存压力,属于自己的艺术家身份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认同,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很少被旁的事情牵扯精力。

但这份松弛感也让本身在工作中很严格的他生出过纠结:

我说这种心理不对,但没办法,这确实是我真实的心理(状态)。我本身是个比较容易紧(张)的人,但是在巴黎工作的时候会觉得很舒适很舒坦。”

段奕宏越来越稳了。

以前,他对演员这份职业,对人、事的认知更多是出于自我约束与要求,是一种单纯的尊重;现在,他发自本真地生发出一种深沉又愉悦的爱。

这是一种比自洽更深刻的感受,发自肺腑,对文本宽容,对人与人之间宽容,能在瞬间迅速实现自我观照。

现在的他,更自然,更本真,更舒适。

摄影 韦来

策划 陈博

采访、撰文 徐小肆

统筹 暖小团

妆发 周钰(YU Studio)

原标题:《封面人物 | 段奕宏,步履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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