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风暴》暴露了港片的另一个根本问题

这几年，凡是谈到香港电影，大家都忍不住吐槽两句：总是这几个演员，在玩排列组合呢？这不，《暗杀风暴》也是那么回事：张智霖、吴镇宇、古天乐……一张张熟脸摆上来，表演模式也没太大变化，审美疲劳是真的审美疲劳。

但一整部电影看下来，却产生了另一种感觉。比起演员的青黄不接，当下香港电影的另一个问题更加严重——好像已经没人能讲好一个故事了，哪怕不要求故事有多么精彩纷呈、跌宕起伏，只是严谨一点、完整一点，都已经成为奢求。

《暗杀风暴》海报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吧。电影开场没多久，张智霖饰演的主角就和幕后大boss来了一场城市屋顶的跑酷追逐战。你别说，第一视角外加凌厉的剪辑，还挺带感。这时观众就自然而然地想，主角的技能这么厉害，之后的探案过程中肯定用得上吧。但是你猜怎么着，后来导演干脆就忘了这回事，咱们的主人公会不会跑酷，和核心剧情根本就没半毛钱关系。也就是说，这段戏就是让大家开心开心，其实没别的意思。

这或许就是如今香港电影在叙事层面最生动的写照——东一棒槌、西一斧头，剧情就像踩着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毫无章法可言。以往谈论某部香港电影，总是习惯了去分析某个部分的剧情出了问题、某个部分的逻辑是不存在的，但现在回想起来，这样的分析根本是无意义的。原因很简单，人家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拍，就像拼积木一样，把自己以为观众会喜欢的桥段一股脑儿拼凑到一块儿，然后，搞定收工。

张智霖 饰 罗飞

所以呢，为啥本片一开头女主遇到炸弹那么大的事不报警却打给男朋友？为啥咱们的主角看到自己的朋友遇险不去帮忙，还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找理由？为啥当年爆炸伤亡惨重，这么大的案件却没有人去查一下那个流浪汉的身份，还给成功掉包了？为啥一整部电影都演完了，那个幕后黑手Darker的身份还不告诉观众，难道还打算拍续集？

最关键的是，为啥让古天乐去演那个流浪汉，这还有啥悬疑可言啊？这么大牌的演员来演一个不起眼的小配角，你信吗？

古天乐 饰 黄少平

由此也不难理解，本片的节奏为啥这么快——是真的快，突然主角就被冤枉了，突然主角就被解放了，突然主角就猜到真相了，这里头根本没有一点铺垫，观众也没有一点点防备。总之，这大概就是本片在宣发时反复强调的“反转”吧——甭管合理不合理，就问你，是不是反转了？

其实说起来，这个暑期档邱礼涛还挺忙活的。前段时间的《扫毒3》刚刚给观众奉上一个大乱炖，这次《暗杀风暴》的“乱”来得更彻底。前者好歹还有个虽然老套但比较明确的主题——正义战胜了邪恶，而后者到底在拍个啥？所谓用正义之剑制裁邪恶的暗杀，弄了半天竟然是为了地产商的生意服务，这样的行为还能得到公众的支持？警方忙活了半天，结果领头的竟然是个杀人犯，敢情整部电影就没个好人呗？哦对了，还有咱们的主角，但也完全看不出他存在的意义到底何在？

回想起来，这大概也是邱礼涛的老毛病了。就算是他这两年比较受观众认可的《拆弹专家2》和《扫毒2》，也是越接近结尾就越拉胯，说到底，就是怎么把一整个故事“圆”好，似乎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畴。

再往大了说，这也不是邱礼涛一个人的问题。比方说，张智霖因为思念死去的女友常常幻想她在身边的桥段，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刘青云主演的《神探》系列。但那个系列拍到后头，也成了纯粹的装神弄鬼，根本看不出这个设定的意义——这回也一样，本来以为张智霖可能会因为精神分裂搞出什么事来，甚至以为他可能会催生出另一个自己来干坏事，可到最后顺利破了案，就把胡杏儿给“送”走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胡杏儿 饰 孟芸，张智霖 饰 罗飞

可见，现在的香港电影常常是想出一个好点子，立刻就上马，根本就不考虑怎么讲好一个故事，把一个精彩的想法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好电影。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香港电影，尤其是《暗杀风暴》之类工业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商业电影，确实已经远远落后于内地了。这个暑期档，不管是主打悬疑的《消失的她》还是主打冒险的《孤注一掷》，尽管也受到不少吐槽和批评，但起码从完成度上来说，都比《暗杀风暴》《扫毒3》高上一个档次。至少观众都能看懂整个故事是怎么一回事，能明白电影要表达的主题到底是什么。可邱礼涛的大乱炖，只能让大家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查阅资料可知，邱礼涛手里还堆积着一大堆项目，比如马上也要上的《绝地追击》，还有比较受关注的《莫斯科行动》《海关战线》，看来他仍然是香港电影界的“香饽饽”。但反过来想，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他怎么能在短时间内同时操作那么多项目？这还能保质保量吗？难怪，这几年他的电影总是在开头让人兴奋一下之后迅速转入颓势。大概，他在拍这部电影的时候，还得考虑其他电影的进度吧。

早年间，香港电影总能抓住内地观众的心，因为其中确实有很多令人兴奋、难忘的桥段，至今还被人津津乐道。但如果细想一下，即使是很多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经典之作，在叙事层面上也挺随意的。比如《英雄本色》系列的江湖地位虽然毋庸置疑，但故事里的稀里糊涂，真是无法掩饰的。

而现在，随着观众审美水平的不断提升，香港电影再想轻松糊弄过去，已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邱礼涛们仍然忙不迭地量产平庸之作的时候，或许真的该有人提醒他们，这样下去只会把香港电影仅存的一点荣光消耗殆尽。

《暗杀风暴》剧照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