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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旅游：没有多巴胺？全是内啡肽 | 夏日大作战

2023-08-24 07:3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2023的夏天，极端天气频发，“三伏天”的暑气也令人焦躁不已。如何获得身心的双重平静？湃客·私家地理栏目将持续推出“夏日大作战”专题，从旅行方式到解暑冰饮，给你夏日里的“作战”秘笈。

当驮着姬发的白马奔向西岐，镜头拉远，配乐响起，金色的阳光洒向广袤的原野，天地之间只剩下一人一马的背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中这苍茫壮阔的一幕虽然发生在黄土高原，但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乌尔善的“精神故里”——内蒙古草原。

今年，随着“草原音乐节”异军突起，草原旅游也收获了较以往更高的关注度。据不完全统计，仅2023年暑期，在内蒙古中部、东部举办的大小音乐节就有近十场。

（图片来自各音乐节官方）

但音乐狂欢之外，对很多游客来说，“三天两晚”式的草原旅游实际体验感并不好。坑洼不平的草原公路、朴素单一的草原景观、昂贵的酒店民宿、无法躲避的黑色甲虫……成为游客点评中的高频“槽点”。

草原到底是旅游“天堂”还是“天坑”？

低饱和度的平静

如果你抱着寻找时下流行的“多巴胺”的心态来到内蒙古草原，大概率会失望而归。

“多巴胺旅游可能是光怪陆离的城市旅游，诸如上海、香港，有许多商场和大型游乐设施。但草原恰恰相反。”内蒙古人阿穆尔说，“草原给人的感觉是平和、平静的，它远离了浓重的色彩，给人一种暂时的冷静。”

草原旅行的真正奥义在于“内啡肽”——远离大城市的喧嚣，在低饱和度的景观中放慢脚步，深呼吸感受草原文化，获得内心久违的平静。

内蒙古东部有许多天然草场，从最北边的满洲里，一直到南边的乌兰察布，草原的每一处景色都把这种平静感诠释得淋漓尽致。

乌兰布统位于赤峰市克什克腾旗南部，因距离北京近、旅游生态成熟，常常被列入内蒙古东部必去的草原之一。八九月份，这里风景宜人，连绵起伏的小丘覆盖着成片的温带森林，十分适合郊游和牧猎。因此早在几百年前，它就被贴上“皇家认证”的标签，纳入了清政府御用的木兰围场。

夏末秋初的乌兰布统，气温开始转凉，林木的叶片开始由绿转黄，草原不再是单纯的绿色，放眼望去，柔和的暗黄色中点缀着墨绿和深红。牧人和牛羊赶路，“勒勒车赶着太阳，游荡在天边”，似乎万物都在尽情享受夏日最后的生机。

这近乎完美的低饱和度配色方案，是阳光、雨水、土壤给这片天地的馈赠。不需要艳丽的花朵、高耸的林木，低矮的野草、成群的牛羊在这里悠然生长，就足够展现草原独有的魅力。

内蒙古草原上独具生命力的美感，来自自然万物的和谐共生，而非鲜艳色彩带来的感官刺激。

不过，内蒙古草原有时也会给人惊喜。

一成不变的夏日草原景观，偶尔会因太阳的“施舍”，被勾勒上一层别样光彩。而高原加高纬的组合，也给内蒙古草原的日出和日落带来更多变化。在一天的“高光时刻”，你可以在暗夜中看到粉色的云彩，看到天际线上透亮且分明的色块，或者巨大的夕阳把绿色的草原照成金色。

但在这场短暂而盛大的演出过后，草原又归于平静，把感受指向内心。“在草原上开车，目之所及总逃不过草地和蓝天，景色变化不大，但是单调的环境能够使我获得‘Inner Peace’——放下琐事，专注于内心，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阿穆尔说。

一切需要时间

在阿穆尔看来，草原旅游的精髓在于另一种打开感官的方式，你需要动用听觉、嗅觉、触觉，甚至味觉。在内蒙古，“一切感受都需要时间”。

“没有羊肉的内蒙古是没有灵魂的。”在内蒙古，一日三餐都可以有羊肉，任何蔬菜用羊肉炒才对味。牧民自养的羊往往比售卖的羊更好吃，许多内蒙古家庭都会找草原上的“老乡”买羊，这样的羊没吃过什么人工饲料，烹饪出来的味道香而不膻。“你甚至能分辨出来这些羊是吃天然草场慢慢长大的。”

克什克腾的特产华子鱼（又称瓦氏雅罗鱼），同样由时间哺育。华子鱼的生长周期长达四年，这使得它成为了内蒙古高原上一种“珍贵”的美食：富含多样的微量元素，肉质细腻，入口鲜嫩无比。

达里诺尔湖生长的华子鱼尤其多。由于是内流湖，达里诺尔湖的盐度、碱度都不低，矿物质丰富，为华子鱼提供了独特的生长环境。作为内蒙古第二大淡水湖，其名称的含义为“像大海一样的湖泊”，因此一些内蒙古人会习惯性地将达里诺尔湖称作“海”。

“我的母亲年轻时是厂里的捕鱼工，冬天在结冰的‘海’上捕捞，夏天沿着‘河口’逆流而上，在河道上布草把，方便华子鱼产卵。”阿穆尔说，“许多旅游的人会留恋达里诺尔的晚霞——夜幕降临，静静的湖水仿佛总会渡上一层沉秘的乌金色，但我更留恋达里诺尔的华子鱼，无论是鲜蒸还是煎炸，都是任何地方都吃不到的鲜美。”

（图片来自《舌尖上的中国·第二季》）

时间的魅力不仅体现在美食上，也体现在这里的生活上。呼市（呼和浩特）方言中有一个词叫“洋务（音）”，这一词汇大抵源自有地缘关系的山西方言，本意是指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消磨时间，近似于“磨洋工”。但在许多呼市年轻人的语境中，“洋务”也逐渐用来形容一种随性的生活状态，用大把的时间享受慵懒的生活，而非工作。的确，内蒙古也提供了这样的一种环境：生活节奏慢，任何工作都像在“放羊”。

在内蒙古旅游亦是如此，感受内蒙古，需要耐心。如果三天两夜的时间就足够感受城市旅游、海滨度假的快乐，那么短则一星期，长则一个月，你才能开始体会到草原旅游的真正乐趣：这里的一切，都是有机生长在一起的。游牧人随性洒脱的性格、蒙古长调神秘磅礴的力量、牛羊肉香而不膻的鲜美，都与这里广袤的面积、半湿润的气候、低角度的日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让我给游客建议，我建议在旗市里租一个房子，这里租价很低，一个月用不了多少钱。”阿穆尔笑了笑，“如果你假期充足，七月底到九月初的这段时间，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市里商场、超市、餐馆还是比较便利的，日常生活不会有什么影响，而且驱车半个小时就能到草原。”

与草原世界共生

若要追溯这种平静与耐心的源头，则需要探寻内蒙古自身特有的文化基因。

在这种意义上，草原音乐节的火热不是空穴来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摇滚乐在中国刚刚兴起，呼和浩特即作为摇滚乐重镇，涌现出一批重要人物。

1994年，成立于呼和浩特的零点乐队，因为有了主唱周晓鸥的加入而逐渐引起关注。此前一年，腾格尔在内蒙古成立了苍狼乐队，乐队成员还包括张全胜、刘晓光、那日苏、范俊义，以及来自香港的荒井壮一郎。荒井壮一郎，就是如今在《时光音乐会》《乘风破浪》等节目担任音乐总监的荒井十一。而身为马头琴演奏家的张全胜，后来和黛青塔娜等人组建了HAYA乐团。

2004年，杭盖乐队在内蒙古成立。三年后，这支乐队在英国发行的第一张专辑，一经问世就被世人广泛关注，不久，他们就在全世界的音乐中找到了属于“杭盖”的位置。

从这些音乐人的创作中，可以一窥内蒙古人的精神世界。

杭盖ᠬᠠᠩᠭᠠᠢ，是蒙语中一个极其特殊的词汇，本意是一个有着蓝天白云、河流山林的草原世界，许多人将它翻译成草原、秘境、天堂，但它所指的含义要更加丰富。越向往草原秘境，越能反衬出现实生活中草原环境的恶劣。杭盖乐队在《中国好歌曲》的24小时创作环节，以“去年”的命题创作完成了《轮回》这首歌。歌中唱到“变幻的世界总有些不变的信仰”，一种人类对于命运的理解在这首歌中反复出现，“春夏秋冬四季轮回，生老病死命运轮回，年月更替兴衰轮回，宇宙永恒，青春却一去不回”。

与此相似的情感，腾格尔在其经典曲目《天堂》中也有所表达。歌曲最后，腾格尔声嘶力竭地用蒙语唱道“顺其自然，一切如故”，即便听不懂蒙语的人，也依旧能被歌声的力量所震撼。

气势磅礴的歌声背后，隐含着一种对人的命运无可奈何的叹息。在蒙古族的信仰中，天（长生天，蒙古族信仰中的至上神）是一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角色，人们在充满变数的世界中无法把握恒定的规律，也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因此，蒙古族文化中，相当大的一部分是在表现大自然的绝对力量，以及人类的抗争与无能为力。

面对无常的自然环境，在这片草原上，除了尽心过好每一天，还能做什么呢？也许，悠然感受生命，恣意纵情歌唱，是人为数不多能做的事情。人类在这样的抗争中，学会与草原世界的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