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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来自乌鸦湖的信,打开沿着时间逆行的成长故事

2023-08-25 11:55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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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近年来国际文学奖项的热门人物,加拿大作家玛丽·劳森屡屡入围布克奖、都柏林奖、福里奥奖。近期,玛丽·劳森的长篇小说《乌鸦湖》由译林出版社推出,这是继布克奖入围作品《小镇索雷斯》之后,第二部引进国内的玛丽·劳森作品。

玛丽·劳森

玛丽·劳森,生于1946年,成长于加拿大安大略省,毕业于麦吉尔大学,获心理学学位,后移居英国。她55岁时才出版第一部小说《乌鸦湖》,但出乎意料的是,这部娓娓讲述加拿大北方乡村故事、笔法古典、看似不够潮流的小说让玛丽·劳森这个“大龄新人”一举成名,《纽约时报》将其选为年度之书,它在加拿大也创下霸榜75周的畅销纪录。此后,她陆续出版三部长篇小说:《道路的尽头》《在桥的另一边》《小镇索雷斯》。

在《乌鸦湖》里,玛丽·劳森以标志性的简洁语言,徐徐展开一个发生在严寒北方的家族故事:一场车祸,让四个孩子骤然成为孤儿,他们不只面临眼前的生存危机,还将遭遇他们完全被改变的未来,他们将做出巨大的抉择与牺牲、误解与原谅,其中的复杂滋味,将贯穿他们终生。玛丽·劳森以洗练之笔与犀利目光,洞悉家庭、情感与人心的迷宫;以细腻的关照与动情的文字,书写人性中的善,讲述爱何以坚韧,人与人之间何以守望相助。

与《小镇索雷斯》及玛丽·劳森的其他著作一样,《乌鸦湖》依然发生在看似疏离与孤寂的遥远北方,却饱含强烈的情感浓度。因其严寒,所以人们彼此靠近,因其遥远孤寂,所以人与人之间更加紧密;情感与人心在此激烈碰撞。“我所感兴趣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何随时间而发展”,玛丽·劳森以其简洁的文字、优美的节奏、精致的结构,满怀慈悲地书写一个关于家庭、关于情感、关于人性的故事。

译作选读

我的曾祖母莫里森曾给自己的纺车装了一个书托,这样一来,她就能在纺线时看书,反正人们是这样传说的。一个周六的夜里,她因为沉迷在书本世界,抬头时发现已是次日零时三十分,也就是说她在安息日纺线劳作了半小时。在那个时候,这可算是一桩重大罪过。

我之所以从家族传说中挑出这一笔,并不单单为了讲这一件事。近来我得出结论:曾祖母和她的书托能解释许多事。她过世几十年后,毁掉我们家庭、终结我们梦想的那些事件才发生,但那并不意味着,她就对最终结局没有影响。马特和我之间发生的事,不能说和她完全无关。总有些罪责要算在她头上,那样才公平。

在我成长的岁月中,父母的房间里有她的一张照片。我很小的时候,经常站在那张照片前,壮着胆子直视她的眼睛。曾祖母是个嘴唇紧闭的小个子,身姿端正,总穿着一身黑,上面有白色蕾丝领(毫无疑问,每晚都会一丝不苟地刷洗干净,天亮前再熨烫得平平整整)。她看起来是个严厉的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全无半点幽默。而且她的身体应该很健康,十三年里生了十四个孩子,在加斯佩半岛拥有五百英亩贫瘠的农田。她是如何抽出时间来纺线的,更不用说还要阅读?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答案了。

在卢克、马特、波和我四个人当中,唯一和她有相似点的就只有马特。虽然马特的性子远远算不上严肃,但他和曾祖母一样,也长着一张不露声色的嘴,和一双沉着的灰眼睛。若是我因为在教堂里坐不住被母亲用锋利的眼神斥责,我就会斜着眼睛费劲地看马特,想知道有没有被他发现。而他总会注意到这一幕,然后就在我即将陷入绝望的最后关头,他却开始眨着眼睛使眼色。

马特比我大十岁,高个头,认真又聪明。他极其热爱池塘,也就是铁轨那边的那一片,离我们家有一两英里远。那里原本是一个乱石坑,多年以前公路建起后它就被遗弃了,大自然在里面填满了各式各样令人惊奇的蠕动的生物。

马特第一次带我去那片池塘时,我还非常小,他只能将我扛在肩上—路上要穿过树林,里面生长着茂密的毒藤;要沿着铁轨行走,落满灰尘的火车车厢在上面排成一行,等待着装载甜菜;还要走下一条陡峭的沙地小径。抵达以后,我们会趴在那里,任凭太阳火辣辣地照晒脊背,我们只管凝视暗色的水面,等着看能发现什么。

在我有关童年的记忆中,再没有比那一幕更清晰的画面了: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满头金发,身形瘦长;而他身边的小女孩,头发在脑后编成辫子,发色比他的要浅,两条细腿正被阳光晒成棕褐色。他们两个都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下巴垫在手背上。他在向她展示各种各样的事物。更确切地说,是那些事物自岩石的下方和阴影中漂出来显露了自身,而他是在向她讲述它们。

“只管动动你的手指,凯特。在水里动一动。它会过来的。它抵挡不住……”

那个小女孩于是小心地摇摇手指,一只好奇的小乌龟小心地游过来查探。

“看见了吧?它们小时候是非常好奇的。等长到足够年纪,它就会生出疑心,脾气也变得很糟。”

“为什么?”

有一回他们在陆地上设陷阱困住了一只老龟,它看起来不是好奇,而是昏昏欲睡的样子。那只老龟长着个胶皮一般皱巴巴的脑袋,她当时还想拍一拍来着。马特拿出一根有他大拇指粗的树枝,却被那老龟一口咬成了两半。

“它们的壳相对于它们的身体来说太小,比大多数乌龟都小,所以它们的皮肤有许多都裸露在外面。这让它们感到紧张。”

小女孩点点头,辫梢在水面上下跳动,激起的小小涟漪摇晃着在池水表面扩散开去。她被完全吸引了。

那些年里,我们一定有好几百个小时都是那样度过的。我慢慢认识了豹蛙的蝌蚪,胖胖的牛蛙蝌蚪是灰色的,癞蛤蟆的蝌蚪是黑色的,非常小,而且总是一扭一扭。我认识了乌龟、鲇鱼、水黾、蝾螈,还有在水面疯狂旋转的豉豆虫。好几百个小时过去,季节变换,池塘生物死亡和更替了许多轮,我也长大了,大到不能再骑上马特的肩膀,于是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穿过树林。当时的我并未意识到这些变化——它们发生得如此缓慢,而孩子对时间几乎没有概念。明天就相当于永远,许多年只是一瞬之间。

表面看来,结局的到来完全出人意料,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得以看清,其实是一连串事件导致了那个结局。其中的一些事与我们莫里森家全无牵连,而只牵涉到派伊一家,他们住在离我们家大约一英里远的一座农场,是我们最近的邻居。派伊家是你会用“问题之家”来称呼的一个家族,过去一直是,将来也永远是。他们的农场远离众人的目光,对社区的其余人来说,显得十分私密。那一年,在他们那座被刷成灰色的古旧农场大宅中,他们的各种问题正逐渐发展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噩梦。当时我们尚不知晓的另一件事是,派伊一家的噩梦注定要与莫里森家的梦想纠缠在一起。没有人能预见那样的后果。

当然了,每当你试图理清某事的起因时,你的回溯之旅总是没有尽头。你的探寻行为会将你带回亚当及其后的时代。但对我们家族而言,那年夏天出了一件事,就其灾难程度而言,实质上足以构成一切的肇因。那件事发生在七月里一个闷热无风的周六,那时我七岁,是它为正常的家庭生活画上了句号。直到现在,将近二十年岁月过去,我发现自己依然很难对其形成任何一种观点。

关于那件事,你所能发表的唯一积极评价是,至少一切都结束在一个高昂的音调上。因为在事情发生的头一天——我们作为一家人团聚一堂的最后一天——我的父母得知,我的“另一个”兄长——除马特外的那个——通过了师范学院的考试,拿到了入学资格。卢克的成功在某种程度上是个意外,因为委婉说来,他并不是个聪颖勤奋的学生。我记得在某处读到过这样一条理论,大意是说,在一个家庭之中,每一位成员都自有其角色——“聪明的”“漂亮的”“自私的”。你的角色一旦建立,一时半会儿你是无法摆脱的—不管你做什么,人们都会用固有的印象来看待—不过根据那条理论,在初始阶段,你对自己将扮演的角色拥有一定的选择权。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卢克一定在人生的早年就已做出了决定,他真正想要扮演的角色,是“问题成员”。我不知道是什么影响了他的选择,有可能他听过太多次曾祖母和她那只著名书托的故事。那个故事一定早已成为卢克的人生烦恼之源。

(《乌鸦湖》[加]玛丽·劳森/著,陈磊/译,译林出版社2023年7月版)

原标题:《一封来自乌鸦湖的信,打开沿着时间逆行的成长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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