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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仕忠|乡村六记(三):斫柴记

中山大学中文系 黄仕忠
2023-10-19 11:04
来源:澎湃新闻
私家历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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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在首位,可见重要。

对于农家来说,在没有煤、没有电,也没有燃气的年代,煮饭作食,可依赖的唯有柴禾。

我们网山大队由两个自然村和几处散户人家组成,又分成两个小队。南面是连绵的山岭,那是会稽山的余脉,高约百米,主体为砂土,略显陡峭,但柴木茁壮。据说1957年前后,在将“新江连”拆分的时候,我小舅积极为本队争取利益,而以杨村为主的新山大队,村里人心不齐,再加上网山大队更近山峦,柴山本来也多,所以从那时起,我们的柴薪,比“凤山”“新山”这两个大队要丰足得多。我们几乎全年都能用毛柴煮饭煮猪食,过年舂年糕,还有柴爿可用,杂木、柴爿都能积为木炭,冬天可以生火焧;而杨村人大多用的是绵软不耐烧的稻草。平日家中主妇独自一人做饭,既要在灶头炒菜,又得管灶下的柴火,赶上赶下,须得手脚麻利。若用柴杆,粗壮耐烧,还可对付;要是用稻草,窘状便难以描摹,待得一顿饭做好,不免“灰头土脸”。

柴山斫一回至少需隔三年,那柴才能长得粗壮。我们村通常是三四年一换。据说陈昂人是五六年一轮换,所以柴薪粗壮结实,卖到枫桥镇上,颇受欢迎,人称“陈昂大柴”。但随着人口增加,柴薪渐不敷用,于是变成两年一斫,甚至一年一刈的,结果放眼望去,山头秃如癞子,仅见嫰枝与茅草而不见柴丛,其实不是“斫柴”,而是“割草”。

这柴,也是村人的财源。若能把干柴卖到栎桥窑厂,每斤可得五分钱,而一名“全劳力”(标准的男社员,具备完整的劳动能力,妇女则为其六成),一天可得十个工分,但在“分红”最低那年,才值三角五分钱,只当得七斤干柴。

当然,队里明令禁止卖柴,但也有人在半夜里偷偷地拉去卖。有一次队“革委会”主任天龙获知村中有家兄弟去卖了一车柴,便带了“大队革委员”的介绍信去窑厂查证,谁知那纸签的居然都是天龙的名字,只能不了了之。

我们烧的柴,都来自生产队的柴山,每家所获柴薪的多寡,其实不靠努力,而是要看自家在“分柴山”时的运气。

生产队通常在夏、冬季节,分两次柴山。全队分成十个小组,每组按人口多寡,由两三户人家搭配组成。生产队长预先确定本次拟分的柴山,通常选取一两里长的山林,分成十块。

我见过一次“分柴山”,分的是“十馒头”。这一片山头连绵起伏,如同十个粘连着的馒头,所以取了个很形象的名字。分块时,站在山脚下,先观察判定山上柴草的稠密情况,有无突出的岩石,再经讨论,确定块状划分时的走向,然后由十个社员,手执勾刀,在山脚下按一定间距站定,从下往上,边爬边用柴刀斜着劈砍柴木,拦腰而断,作为区块之间的界线。通常小枝则砍,大树则削皮为记。听得一声令下,但见人影窜动,勾刀翻飞,不过一盏茶功夫,便到山顶,划分完毕。

晚上在村的队室里,各小组派人抓阄,确定区块归属。次日组中各家再分配各自的区块。然后全队男女老少齐上,从下往上斫柴,把柴木斫下、砍翻,再用藤条或荆枝扎成一捆一捆。眼看着如刀剃头,青翠的柴山转眼变成光头,露出密密的柴脚和堆积多年的枯朽残叶。

由于山岭的地势如馒头般起伏,低凹处泥土厚实,柴木稠密茂盛,凸出的山坡上,柴枝稀少,茅草遮地。所以运气好时,柴木丰茂;运气不好,则只得稀疏灌木。但“运气”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村人脸上,可见有羡慕,而未曾有抱怨。

馒头形的突出处,其势陡险,岩石风化,若不小心,便会踩蹬下石块,在柴被斫尽之后,无可阻挡,滚滚奔跃而下,很是危险。有一次我父亲不小心踩到一片碎石,连忙提醒喊下方的人小心,那石块在别的岩石上一碰,再跃进,散成数块,下方的山腰间的汉根闪躲不及,被其中一块碎石擦到了胸口,当即出不了声。幸好骨头没断,只是胸口有些疼,休息了两天,我父亲赔了些误工费,付了药钱,才算了事。

山脚下便是山谷,有可供双轮车通行的道路。村人在山麓平缓处,用“冲杠”(两头削尖的竹杠)把柴捆戳起,挑到车边,便可装车。山上多有天然生长的松树,大或如斗,小则如椽,禁止砍伐,但可刈去松枝而留其伞盖。青松之枝甚沉而多弯曲,成捆后内多空隙,“冲杠”刺入起担时,会顺杠而溜,一边重一边轻,遂致脱杠。常常见人半天扎不起杠,满头大汗,窘境可怜。

山腰以上,坡陡难行,村人就将三捆柴用粗麻绳扎紧,让其滚动至山下。但滚动之中,柴脚绊扯,枝叶扯烂散出,每捆总会损失若干,令人心痛。所以只要有下山的路径,大家就宁愿挑着沉重的青柴下山。无他,人力贱而柴薪贵。于是在斫得光溜溜的山脊上,一担担青柴耸动,沿着蜿蜒的小径而下,远远看去,犹如蚂蚁搬家一般,也成一道景观。

我最初上山帮忙,大约是十一二岁,只是去送午饭和点心。那年冬日,阳光和煦,父亲兴致很好,坐在向阳的地方吃着冷饭,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对父子在山上斫柴,儿子忽发异想,问道:“阿爹,皇帝斫柴一定是用金勾刀吧。”他爹说:“你个寿头(傻瓜),皇帝哪里用得着斫柴,他么,就在朝阳个地方,日头孔儿晒晒,葵花籽儿剥剥,就好啦。”

在十馒头、蟹钳湾、思竹坞等处的山顶处,从柴丛间还能拣到成排的子弹,或是一个个散落的弹壳,已经铜锈斑斑。父亲说,抗战时,中国兵与日本佬在这里曾有一场激战,最后不敌溃退。我不知有多少中国军人战死于此,从来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大约是忽然奉命开拔而来,又在弹雨中溃散而去,唯有这零星的弹壳,还有呼啸的松风,似是在诉说他们当年的故事。

斫十馒头那次,我已经十五六岁,既斫柴,也挑柴。挑着一百多斤重的柴担,在布满柴根和泥坑的隐约小路之间,转辗挪动,用“跺柱”往下探路,一步一抖地下行,汗如水流,膝盖颤抖。当肩疼不胜担压之时,就用跺柱撑住柴担,肩膀甫得松懈,膝盖则像弹簧一样颤动起来。如此这般,好不容易到得车边,把柴担一掀,仿佛扔下一座大山,然后大口喘气,犹如跳到岸上的胖头鱼。

这样的经历,还有龙头山岗、老虎尾巴、韭菜湾等处。因为修建了“五联水库”(五个大队联合建造的水库),右侧山岭无双轮车可行之路,所以只能沿着山腰小路,把柴担挑至大坝脚下,才能装车。这样每趟足有四五里路,挑得几担,便肩膀疼痛难忍,或是担压肩头,喘不得气。

柴山离村有三五里远,也有远至七八里者,可用双轮车拉柴而回。但车肚内只放得一捆柴,其余十余捆,则层叠横放于车栏之上,用麻绳扎住。这柴车横宽丈许,上重下轻,山道不平,唯见其颤颤巍巍,左右上下大幅晃动。山道一边为山,一边为涧,或是水田,道窄车宽,拐弯处车尾若不小心抹着山脚,反弹回来,便会将车掀翻入涧。有时路一侧或有“凼沌”(低陷的泥坑,因泥水冲刷或车轮反复滚压而成),须抵住车尾的拖泥,慢慢让轮子挪入坑底,再用力拉出,否则,轮子骤然入坑,双轮一低一高,柴车侧倾,便致翻车。所以时常见到翻车场面。幸好柴车翻转时甚是缓慢,拉车人能顺势从车杠下脱出,所以很少伤到人。

有一次,我送饭去山上,远远看见“五联水库”大坝左侧的大斜坡上,我中学班主任郭老师的儿子和媳妇正拉着柴车下坡。他是中学的民办老师,不擅农活,但斫柴是大事,必须自家亲力而为。因为力气不足,他未能掌控车速,柴车快速下溜,左侧轮子落在一块凸出的山石上,右侧着轮处却是一个低凹,于是那柴车朝右侧缓缓倾斜,小郭老师死死抵那拖泥,但左侧拖泥早已翘起,单靠右侧一条,无法刹住,当倾斜的柴车重心超过了右侧车轮时,柴车就翻出了车道。后面推车的人想要拉住柴车,也差点被车扯走。这右侧是十余米高的陡峭山坡,下方是水库流出的水道,我就站在路下方,远远看着这柴车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左侧弹起,腾身,向右侧倾,翻一个滚,触碰到突出的岩石,再次弹起来,缓缓地在空中转一个身,无声地掉落深涧。那车轮也从车下脱出,在空中翻转,做着体操式的转体动作,一侧胶轮落到地上轻轻一弹,再次腾身而起,跌落入涧。幸运的是,人都安然无恙。

柴捆从山上拉到村里,会先在生产队的晒谷场上放几天,待其稍干,才收归各家。这时晒场上柴捆竖立,各自扎堆,高过成人,密密麻麻,犹如迷宫,待到黄昏时分,便成了孩子们玩耍的游乐场。我们在柴垛间做“匿人”(躲猫猫)游戏,藏匿者巧计百出,找寻者则如猎犬觅兔,找到时的欢笑声与被发现的惋惜声,此起彼伏,构成我孩提时的美好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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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音壁】

黄仕敏(家姐):就是这个样子,挑柴的镜头就像在眼前。

谢景蕴(表嫂):仕忠好!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写出如此美篇。感谢分享。虽然我没有到山上砍过一次柴、挑过一回柴,但看了你的文章,当年人们对分柴山时的一些话语还是有印象的。我知道砍柴是一件非常艰巨而辛苦的活。我因出生在城镇,山不太会爬,尤其是你说的这些山名,我听他人说过,但山具体在哪里,我是不晓得的。

我曾记得那年也是在这辰光吧,山上漫山遍野长满了野笋,妇女们利用下雨天挣不了工分,于是拿着长裤,纷纷上山拔笋,不到半天时间,只见整条裤子里都塞足了笋。那时没有蛇皮袋,为了拔笋方便,人们奇思妙想,竟然用长裤代替袋袋来装笋。我见了也蛮羡慕,于是有一天我跟随她人去拔笋。只见山上长满了茂密的树木,人根本无法行走,带我去的人没多久就不见。我只能小心翼翼地爬着,眼前看到的都是松树,春风吹发出巨大吼声,我胆怯了,笋没拔成,只好一人返回。

常言道上山易下山难,真的下来时好难啊!无奈,有时只要见到有沙石较平整的地方,屁股当脚滑下去;有时看准一棵松树,跌跌撞撞冲下去抱住它。哇!松树上有好多蜈蚣,又把我吓煞了。从此后我再也没去山上拔笋过。现在回忆起来,也是蛮搞笑的。哈哈!

黄凤仙(堂妹):对于斫柴,我们还是有记忆的。小时候我们专门在柴垛里躲猫猫呢。

骆建平(高复班同学):看完了《斫柴记》,使我想起了以往务农时的经历。我个人觉得干农活唯斫柴和割早稻最苦,甚至有些怕,但又是最具吸引力的。早谷起了,就能吃上饭,就不用说了。柴,对我们枫桥镇上的人来说,更显金贵。

有一年过年前,家里仅有六块钱,父亲问我们三兄妹:“这钱买肉还是买柴?”我们三人吃尽了捡柴、扒草的苦,异口同声地说:“买柴!”宁可过年没肉吃。

袁宝成(广东省政协):深有体会,很有同感。

张涌泉(浙江大学):我也干过这活,不容易啊。我老家在义乌华溪,砍柴的大山,应该跟诸暨交界的。我小气薄力,挑担子不行,捆柴是个技术活,也不行。

黄仕忠:肩头犹似山一重,膝盖打颤步难挪。松枝柴捆最难挑,一头挑起一头落。叫天不应,叫地无门。

张涌泉:就是,我的柴担得请老师傅帮忙捆好,我只能现成挑两小捆。

周其奎(中学校友):黄教授,邻近三村砍柴要数我们洄村最有名,我们幼小就上山砍柴,挖柴子部头,爬松毛丝,我们的柴山在青岭水库里面,永联村煞里坞里边的山都是我们洄村的,来回二十多里路,全靠挑出来。洄村人的柴担很特别,是横飞担,别的村塘是不会挑的。我们的柴担挑起来很漂亮很轻松,能多担一些斤两,我们都是这样挑,而赵家花明泉村就不同,他们是拖柴,肩膀上拖着两捆柴,着地拖下来。

朱岩桥(中学校友):我第一次挑柴担,七八岁,四十斤。受到父母和村人的赞誉,永远难忘。缚柴是个技术活。

周其奎:我不是吹牛,我捆的柴很紧,而且齐,一般人捆不起来,我们洄村是六捆组合的横飞担,其他村做不到。

刘勇强(北京大学):故事套故事的那个皇帝斫柴金勾刀,虽然不过百十字,却点出了小民希冀从艰辛生活中超脱出来的苦中作乐,那种乐是卑微的,也是实在的。

吕立汉(杭大同学,丽水人):你写这类文章,在我们这个年龄段很能引起共鸣,年轻人则未必喜欢看噢 。话说回来,晚辈喜欢不喜欢,随他们就是。对我们自己来说,则是略带苦涩的乡愁记忆。或许几百年后,又会是难得的、弥足珍贵的史料呢。

你我都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穷苦人家的孩子,读上大学也是祖坟冒烟,祖上烧了八辈子高香的结果,所以吾辈对生活会特别容易满足,工作相对于城里人来说会更加地敬业。关于斫柴,我有太多的故事,今后有时间慢慢跟你交流吧。

魏小婉(中学校友):真能写。我十二三岁就开始打赤脚上山挑柴,暑假在家,外锅做饭,里锅烧猪食,都是用的稻草。

王茂根(中学校友):《斫柴记》让我想起了少年时光。改革开放前,烧菜做饭都是要用木柴火烧的,用稻草作柴火材料也是常有的。读初中时,我也去过几次山上斫柴,是跟随父亲去的。斫柴挑柴最远的地方,是去网山大队南侧山坳里小溪寺所在山上斫柴,离家约有六里路,这个地方是王家老祖宗的寺庙,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军队曾在此地抗击日本侵略者,现在小溪寺寺庙遗址还有留存。

周小海(中学校友):《斫柴记》勾起我们一段苦涩但并不怨恨的回忆。从如何分得柴山,到劳力工分、斫柴险情、翻柴车等等,没有经历过,断然写不出如此细致入微的文字。

赵国瑛(中学校友):关于柴草短缺的解决办法,我有三点记忆。一是去山上拽松丝(毛),山脚边割茅草晒燥。二是去田塍上扳桑树篰头,拗桑杆。三是趁无人之机将用来做草籽种田拦着的毛竹片拔得来当柴烧。当然也可以谓之“窃”。我真正斫柴,只斫过一趟,才枕头那么两捆。那把勾刀割卵勿出血个(刀口极钝,砍不动柴)。

潘培忠(中山大学,福建人):读来很亲切,我也常听父辈上山砍柴的故事。家父小学五年级就辍学了,先是在家带妹妹,后来跟伯伯两个人,每天早上四五点上山砍柴,挑回来卖掉作为养家之资。与老师所写虽不太相同,却都反映了特殊年代穷苦百姓的艰辛。

李万营(安徽师大,湖北人):读来亲切。回想起小时候,家里烧柴,麦秸、玉米秆之外,有时是去田边地头割野棘等低矮的灌木,在野外晒干,再背回家里。赶上山里伐木卖木材,村民也可以去捡树枝桠回来烧。上小学时,每年入冬,学校会组织我们去山里捡松球,送给上级教育部门冬天烧煤炉生火用,学校也留一些烧水用,有一年还称重记数算账,后来给我们发草稿本作为报酬。那时我身体虚弱,又不会爬树,所得很少。小伙伴能上树摘,又力大能踹出烂树桩来,所得总是比我多,让我艳羡。

陈艳林(学生):《斫柴记》让我想到之前的《买树记》,都是自然给予我们的恩赐。在特殊年代则是一段段故事,随着人们生活的改变,这些故事也越来越遥远了。

蒋志毅(表侄):惭愧,因人太小,斫柴我没有太多的记忆。只记得初中时周末与同伴到国家林场偷栗子,必须不走寻常路,翻过一片斫过的柴山,哪晓得斫过的柴根、竹脚,个个变成了竹签阵、柴签阵,蹑手蹑脚中,还是捅穿鞋底,脚板扎了个透心凉,除了疼和血染的脚板,最让我肉痛的是才买的当时最时髦的“少林”鞋就因为这个窟隆变成了旱鞋。

另外,斫柴后,各家的柴都得在村里的稻地堆着进行晾晒降水。为了通风,这样的“柴山”必须有一定技巧,搭得高、稳,同时留有缝隙进行通风。这样的柴山就成为了“野杰保”“豆子毛”(诸暨话淘气男孩的昵称)的天堂:躲猫猫、玩打仗,这个时间稻地里到处洋溢着孩子的欢声笑语和大人们的呵骂声。

我爸爸也像郭老师一样连车带柴跌入溪中,据说摔出了世界水平。但人一点没事,有惊无险。我没有亲见,只是听说并自己想象了一下。

黄仕忠:这冲杠要串好柴,撑起而成横担,蛮难的。我十一二岁到十四五岁时,上山去送饭,到十五六岁就要挑柴担了。因为有父亲和哥哥指导,做得还好。我父亲做事认真,是做农活的好手。做的时候,往往会解释一下,作示范。倷两兄弟没人来教,所以困难可以想见。

何桥:种好,苗壮,土肥,阳光充足。你的人生,好学为伍,钻研为好。接触一事专注一项成就一业,生命能量绽放,事业精彩辉煌。

黄仕忠:不敢当。回想起来,我父亲有耐性,做事认真细致,遇事不急不躁,确实影响了我一生。也许本来就出于遗传。

陈利萍(杭大校友):关于小时候烧镬窠的事,我这个枫桥人完全不记得了。我严重怀疑自己的脑储存功能可能已经失效了。小时候哥姐罩着,妺妹护着,干活的确不是很多。

景李虎(博士学弟):趣味悠长:鞋子在自己脚上,趣味在自己心中。我们家乡没有山,砍柴是把镰刀别在裤腰带上,光脚爬上笔直30米高的白杨树砍树枝。

张靖龙(杭大系友):我们村没有山,一年到头烧稻草。稻草也烧完时,只能到有山的地方,边边角角,尤其是溪涧等处去割刺,就是长刺的小灌木,满地爬的。如果能割到刺,拉着车回家,几十里地总是很开心的。刺的火力,比稻草猛而持久,只是烧的时候抓刺的左手要戴一副很厚的手套。那时候也没觉得什么苦,从小到大,一直都知道世界上有三分之二的人民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呢!仕忠兄家那般烧柴火的生活,在烧稻草乃至常常稻草不够烧的人看来,无疑是天堂!

胡鸿保(中国人民大学):农村童年生活故事多。我插队时,烧柴也是一大生活难题。因为我们村在云南平坝里,反而是插队在山区的穷,工分值低,但烧柴不是问题。

吴朝骞(杭大同学):很有意思,似乎也在现场。我没有经历过砍柴抓鱼,伪装的城里人。烧煤球之前,温州城里也是烧柴的,我家里原有柴灶。柴火来源有二,一是计划票中有柴票(忘了官称),二是沿街叫卖的砍柴人。

说来有趣,家里做凳子、桌子的材料也来源于此。市区很小,又没有山,没有柴可砍,只好这样了。隔壁一个独居的老太婆,人称“砍柴姥姥”,有时也会送柴来卖,是不是偷砍附近华盖山的树,不得而知!烧煤球是一大进步,居然可以封火;烧煤气更进一步,不要封山育林就绿水青山了。

读附录中许贺龙兄大作,想见一亭亭玉立的小伙,挑着一担柴火,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行,很喜感!

吴振武(吉林大学):哈哈,我从小家里有煤气,觉得这都是自然的。其实那时上海很多地方不通煤气的,我姨家在老城,就是用煤球炉的,我每次去她家,都主动帮她生煤球炉,觉得好玩极了,小孩子都爱玩火吧。

一早起来,家家都先要生煤球炉,火引子,先是纸,再是柴,最后煤球,整个弄堂浓烟滚滚,那时根本没人提环保之类话题,都觉得很自然,生煤球炉,也是人与自然哈。

黄仕忠:饭都不能吃饱,哪个吃饱了撑的,去管个种闲事。

吴振武:那时,每条弄堂都有一口井,每周四早晨,大家出来打扫卫生,就用井水冲刷地面。夏天用篮子把西瓜吊井里冰镇。后来研究出来,说上海地面沉降,是用地下水过多,井就全部封了,最后也都填了。

黄仕忠:我们的岁月已经过去,所以这类物事也都要成为过去。下一辈人自有他们另外的记忆。就像洪水漫过的水田,每一次都会盖上一层淤泥,也许会成为未来考古的剖面。

赵建中(杭大同学):看了斫柴记 ,很有意思。我小时也做过这活,当时莫干山遍地是树木竹子,但活树不能砍,于是需要爬到树上砍枯枝 。为此我爬树的本领提高很快。

倪建平(杭大同学、同乡):写得这么细,在我们这些过来人看来,惊叹你的记忆力,也会觉得有趣。但在年轻人来看,可能会有两种感受:一种作励志故事看,叹父辈走出山里不容易,当更勤奋努力;另一种对比当下,遇上幸福的年代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回味更有趣。

李思成(国家图书馆):原来砍柴也有这么多讲究,真是生活处处是学问。以前还以为烧柴都一样。小时候也去农村烧过灶,觉得树枝都差不多,结果烧柴还有这么多区别。

陈骥(钱江晚报):绍兴余姚一带的毛笋特别好。不晓得柴禾也要讲究。

孟彦弘(中国社科院):写得好。山西有煤,所以不大能理解南方人烧柴烧草。读了大作,才有了切实的感受。

王芊(中山大学):在靠“运气”分区块砍柴的年代里,人们只有羡慕,而未曾有抱怨,那碎石跌落的危险、挑柴的艰辛,也似乎只有勤恳,而无怨怼,或许也只有在这样的年代里,才会有“皇帝斫柴用金勾刀”的异想吧。

学生觉得您的写作,内容和风格都很独特:文人一般无此生活,农人一般无此笔墨。

黄仕忠:这种农村活计,小一辈是没法知道的了。所以,需要有我这样的“新锐乡土作家”来写农村的社会生活史。

吴承学(中山大学):新生代乡土作家!很喜欢。

王贺(上海大学):此篇隽永,去史而多个人记忆,更近乎文。

程芸(武汉大学):我们江西南城把砍柴,似乎也叫“斫柴”,斫音如剁,入声。记得,小学二年级某次语文考试要写一篇日记,我不知怎么,就写了和邻居家的小孩上山去斫柴。表姐小英是语文老师,一边抖着卷子,一边大笑着问我母亲,他啥时候上过山,斫过柴?引得一帮批卷的老师们哈哈大笑,然后她又说,编得很好,给个满分吧,于是,整个教室欢声笑语,其情其景,犹在眼前。那时,我并没有丝毫的难为情,似乎还有些沾沾自喜。后来慢慢长大,写作文还是要经常瞎编,却从没有得过满分。再后来就明白了,文学来源于生活,像我这样家门就在校门内的,没有真实的生活,就只好虚构生活了。

赵维国(上海大学):我小学时适逢七十年代初,在河南农村生活过五年。读您的文字特别有代入感。再加上您的文字很平实自然,娓娓道来,似乎回到那个时代。

郦璋瑜(同乡小友):黄老师的文章总是以事写情,以人见心,把童年、少年、青年时期的故事娓娓道来,让我好像也随着您的经历一起,体会了一遍他人的人生,有温度,有力量。且内容对我来说是很新鲜很新奇的。

沈澜(杭大同学):毛山大柴烧油焖笋,哎呀,太馋人了。

方一新(杭大同学):这些农村生活的人和事,非常珍贵难得,是很好的社会史料。吾兄白描勾勒,真实生动,生活气息非常浓厚,确实应该写出来,结集成书,以飨读者。

王延荣(杭大同学):真切耐读,年轻时经历过斫柴辛苦,如今是吃糖茶话。不过只要不封山育林山里人有柴斫,就有生计。可当时不允许斫柴伐林,山区人比水川埭生活苦。吃糖茶,话苦话。

高薇(中山大学):您这一篇的很多描述,我其实读不太懂。在我们九零后这一代,煤气灶伴随着我们的成长,直到换成现在统一管道输送的天燃气。我们大部分人没有烧柴的生活经验,不知晓大柴小柴的好坏何在,更不曾听说过分柴山、勾刀翻飞、踏裂碎石的种种。虽然读得懵懵懂懂,但也是十足趣味:砍柴担柴这么苦,回忆却这么温暖。

向双霞(长沙理工大学):毛山大柴粗壮结实,火力旺盛,烧出来的油焖笋和红烧肉肯定味美。斫柴的过程有点点小辛苦哦,偶尔也有些危险,但是在“得柴”的欣喜面前都不值一提。现在已经很少有机会能吃到柴火饭菜了,柴离我们的生活也越来越远,但柴火饭的味道是煤气和电磁炉无法达到的,或许就是这份味道里有回忆的滋味吧!

赵延芳(杭大老师、同乡):简直妙不可言!我绝对应是你《斫柴记》的真知音,因为这些我都干过太多。只是没有你们网山队规模宏大,我们队里也没有你们柴多。你说来车装人挑,浩浩荡荡,抓阄分山,备极详尽。细看字里行间,更有无穷余味!砍柴次数,我肯定比你要多,只是我缺眼界,只能写写自己砍柴,还有一点烧镬递柴经验。你比我小好多岁,观察砍柴这么全面,是否有点“人小鬼大”之嫌?真有点儿不敢相信,你哪来的这许多砍柴实践?

李舜华(广州大学):@黄仕忠  您这是少年的记忆,还是后来向父母乡邻的问谈,如何记得如此细节?  

黄仕忠:这里的大部分是我自己的经历。是亲历记。

李舜华:即使亲身经历,也往往人在其中,不明所以,何况细节?所以我一直疑惑,莫非这些年一直在聊乡情乡事?记忆往往都是在后来的叙述中不断深化细化的么?

林鹤宜(台湾大学):当然是有文学创作的成分吧!

廖奔(中国文联):首先得有生活经验,否则劳动细节哪里体味得出!创作成分主要体现在修辞布局上。

李舜华:创作易,历史细节不易。这是有心人方能做的事。

黄仕忠:舜华所问的问题,我与杭大师友刚有聊及。赵延芳老师说:砍柴次数,我肯定比你要多,只是我缺眼界,只能写写自己砍柴,还有一点烧镬递柴经验。你比我小好多岁,观察砍柴这么全面,是否有点“人小鬼大”之嫌?真有点儿不敢相信,你哪来的这许多砍柴实践?

我说:我那时年纪小,诸多事情都轮不到做。有父亲在前,有哥哥姐姐顶着,大约也让我有许多旁观和思考的机会。我很小就体会到能把自己抽离出来,像是一个第三者在冷静地旁观。现在也很想知道,是否灵魂穿越、投胎之类。

我有时候还在想,某件事情,我将来要把它怎么做,并且不断提醒自己,想像未来时,哪些可能用得着,所以在脑子里过几遍,让自己记住。像我之前写的《买树记》,有过多次在脑海中复盘。因为我无数次告诉自己:这个很重要,不要忘记,我将来一定要把它写下来。

复盘,就是怕自己遗忘。写作,则需要等某个机缘。在我没有写作的把握之前,不敢随便写,怕糟蹋了这故事。但我确实一直在想:终有一天,我要把它们写出来。因为我在那时就已经能够觉察到这故事的意义。所以《买树记》实际所写的买树过程与心理,与当时所想的,几乎没有差别。当然,这些深藏心底的东西得以写出来,也是因为有了一个被触动的机会。对此,这里就不展开了。

李舜华:这是关键,前云“有心人”,即此谓也。复盘是您的口头禅?我现在和学生也用。我想被我说中了:果然不断在复盘。

黄仕忠:@李舜华 但复盘,毕竟只限于几次重要的经历。其他,则是写作思绪稍顺时,忽得妙思,找到一头线索,将一些零星的碎片,片段的镜头,都剪辑串联了起来。此篇《斫柴记》属于后一类。还有些内容、题材,迟迟不得写,便是碎片过于细碎无法拼接成形,无法穿针引线。我其实不仅仅是为了表达有趣而写作,因为凡有所写,皆属有所“寄托”。

刘勇强(北京大学):重读仍新鲜。一石千层浪,涟漪也风流。

杨早(社科院文学所):民生焦苦,如画可拟。

陈文新(武汉大学):真有文化!我们都叫“砍柴”,没想到还有“斫柴”一说。

张宏生(香港浸会大学):没砍过柴,但见过砍柴下的人,扛着高过头的柴禾,走在崎岖的山道上,但他们有此事,无此笔。分柴山一段绘声绘色,尤其生动。

张慕华(中山大学):年少吃苦是磨炼回忆中的苦痛被时光过滤后,剩下的都是眷恋与不舍,令人感怀。

黄灵庚(浙江师大):写得有点意思。六十年前,我上中学时,每星期天都要上山斫柴;来回往返五十里,其中一半是山岭,只能容一人,陡隙又惊险,比老兄艰难多了。年轻时吃点苦有好处,以后工作中遇到各种困难,想想当时情景,便涣然释怀。

陈侃章(杭大同学、同乡):哈哈,仕忠,斫柴我大概算是“高手”,加之稍长你几岁,斫柴经历估计比你长。从山顶先拖两捆柴到山底,然后重新捆结实,用冲杠平挑回家,一般得150斤左右,有时候要达200斤上下。我的左膝盖曾被斫柴刀误劈得露出白骨,照样挑柴回家。只不过膝盖上从此留下了“功勋印记”。

吴先宁(民革中央、诸暨同乡):三年柴禾就能粗壮啊?要按一般语言习惯对于“粗壮”的理解,那么要谈得上柴禾的粗壮,起码十年!不是骗你们山下人,你作为少年确实是不明白,新生三年的柴,就像白菜那么嫩,我砍过三年的柴,那是“文革”中没办法,竭泽而渔,见绿就砍。——见绿就“割”,都谈不上“砍”。当时的山都是光秃秃的。

黄仕忠:童山皆濯濯,稻草来烧饭。肚皮空落落,不惧减肥难。

斯孝林(重庆友人):小时候在老家,我们那里也是这样的,山上除了几棵大树,全都是光秃秃的,每天放学都要去弄柴火。

俞晓东(浙江同乡):幼时记忆。我八岁就开始砍柴管家里烧的。父亲砍来的卖相好,可以赚钱。从一个小枕头大,每天两把,一直砍到一独轮车两捆柴,差不多400斤。现在动不动腰疼,也是那时落下的病根。左手手指如今刀疤清晰可数。 

李舜华(广州大学):一部斫柴记,又是一扇经济社会史的窗口。我们少年时期自己也斫柴,但还是要向乡人买的。买来了,便堆垛在墙下。南方雨多,便得搭一个棚子;好的话,便是修间柴房,做家里的储物间。可惜不如黄老师记得这么清楚。买卖柴的价格当年似乎也未曾关心过。

印象深的是,经历过物质匮乏年代的母亲,对储物总是有恐慌感,所以家里买的大柴总是满满的,直到用煤气很久了,大柴还堆垛了好多年。

熊星(海天出版社):我终于看完《斫柴记》了。回音壁太壮观了!还有接龙,勾起许多人的回忆。我家也有类似的经历。

小时候,家里灶台边整整齐齐码了足有几百斤劈好的木柴。那是我父母从山上半砍半捡、一捆一捆挑回来的,或许是获得的过程比较艰难吧,有点舍不得烧。总是先到家门口那棵合抱之木下拾些枯叶树枝,引火先烧着,最后的结果,就是随着时代的发展,那些柴失去了用武之地。我妈妈近些年都偶尔会念叨起那些柴,感慨万千。

俞宁(西雅图友人):我在北外读研的时候,有个西班牙语系的同学,是广东山区来的。也是说离家近的柴山砍秃了,要翻过一两道梁,到远处去砍。他后来告诉我,他在家乡有个童养媳,后来他介绍给自己小学最好的同学,等二人结婚后,他才得以在同学中找了一个女朋友。

张均(中山大学):我们小时天天寻柴,但没有这么好的硬柴,主要是用耙子收集松针,非常好烧。

李舜臣(江西师大):江西人把砍柴也叫“斫(duo去声)柴”。我父母是知青下放,在一个垦殖场,四面大山。我那会儿不满十岁,但不知怎么很喜欢斫柴,其实就是想到山里玩,采野果,捉小动物,柴倒是没斫几根。黄老师的文章,娓娓道来,非常亲切,令人陡生旧思。

章丹晨(伦敦大学):小的时候学自己扎头发,妈妈、外婆都会说要像“缚柴介”绑起来,看了黄老师的文章和大家留言,才感受到捆柴要用到的力量和技术含量呢。

王瑷玲(高雄中山大学):谢谢分享,真了不起,您不仅能文,还能砍柴挑柴,真是文武双全。带着乡愁的儿时记忆,虽然苦乐参半,却是生命的无尽宝藏啊!

另,题外话,高雄中山大学就是在柴山,面向西子湾。所以柴山我觉得特别亲切,柴山就是猴子多。哈。

赵国瑛(中学校友):1977年,曾去斫过一次柴,是生产队的柴山,离村约有三里多路。记得当时离村较远的山,或插花在别村地界的山,都有一个“管山佬”,常年住在山上。一是尽巡山之职,二是生产队派工去山上干活时,管山佬住的山房可以烧火做饭,解决干活人的吃饭问题。当“管山佬”的,一般是孤寡老人、上年纪的男性劳力,家中拖累少,可以长年居山。

管山佬的生活相当寂寞,没有任何文化生活,甚至没有电,油盐酱醋当菜是常事。鱼肉荤菜是基本没有的。我记得有一年去离村十余里叫捣臼湾的地方做生活,生产队去了十多人,中午在山厂吃饭,就只有红烧冬瓜一只菜,生活清苦可见一斑。

再说我七七年曾去过斫柴,先划定界岸,然后开始斫。我因钩刀不快,只斫了枕头样的两小捆,约四五十斤。捆扎也是个技术活,然后用冲杠插牢挑下山。那天因柴山很陡,我发奇想,干脆不挑了,省点力气,将两捆柴滚下山,到路边再挑。这些柴由生产队的手拉车统一拉到村中道地,将这一天的柴集中过秤,再分给一家一户。青柴一般要晒几个太阳,才能储存成为备用柴火。

这是关于斫柴的点滴记忆。

周琦辉(中学校友):我们那里柴挑都没法挑,山陡道窄,都是要背的,生产队做纸要烧白竹,柴禾需求大,虽然安排劳力频次高,分到户的柴不多,都是青柴,烧饭时苦头吃煞。

纪德君(广州大学):羡慕你们那里还可以砍柴!我小时候很少砍柴,因为没有柴可砍,只能锄点草皮,晒干了,当柴禾。

虞卓娅(杭大同学):细读了一遍,乡土风情扑面而来。有艰辛,有危险,也有真切的喜感。我没有砍柴的经历,但作为小镇上的人,有买柴、烧柴乃至劈柴的体验。有一种又细又干的茅草柴(我不知道说得对不对),特别会着火,可以作引火柴;有些干枝柴爿,可以烧一段时间,所以烧火的人可以站起来同时到灶台忙碌,有时候我也会一边烧火一边看书。唉,从小把眼睛看坏了。

赵立彬(中山大学):我小时候家里烧草。每家一个草垛子,形状类现在面包店烤的长方形的面包。其实各家都是在一块公共区域比邻而堆的草垛子,小孩常在垛子间玩耍捉迷藏。一直没想明白,怎么没有人有意或者无意去拔别人家垛子里的草。

顾克勇(浙江理工大学):从小生活在鲁西南平原的农村,周围没山,也就没柴可斫。砍柴之苦之累的滋味,细读黄老师文章可以品得。最让我有感触的是写小郭老师的柴车翻到山涧的场景:

“远远看着这柴车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左侧弹起,腾身,向右侧倾,翻一个滚,触碰到突出的岩石,再次弹起来,缓缓地在空中转一个身,无声地掉落深涧。那车轮也从车下脱出,在空中翻转,做着体操式的转体动作,一侧胶轮落到地上轻轻一弹,再次腾身而起,跌落入涧。”

这场景很具有画面感,也让人感到真实,因为离得远,听不到当事人的惊叫呼喊;因为有柴,不是巨石,柴车翻转时相对缓慢。那细致的描绘无声缓慢场景,带给人的是一种生活艰辛的悲凉,跌落到山涧的不仅是柴车,还有小郭老师全家人一年甚至数载对生活的希望。

夏心言(四川师大):关于砍柴,我记忆中有一桩故事,是听我姥姥说起过的。上山下乡年代,我的大姨被分配往农村插队。一年后考试恢复,方才凭能力考出大山,回到城市家中。姥姥见到曾经纤弱瘦削的小姑娘,身材竟变得如成年男子般壮硕,惊讶地追问缘故。无他,在乡村每日挑一百斤的柴担子,两条手臂都粗了几倍!说起这段往事,姥姥又是笑,又是泪。

回想这件旧闻,我更加钦佩您文章中的乐观精神。一件使大人都头痛的苦活、累活,被您的少年慧眼参透出无限的生活妙趣和哲理!

蔡达丽(山东大学):挑柴的故事我从小爱听,听我伯父讲他们如何五点起床,空腹上山。但我在老师的文章里读出了别一番风味,那就是淡淡的乡愁,一个充溢着灵动记忆的往昔,一个我们这辈人未曾涉足但却想象过无数次的记忆空间。这个空间在我流徙他乡的境遇中无数次闪现,或是驮着沉重的背包行李,或是顶着无形的压力负重前行,“挑柴”作为历史隐喻,在当下的时空中被重新体验为记忆的异托邦。

“一担担青柴耸动,沿着蜿蜒的小径而下,远远看去,犹如蚂蚁搬家一般,也成一道景观”——当以体验而非旁观的姿态介入景观,景观也变成为了日后回味无穷的集体记忆与文化乡愁。

朱瑾怡(杭大80):我在中学时暑假曾给我下放的大姐烧饭,柴灶怎么也烧不旺。我也随她一起上山砍过柴,记得柴刀不够锋利,砍下一根树枝要花很多时间,手也划破。那时我姐姐想在农村表现好一点,可以被推荐当工农兵大学生。我姐真能吃苦。

by the way 我爸的老家是诸暨璜山。我也算半个诸暨人。我还有两个堂姐在璜山,都退休在家了。

蓝岚(丽水学院):听我爸说起过以前砍柴的经历,对我们这代人来说是从没经历过的事情。老师回忆的乡村生活,是与身边自然的一草一木无法分离的状态,字里行间带着浓浓的乡愁。

杨惠玲(厦门大学):须亲身经历,又有非凡的观察力、感知力和记忆力才能写得如此生动吧。您表嫂说的用长裤当袋子装竹笋,真是太可爱了,让我忍不住笑了。

黄老师小时候在山里捡过蘑菇么,会不会就此写一篇啊?

黄仕忠:捡蘑菇是小姑娘的事情,男孩子不做——主要也是没有。但我们去挖“地滑苔”,在带水的岩石泥土边上,形似木耳。

我们家自留地一棵梨树下,每年春天会长出一丛白蘑菇,味极美。至今怀念。

杨惠玲:“地滑苔”,我老家的山上也有,叫地蔓儿,长在苔藓上,薄如蝉翼,滑滑的,放在猪肉中煮,极美味。

松树下的草丛中会长一种松菇,洗干净了,和肉一起煮。除了盐,不用放任何调料,都芳香扑鼻,鲜美异常,是真正的山珍。

黄仕忠:某年春天上山斫柴,我父亲曾捡到一窝鹧鸪蛋,很好地改善了一次我们家的生活,如今还记得。

玛丽亚(留学生):看完了老师的文章与回音壁,把文章发给妈妈一起讨论了。妈妈还记得这些乡愁记忆,她说小时候经常跟着长辈后面左瞧瞧右看看,与您的描述相近,觉得很熟悉,但已经很久远了。我听母亲的描述、补充她的童年和乡愁回忆,觉得很新奇。黄老师定格了这些时过境迁的往事,学生确实未曾听闻过,现在了解到,觉得非常有意义!

吴元生(中山大学):总能拜读黄老师朴实尤如亲历的文章,很是开心;亚运会我们住在绍兴鉴湖大酒店,赛间溜了到会稽山的兜率天宫,游了鲁迅故居,歇脚咸亨酒店,学了孔乙己喝上小杯绍兴黄酒加一碟茴香豆……逛了柯岩风景区,看了社戏……漂亮绍兴,文化绍兴,很漂亮可惜兰亭、沈园、东湖等名胜还没来得及去,下回比赛一定补回来。

莫晓春(中大系友):把一件乡村寻常事描述得如此细致贴切、生动传神!读你的文章,会让人“羡慕嫉妒”(但不“恨”)。

时代大背景下的百姓小故事,让文章有了感染力和生命力。

公蒗蒗(山西师大):阅读这个系列的最大感触就是:笔触细腻,情感丰富。

彭波(杭大学弟):妙趣横生,极为享受。

徐大军(杭州师大):砍柴还有这么多故事啊,那个皇帝斫柴用金勾刀的小故事,有趣!

宋莉华(上海师大):没有砍柴的经历,不过读来却颇能共情。

黄凤君(同村):都是历历在目呀,太生动了。

安东强(中山大学):老师这个系列越来越精彩。

杜雪(北京语言大学):由“买树”而“斫柴”,变的是故事,不变的是山乡的风光和浓浓的乡情!

何桥(高复班同学):历历在目,栩栩如生,建议结集出版,必成文史大作。

陈学标(诸暨同乡):看您的随笔故事,好像回到从前,内容记忆犹新,可以拍成电影或电视连续剧。我儿子导演系专业,让他们去拍电影,在您的文学作品中挑选一部,授权翻拍成电影?

余芳(中山大学):看黄老师文章犹如看电影一样。

戚世隽(中山大学):新锐乡土作家!描摹得特别细致形象,宛若在前。这篇引起这么多的回应,可见勾起了每个读者的童年记忆!我记忆中就是我和小伙伴,拿一根长长的针线,在校园里穿梧桐树叶,穿了一长串后,回家撸下来烧火用,撸了后又出门串。也不过几十年,好似十分遥远了。

张奕琳(中山大学):吴老师说得好:“新生代乡土作家!”您当之无愧。您的文章除了是对这段历史的记载外,还经常收录了很多民间老百姓的小智慧、小故事、金句,充满着质朴的生活哲学。这篇文章的“皇帝斫柴金勾刀”可以和“皇后娘娘烙大饼”凑一对了。

黄义枢(浙江传媒学院):记得鲁迅在一篇文章中提到:浙江西部有一个笑话,“是大热天的正午,一个农妇做事做得正苦,忽而叹道:皇后娘娘真不知道多么快活。这时还不是在床上睡午觉,醒来的时候,就叫道:太监,拿个柿饼来。”有异曲同工之妙。

俞宁:有些学历史的朋友们告诉我,凡是回忆往事的文章里面有过于生动的外部描写和内心活动,都可能是写作时的个人渲染,不能作为可靠的史料。我很怀疑他们的说法,认为他们没有遇到个性鲜明、语言生动的人物,所以没能记住人家的风貌和自己当时的心理震撼。

黄仕忠:甚表赞同。因为印象深刻,那画面、声音、表情都可能保存如新。不仅是对方的,连自己的细微心理,也仿佛刚刚经历。

有些人的记忆,大约是记了“事”,但我记忆的是一个“场景”。所以我不笼统地叙述某事,而是写下这个场景。

俞宁:甚是信服。人和人不一样。我也是对事件本身不太在意,但是记住了场景和人物的音容笑貌。在记忆方面与您非常接近。

李颖瑜(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刚看完文章,斫柴的艰辛、劳累、惊险,以及孩子们在柴捆旁的玩乐场面,读来如在眼前。

从买树、造屋到斫柴,这是我们年轻一代不曾有过的经验,老师的乡土书写在描摹这些回忆时,也俨然勾勒出乡土社会中特有的人、物关系。我想,因为一柴一木、一食一粟都经由双手亲自创造,物的每一个细节、时间的每一个节点,便都饱含人的情与思、泪与汗。生存其间的人们大多习而不察,而老师从小养成的抽离旁观的习惯,以及敏锐的文学感悟力,让您成为了沟通乡土世界和现代世界的观察者和反思者。

我以往读乡土文学时,往往置身事外,仿佛在浏览一个异域奇观,但读七十年代台湾乡土文学时,不禁意识到乡土对应的不仅是一种生活方式,也是一种宝贵的生命经验和世界观,那种和自然万物的紧密关系,正是现代人所匮乏的。读您的文章,又让我再次深化了这种感触。非常期待乡村六记后续! 

殷娇(中国艺术研究院):黄老师每一“记”都让人离旧年旧事的了解更多一些,与其说您在书写回忆,毋宁说在描摹脑海中经年发生的场景,因为画面感十足,甚至能令人想象到慢镜头的动作。从自家买树、造物,到斫柴群像,从一个家庭到整个乡村大队的生活在您笔下一点点地立体了起来。期待这一系列的下面几“记”。

邢向东(陕西师大):读了以后,想起插队时在生产队干活儿的情景。黄老师写得太有情趣了!

接龙一  我的斫柴记

许贺龙(杭大同学):

爬了大半天格子,终于完成了一个回音,只是此回音太长,或许应该叫回波了。

或许是我与仕忠兄上大学前的生活经历太相似,他笔下斫柴的故事和诸多情节也似乎我也曾亲历,亏他妙笔写来,分外传神。四十多年前的苦涩往事,亦有些许令人会心一笑的趣味。感慨之余,也写一点关于斫柴的回忆。

我家所在的小山村,地处浙江东阳与永康交界的龙窟山脉北侧,开门见山、抬头见山,就是我们的日常。媒婆给我村小伙子做媒,“山多柴火足,一年到头有柴烧”,是向女方介绍时必不可少的夸口。我村把山分为两类:一是“真山”,是处于村周围的近山;二是“野山”,位于龙窟山脉南侧(靠近永康一侧),需翻山越岭十几里路才能到达。

之所以有此特殊的分类,有一个故事。多年前我家太太公上山斫柴,在一个叫“冷水坑”的山腰处休息,遇到一个同样在斫柴休息的永康人,闲聊之余,居然玩起了赌博游戏,约定以山为注。我家太太公运气好,赢了那永康人的山。但那永康人的后辈对此持有异议,仍继续到此山斫柴,为此双方争议不断。

我还清晰记得,有一年我村到“野山”斫柴时,与同来斫柴的永康人发生械斗,有几个永康人被俘虏回村。后来永康县桥下公社的干部前来调解,我村干部拿出了太太公赢来的“山契”,据理力争,人放回,但斫柴权不让。

我村虽然山多,但也有严格的规矩:一是平时不得斫柴,必须按村里定的日子统一行动。一年一度的斫柴,选定在秋收后的某两天,第一天去“野山”,第二天去“真山”。“真山”按限定的区域两年一轮换,“野山”则不限。二是不能砍树,包括树枝。但枯死的树和掉落的树枝可以捡。

在我的记忆中,斫柴是仅次于过年的重大活动,日期确定后,村里热闹非凡:家家户户磨勾刀、打草鞋、准备上山吃的点心(一般是便于携带且耐饥的麻糖或粽子)。自家劳力缺乏的都会请强壮的亲戚来帮忙,为此要准备比平时丰盛的吃食。斫柴结束后,村里的晒谷场和屋前空地上堆满了散发着清香气味的青柴,儿童们围着柴堆转悠,试图发现可以吃的野果。

斫柴是件苦活累活,也是个面子活,谁挑的柴多,谁就被看作英雄。小男孩必须经历斫柴的考验,才能被接纳为小伙子。我也是在十三四岁时,怀着既兴奋又紧张的心情,脚穿爸爸打的草鞋,身着一身家织土布做的旧衣,挎包里带着妈妈准备的点心,肩上扛着柴充,手上提着担柱,腰上别着勾刀,跟在爸爸身后,踏着凌晨的露水,开启了“野山”斫柴之行。斫柴过程中由于持刀姿势不对,误伤自己手脚,以及捅了野蜂窝被蜇的事,时有所闻。技术难度最大的是捆柴。我的斫柴“处女秀”就是因为柴捆得不结实,回程中散架了,好在爸爸帮我重新收拾了,才不至于空手而归。

从野山斫柴回来的路程更是艰险:挑着沉重的两大捆柴枝,在崎岖的山路上小心翼翼地前行,既要看好脚下的石阶以防摔倒,又要顾着东凸西凹的岩石以免柴枝撞着。常有健壮的村邻挑着两座小山似的柴捆,从身后赶上来。这时只好找个稍微宽敞的地段,靠在路边用担柱支着柴担,让他“超车”。

冷水坑恰好处于一半行程处,是斫柴途中最佳休息地,场地开阔便于停歇,且有山泉水可饮。把柴担一撂,找块空地席地而坐,就着山泉水吃点点心,身上的汗水被山风一吹,慢慢就成了汗碱。一众斫柴人围成一圈,砍起了大山。能讲笑话或故事的就有了出风头的机会。

仕忠兄文章中提及的皇帝有金勾刀的段子,也是我村斫柴途中休息时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只是版本略有不同,大意是一人猜测皇帝佬儿那么富有,一定用金勾刀、金柴棒、金勾索,另一人笑话他:“你这憨大!做皇帝了还用得着斫柴吗?他一定是门槛头坐坐、脚髁头撸撸了。”

到“真山”斫柴,就没有那么艰险,也没有那么有趣。离家太近,只能埋头斫柴、担柴,一天几个来回,没有途中休息,自然也没点心可吃,没有故事可听。因为路近,山也不高,所以男女老幼都可去,斫柴的技术含量就降低。女人们主要负责扒松毛、捡树枝。男人除了斫大柴,多了一个选项:掏树根。枯死的树根掏回家,可以劈成优质的柴架。

我爸爸就是掏树根能手。他掏回来的树根在我家屋前堆成了一座小山。正因为这个爱好,他惹了一个祸。那些年各生产队的斗争意识很强,山林有专人看管。有一天,我爸爸掏树根太专注,无意间越界到了邻村的山地,被邻村看山人紧追到家里,被罚给邻村放一场电影。此事把我外公气得大骂:“这山本来就是我家的,现在掏个树根还犯法了?太没有天理!”我外公就是邻村的,这山确实是外公家祖传的,合作化后归公交给了生产队。

上了大学后,我就再也没有参加过斫柴了。渐渐的也没听村人说起斫柴的事,很多人家都用上了液化气,柴灶也荒废了。偶尔回村看看,也基本看不到年轻人,只有几个花甲老人坐在自己家门口,撸着青筋裸露的脚髁头,他们过上了曾经羡慕过的皇帝佬儿的生活。

接龙二  虒亭无柴

孙启军(羊城晚报):

仕忠兄对打柴的回忆真切细致,但我反复搜罗儿时记忆,“柴”字几为空白。

我六岁多即离开晋东南的虒亭,吃的耍的脑中都存留些许,三娘拉着风箱的手以及添柴时烟火熏得流泪的眼,还依稀可忆,只是炉中烧得是木柴还是秸秆,却记不真切了。可以肯定的是,山西虽产煤,乡民却无钱多买,过冬烧土炕少不了煤,但平时两餐日用,烧的多半还是荆棘灌木与米麦秸秆。

儿时记忆里,出得窑洞,满目七扭八歪的黄土高坡,很黄很苍凉,未见过可供打柴的成片林木。好在晋人以面食为主,烧煮简单,拉面、拨面、拨鱼、剔尖、饸饹、猫耳朵……听上去林林总总好不丰盛,其实也不过形状各异的面糊、面条、面片、面疙瘩而已,只用清水煮,煮熟捞入碗中,加上些许盐、醋、韭菜末,就是一餐美味了。煮一餐饭,既不费柴,也不耗时。

在儿时的晋东南,吃饭就是吃饭,没有菜肴一说。煮了面,加上些醋就是美食,而人间至美要算扁食一味,扁食的通用称呼叫水饺,那可是一年都未必能吃得上一回的!是餐食的简单拉低了柴薪的需求,抑或燃料的匮乏影响了烹饪的考究?至今未明。

为何虒亭无柴可打?三爹三娘不曾提过。及长,在书中约略得到些答案。

史念海先生书中提到过,隋唐时期,黄土高原林地大约还占总面积的四分之一,而之后气候改变、人口增加带来的木炭需求,战争兵火毁林,大量巨木良材用于宫室和官衙营建,是此后林木参天变为无柴可打的三大主因,而其中影响最大的又要算是战争的摧残。

敝乡虒亭偏且穷,却有一项较他乡牛逼之处,它是远进《史记》、近入《新华字典》的处所,比手里的金银财宝它不行,但比祖宗的阔气,它在2000多年前就是奉周天子之命进入三晋的锁钥。

但枢纽之地,通衢要道,通常也意味着兵燹之灾。

三家分晋开始的战国时代就不必说了,即便大一统的秦汉之后,一千多年里,黄土高原大部分时间里的主人,都不是汉人政权。这意味着,这片土地上,最常见的大戏,都是以人命为道具的。从长平之战到上党之战,无不惨烈而残酷。

离乡谋生数十年,每次返乡探亲,吃罢晌午面饭,常在村口黄土台地那棵老榆树下坐坐。三爹、三娘已经不会再给我任何回应,有几句闲话,也只能跟眼前这清浅的浊漳河,还有沿河这条自春秋时期蜿蜒而来的古驿道说说。

郑尚宪:@孙启军 伤感!想起了宋人杂剧中一句断语:“只是一般百姓受无量苦!”

接龙三   赤脚斫柴记

陈建根(中学校友):

当年我是赤脚去斫柴的,脚底老茧很厚。有一次斫柴,不小心斫到了左手手指头,鲜血直流,那时也只摘了些止血的櫤漆树叶,嚼成糊糊,糊在手指上,用一张大的树叶包一下,继续斫柴,这个刀疤现在还很清楚。幸亏那天勾刀磨得不锋利。

斫柴是农村重要的一项生活,往往会在秋冬、季节,大批斫伐好,堆在门前备用。上半年,有时家里柴火也会青黄不接,那时母亲往往会叫唤我去斫柴。一把柴刀,一根冲杠,一个垛子(支撑柴担便于休息)就上山,赤脚走几里山路,也是平常的事情。刚斫来的青柴不容易引着,烧饭时通常会用干的稻草、松毛丝、毛豆桔秆等引火。有时去斫柴会带个蕃薯或年糕,在山上挖个坑点,把火煨熟充饥。有时也会乘机摘些野果带回家。

最不愿意是夏天斫柴,太阳曝晒,山上太热,路上又火火泡(很烫的意思),毛辣虫(毛毛虫)很多,又有蛇虫百脚(蜈蚣),柴抽嫩头不经烧,但碰到没柴烧饭了,也没有办法,只得戴顶草帽,带根脚布上山。草帽和脚布是诸暨人干农活的标配,脚布系在腰间,主要用来擦汗。

但可以听到各种山鸟的叫声,山泉的叮咚声,闻到不同野花的芳香,还有山风阵阵吹来爽快的感觉,也是一种享受。

接龙四  兄弟挑柴记

何桥(高复班同学):

我父母亲都是老师,一心扑在工作上,基本无暇顾家,我们兄弟四个,从小生活在农村外婆家,从上小学起便接触农活,啥农活都做过。

在我的记忆里,斫柴可是农活里的苦活、重活,每次得起个大早,脚穿草鞋,腰系脚布,赶十几里坑坑洼洼山路,流一身臭汗,回来时天已摸黑……

记得有一回,我随哥哥何枫去钟家岭一个山头斫柴,斫完后,捆好柴,再穿起柴担,但穿柴是个技术活,没人现场教我们。好不容易我帮哥哥使劲穿起柴担,便往山下挑,因为力气小,又不会发力,柴便捆得不够紧,冲杠从柴腰插进去,松松垮垮的吃不住,所以没走多远,原先横穿着的柴捆,便成一头竖一头横了。山道弯弯,一不小心,柴担便会撞着一旁的石块,撞得重时,甚至会有身体往后一仰之感。且因走得慢,老是挡住后面紧跟的柴担。好不容易走完一半山路,柴担却经不住再三碰撞,倒散在地上,于是只好停下来,兄弟俩合力重新捆绑,穿上冲杠,再歪歪斜斜地出发……

停下来的次数多了,难免被人嘲讽,当时不知是赶上来的谁,幸灾乐祸地丢下一句狠话:“——啊,又倒掉啦?看样子倷(你们)两兄弟勿是务农个胚子。”

时间流淌近半个世纪了,可这话如今依然在耳傍回响,蓝天白云下的那山、那水、那柴担、那场景,依然还是那么清新活脱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责任编辑:黄晓峰
    图片编辑:张颖
    校对:施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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