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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植物秘密的破译者,杂花生树,遍地蒿香

2023-09-19 12:1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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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和人类一样,都是大自然的主人,中国地大物博,南北地域植物差别很大,对应着的民俗、生活习惯和文化心理同样差别颇大,这也是何频在对植物书写的背后所传递给读者的多层信息。

从二月兰、三月花,到山桃、牡丹、桑麻,在新推出的散文集《迷失的小蒜》中,何频在多个篇章里对《救荒本草》《食疗本草》《河南野菜野果》《植物名实图考》的引用和查证,体现了将寻常事物文艺化的生活情趣和美学修养。

《迷失的小蒜》

作者:何频

河南文艺出版社

文学天地的独行侠

李佩甫/文

如果回到鲁迅的时代,他穿上长衫会是什么样子?

这的确是一位特立独行的人。当人们都在追赶时代列车, 破译金钱密码的时候,当物质革命已经把人快要追入绝境的时候,他却回过头来,背着双手,俯下身子去观察那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的生长。与何频先生相识,怕有二十多年了吧?那时,他还在政府机关工作。初次见面就觉得他做人做事一板一眼的,身上有一股散淡的老夫子气。一旦说到什么,必是要引经据典,一一举证出处何在,很较真的。之后,渐 次读到了何频先生的一些著述:《看草》《见花》《杂花生树:寻找古代的草木圣贤》……别开生面的文字,有扑面而来的草木气息。

去年,读到他的《蒿香遍地》,曾随手记下了几句感触:“燕口拾泥,著绘一体,别出心裁,草木物语。”他在当代中国文坛, 是独具文体意识、个性特征的作家。何频先生可以说是文学天地的“独行侠”。早在少年时期,他就痴迷文学,很早就在一些刊物发表作品。他读书多,读古人,也读今人;读艺术,也读各样杂说,涉猎极为广泛。在阅读写作中,他渐渐找到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园地,做了一名植物秘密的破译者。

在何频先生眼中,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他通常从路边树、地头菜、脚下草着笔。榆槐椿柳,蔓菁桑萝,没有一朵花一棵草在他笔下是简单的。他熟知它们的小名、昵称和学名,了解它们的前世今生。在追索考证中,他一一书写植物生命的谱系,细细讲述在漫长时光中,它们与人类共生的秘史。

他的写作,不仅讲述造物之美的生命过程,更是从人类既往的文化经验和生活经验出发,对植物生存环境的变化进行现实观照。整体地看,他书写的不外乎人与大自然的情感联结与生命联结。其中,他写得最为自由洒脱的是那些行走在黄河两岸、太行南麓的篇章。杂花生树,遍地蒿香,热腾腾、汗津津的风土民情,以及对大地万物的深爱和痴迷。

何频描摹植物,摒弃了文学修辞中惯常的夸张渲染的手法,细致严谨到可以经受植物学家的审视,却又笔笔朴直简雅生动。他先后在《人民日报》《文汇报》《北京晚报》《南方周末》等报刊频发文章开设专栏,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他在书斋和大地间漫步、思考、写作。“薤即藠头没问题,可它是古代的小蒜吗……”桃的起源和赏梅的季节……那棵榆树开花了,“花苞裂开,变成桑葚似的紫红色花蕊,而榆钱是它的嫩籽……”在《救荒本草》中列举的野生苦菜,第一苦是什么?

这苦菜是世界性植物吗?旧时的吴状元又是怎么说的?

……

何频先生又要出发了。

遥远的云端,布谷鸟叫了,声声响彻天宇。

一方野菜

何频/文

人说“酒行一方”。又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野菜也是这样的。

一岁早绿的枸杞头也叫甜菜芽,是东南地带有名的春野菜,颇受人喜爱。行至南粤和粤西,好野味的广州和桂林人也好这一口,阳朔古镇的农家菜,以酒酿打底而重口味,末了用新鲜的枸杞头烧汤似醒酒汤,客人喝过了心生喜欢。但南太行地区我的老家人,过去从不选择枸杞头,反而喜欢口味苦一点、涩一点的野菜和树头菜,经过水浸处理后,粗粝而略带咬劲。因为大长一个冬天,猫冬的人见天烤火烧煤,内心干热,嘴里无味,需要苦涩刺激祛火。同样的道理,苦菜在比较荒凉的口外和西北地带最吃香。那里的苦菜分甜苣和苦苣,6月初,雨后见大同人在早市上成袋卖苦菜。而去年秋天在榆林早市上还是成袋卖苦菜。十月小阳春,秋生的苦菜霜打过更美味,当地人这时要腌苦菜。话说一个老婆婆,冬天在暖炕上生病,病恹恹的什么都吃不下,而半夜里忽然吆喝着要家人舀半碗苦菜缸里的酸汤给她喝,喝了顿时就舒坦安稳,精神焕发了。

张大千绘苦菜

土名叫蛤蟆皮、学名为荔枝草者(属唇形科),是丹江水边人家春来爱吃的一种野菜。这种东西,郑汴之间黄河湿地也多、开春最早出苗,叶宽而绿带皱纹,紧贴着地皮草皮,比白蒿和米蒿都显眼,但是郑州地区认识它的人少,罕见采蛤蟆皮当野菜吃的人。

《救荒本草》所载的葛勒子秧,即学名为葎草的一年生杂草,北京和太原以北罕见,中原与南方地区,分布广泛。这家伙长大了,吐蔓儿扯秧拉人的手,人叫它涩拉秧。因为它夏秋的时候,横行霸道乱长,肆无忌惮,为此,皖北人还形象地叫它恶狼狼。在我的老家怀川,似乎只有温县人于春天里大量采之,沿街叫卖,拿官的嫩苗拌面蒸食,如关中人爱吃的“麦饭”,冀中人好吃的“苦累”一样。周王说葛勒子种亦名葛勒蔓,一名葛葎蔓,又名涩萝蔓。南人呼为揽藤。旧不著所出州土,今田野道旁处处有之,其苗延蔓而生,藤长丈余,茎多细涩刺。叶似萆麻叶而小,亦薄。茎叶极涩,能抓挽人。茎叶间,开黄白花。结子类山丝子。其叶味甘苦,性寒,无毒。”

岩崎灌园绘葛勒子秧

艾蒿曰艾蓬者,是江南人做青团与清明粿的必备。但是,在南太行,包括河南大多数地方,春天没有人用艾蒿入馔。还有大名鼎鼎的马兰头,是苏沪杭地区民间的最爱,包括江西的婺源山区与皖南,我都见当地人春天贪吃马兰头,调吃炒吃下锅吃都有。可是,河南河北西北,包括两湖和西南地区,人们没有吃马兰头的习惯。鱼腥草土名折耳根,是陕南及云贵川民间的最爱,豫南大别山里也有,却没人吃。开春在鹰潭和婺源一线行走,玉兰花和杜鹃花下边,鱼腥草的幼苗是肥嫩的紫红色,婺源人叫它红竹茶,认识它也熟悉它,连连摇头,声明不吃它。周王朱橚乃朱元璋的儿子,是皖人,他编撰的《救荒本草》里有马兰头,但没有柳絮、蕨菜和蔓菁。河南就是与东南地区接近的商丘、周口和信阳等地,人们至今也没有开春吃马兰头的风俗,倒是我在知州市区的金水边,前两年,清明过去一点,洋槐花大开的时候,看到一个上年纪的妇女在新栽的草皮麦冬草里,挖名叫兰头的野菜,这里怎么会有马兰头呢?对方是省旅游和外事接待系统的退休人员,自称无锡人,她分析,可能是这一块新换的草皮,才从江南某地移植过来,带来了马兰头。小小马兰头寄托了她的乡愁,让她欢喜。

今年更有意思。今年农历二月清明,春绿来得早,二月二前后,竟然在市区的庭院里发现了人工栽种的马兰头。同样是省旅游系统的,这回是上海籍的女主人。——我的单位对面,20世纪80年代公寓楼老院子深处,一家人在门前种有枸杞和马兰头。男主人说,他们从同乡那里移来的,原来的炮兵指挥学院的政委是上海人,爱吃马兰头,特地种了马兰头。不一会儿,女主人出来了,自称是上海籍的新疆知青,后来调到郑州来了,总想着开春要吃马兰头的,家乡的口味,从小吃惯了。说着,他们要我随意采一些回去,当天夜晚,在家做一碗豆腐汤,末了放入青嫩的马兰头,它特有的清香就溢了出来。随着“西湖春天”在那州落户多年,豆于马兰头,这道分量不大的开胃小菜已经使不少郑州人熟悉了它独特的风味。

明代王鸿渐著《野菜谱》中记载的马兰头

风土、风味、风物、风习,或曰土宜、土俗、土物、土特产者,在《现代汉语词典》里都是有关联的近义词,关系着一个地方的风俗与特色。某种野菜,此吃彼不吃,涉及风土人情与民俗演变。一方野菜,也是文化地理的标志之一,故而小品《故乡的野菜》显得隽永和意味深长。

新媒体编辑:李凌俊

图片来源:资料图 摄图网

原标题:《他是植物秘密的破译者,杂花生树,遍地蒿香 | 此刻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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