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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随风而逝的是一个时代

2023-10-24 17:3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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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码字的甘草子 民国女子

我迷上《飘》这本书的那会儿,是在长沙念书。跟我很要好的一个女孩子,非常美貌,脸色像百合花一样苍白,眼睛像雪松那样幽暗,她常常让我想起“费雯丽”,想起“赫思嘉”,想起世上一切既危险又脆弱的美丽事物。

没事的时候,我俩躺在食堂后面的荒坡上,靠想象,和一小袋瓜子,打发掉青春多余的时光。我假装自己是聪慧敏感却一贫如洗的“简·爱”;而她,在半推半就和我的强烈要求下,理所当然成了《乱世佳人》里颠倒众生的漂亮女主。最后,游戏玩得有点走火入魔。有一天我们在铁道学院后面走,走着走着,她突然拽紧我的手,身子像树叶一样抖,声音也突然变得尖细:像不像?像不像白瑞德?像不像?

我莫名其妙地四处张望,发现马路对面确实站着一个毛发茂盛、四肢强健的小男生。

当年大家的营养都不太好,尤其是我们这些埋头苦读的穷学生,身边少有这样结实强壮、一身朝气蓬勃的人。

我这位女友不说是“校花”,也称得上是“班花”,在男生面前历来矜持,从没这么失态过。没想到,一个发育成熟,体格高大的男孩子瞬间就让她现了原形。

我内心稍微有些失望,觉得她辜负了上帝给她的美貌,白瑞德那世故又天真,粗粝又敏感的灵魂,怎么可能隐藏在一个阳光得有些过分的男孩子身上?

虽然他不及我的“罗切斯特”那样痛苦纠结,但他的“爱情”,显然也有着阴郁挣扎的成分。一份无法轻易开口表白的“感情”,才能称之为“感情”。

这,显然不是马路对面,那个浑身亮闪闪,荷尔蒙爆棚的家伙所能承载的。如果硬要他跟《飘》里的人物对上号,那也只能对上故事一开头,就缠着赫思嘉不放的双胞胎兄弟。

虽然察觉到彼此之间的分歧,我们的友情还是一直稳固,一直延续到毕业。那时毕业意味着天各一方,在流下许多真诚的眼泪后,她送我一本崭新的《简·爱》,我回赠她一本精装的《飘》,作为青春岁月最美好的纪念。

后来看《围城》。看到里面有一段写方鸿渐到买办张吉民家相亲:

饭后散坐抽烟喝咖啡,他瞧见沙发旁一个小书架,猜来都是张小姐的读物。一大堆《西风》、原文《读者文摘》之外,有原文小字白文《莎士比亚全集》、《新旧约全书》、《家庭布置学》、翻版的《居里夫人传》、《照相自修法》、《我国与我民》等不朽大著,以及电影小说十几种,里面不用说有《乱世佳人》。

钱钟书为张小姐书架上摆设的几本书,无非是为了衬托这一人物的性格,正如曹雪芹为秦可卿房中陈设诸般香艳的稀罕物件一样。他把大量流行杂志小册子摆在张小姐的书架上,言外之意是讽刺张小姐庸俗趋时和随波逐流。

后来《乱世佳人》换了一个比较文艺,也更贴切原著的书名后,在钱老的眼里,《飘》也仍是一本香艳的流行小说而已吧?

但终其一生只写一本书的玛格丽特•米切尔,我对她的兴趣不亚于曹雪芹。这绝不是青春阅读留下的印迹而已。当我自觉成为一个比较成熟的读者后,我仍然对她的兴趣不减一二。

某些时候,在市面上,在书架里,看见《飘》长着一张张面目各异,却同样粗糙的盗版脸,我会有点心疼。

我对《飘》的理解,已跟当年很不同。《飘》如今给我的印象是:它不是一部爱情小说,它讲述更多的是恩、力量、生命力、重建力……当赫思嘉,在亚特兰大大火之夜,用一匹病痨的劣马,拖着一家老小返乡,站在自己的红土地上,咬牙切齿地说:“我发誓,我将熬过这一切,我将不会让自己再挨饿。”——她让我整个灵魂都为之颤栗,为之折服。

跟《红楼梦》一样,同样是讲旧世界坍塌旧文明陨落,人们如何寻找出路,但一个给出了答案,一个没有。

也许,任何国家任何民族所推崇的文化产品背后,所折射的都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国民气质和精神追求。

上世纪30年代的美国,一战刚刚结束,又爆发史无前例的的经济危机。战争的挫伤、经济秩序的崩溃,整个美国公众,都处于一种空前的自我形象低落之中,而《飘》讲述的故事是,在战火摧毁了家园之后,在满地废墟和遍体鳞伤之中,一些人死去,在肉体或精神上,一些人活了下来,而且活得更结实更强健。尤其让人着迷的,是它的切入视角,非常别致。它没有从主流宏观的角度出发,比如男人、政治、军事,它把重心放在一群留守家园的女人身上,写的是日常生活,比如舞会、宴请、起居,这跟《红楼梦》也有相似之处。正因为描述的日常性和平民性,《飘》,非常适时地给当时的美国民众的信心补给。

我们这一代人,也经历了一个剧烈转型和摇摆的变革时代,狄更斯在《双城记》的名言,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在我们耳边回荡: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

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

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

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

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

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

身处这样的时代,每个人由于所处的位置、利益和价值观的不同,竟然有截然相反的感受。生活变得撕裂、牵扯和消耗,但又需要去理解、阐述、适应和改变它。如何安身立命?是在旧梦里躲藏逃避,还是直面现实,勇于探索,积极改变,取决于每个人自己。

偶尔,我会翻出作者玛格丽特•米切尔的照片,这张脸,有着典型的美国南方淑女的轮廓,端庄又不失妩媚,坚定又桀骜不驯。我喜欢这样的面孔,充满了力量,仿佛是她精神的写照。

作者:甘草子,不小资,不文艺,不妖娆,不风情,恬淡自守,性如草木。

原标题:《《飘》:随风而逝的是一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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