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仓鸮的世界里，万物静默如谜，它的智慧回荡宇宙

仓鸮

你能辨认出家麻雀欢快的叫声吗？或是欧歌鸫在冬日至暗时刻的高歌？那么杓鹬萦绕不去的美妙歌声呢？近期由南京大学出版社·守望者已经出版的《12只鸟儿，治愈你: 大自然的幸福课堂》会告诉你答案。

本书查理·科贝特是自由撰稿人、记者和演说家。他出身于畜牧耕种的家庭，童年在北威塞克斯山和马尔岛的农场中度过。在爱丁堡大学攻读历史专业后，他离开了自家的农业基地，在随后的二十年里，他在全世界各个城市从事商业金融报道，但他在心底仍是个乡村男孩。科贝特曾经历一段焦虑不安的时期，他的人生观产生了动摇。在绝望的一刻，他不知不觉躺在了一座孤零零的山上，忧郁的细雨渗入他的灵魂深处。刹那间，他听到了云雀的歌声，那高亢欢快的清脆叫声在空中回荡，让他得以从黑暗的思绪中抽离。大自然的美景让他着眼现实，一下豁然开朗了起来。

通过12种个性十足的鸟儿，科贝特向我们展示了只要我们知道去哪里寻找、怎样去倾听，就能找到快乐。从独来独往的云雀到争吵不休的家麻雀，本书探寻了这些鸟类在我们的历史、文化和景观中的地位，并标注了鸟类的外形特征以及在哪里最有可能遇见它们。

诚如《盐之路》作者雷诺·温恩所说，这是一本抒情并且鼓舞人心的书，它让我们了解鸟类，也让我们了解自己。它抚慰了心灵。

《12只鸟儿，治愈你: 大自然的幸福课堂》

[英]查理·科贝特/著，曾心仪/译

南京大学出版社·守望者

译作选读

我正开车行驶在一条畅通但起伏的道路上，从东向西越过威尔特郡的最高处，穿过佩瑟山谷。秋天美丽的日落照在我的周围。玛丽坐在我旁边。在我身后，是我们的两个儿子：亚瑟和泰迪。我们正从我父亲家回来的路上。车里充满了笑声和只有两个五岁以下的男孩才能够制造出来的喧闹声。至少这两个小家伙可以。未来并非命中注定。我很高兴。我们很高兴。生活是甜蜜的。

“小心！看在上帝的分上，查理。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会害死我们的。”

“可那是仓鸮，亲爱的。你没看见吗？”

不，玛丽没有看见。她正忙着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因为汽车（对我们来说很幸运）在空旷的路上飞驰。孩子们变得异常安静。

在我自己看来，我通常是一个很好的司机：勤勉而小心。但在秋天的晚上沿着乡间小路开车看到仓鸮的时候就不是这样了。当看到我们当地的仓鸮时，交规、健康与安全都被我抛之脑后。而且，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拿到了官员大人的罚单。此外还有：2014年11月，在布里斯托尔附近的M32公路往回开的路上我听见了椋鸟的咕咕声，差点把车开进卡车肚子里；2016年2月，在M4公路上的纽伯里岔路口，我被一群没认出来的田凫吓了一跳，疯狂地突然变向开上了紧急停车道。

▲ 电影《猫头鹰王国：守卫者传奇》剧照

我看到一只仓鸮幽灵般的身影在我右边的草地上悄无声息地俯冲过来，在暮色中猎食老鼠和田鼠。汽车的摇晃吓得玛丽脸色苍白，好像老了一岁。仓鸮也许是大自然最好的造物之一。我很幸运，有一对仓鸮住在离我家不到三英里的地方。它们每年都在一个孤零零的维多利亚式谷仓里筑巢，这个谷仓就坐落在那天晚上我们驱车驶过的漂亮雅致的威尔特路路旁。更让我感到幸运的是，一旦它们在一个适合的地方定居，仓鸮将一辈子生活在那里。这让人高兴。除非我们当地的草场被彻底破坏，我和家人将享受到一代又一代仓鸮的乐趣。

在一个暖洋洋的九月夜晚，在日落时分观看一只仓鸮猎食，真是惊心动魄。除了仓鸮纯白、棕色和浅黄色的外表那超自然的鬼魅之外，最突出的是整个事件悄无声息。仓鸮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不是说彻底的静默，如果你仔细听的话，有一点“嗖嗖”的声音，但基本上是静悄悄的。它们是大自然的无声杀手。一个有脸、有羽毛、身板经过千百年修炼、最具杀伤力的乡村夜间杀手。它们的心形脸将高频噪声传到耳朵，这样它们既可以通过声音也可以通过视觉进行猎食。它们的眼睛光敏度是人眼的两倍。事实上，人们认为仓鸮把75%的大脑用于听觉和视觉。真的，真的不要在夜里成为一只在仓鸮领地里垂死挣扎的小田鼠，特别是在它饥饿的时候。它会听到你小心脏跳动的声音，然后把它撕开。观看仓鸮猎食会让你感觉自己在一个真正处于游戏巅峰的动物面前。它是一个大自然的真正捕猎高手。

但我最喜欢仓鸮的地方是它们能经济有效地使用自己的能量。有些人甚至会说它们有点懒。一只仓鸮每天要栖息二十二个小时，除去三个月的繁衍季节，一年可以杀死多达一千只老鼠和田鼠。它们就像生活中一整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人，只在睡觉前到街角的商店买一品脱牛奶和一罐豆子。假如你的工作能做得那么好，你为什么不整天躺平呢？

然而，就像生活中的人和事不可能是完美的一样，即使是极端优雅和致命高效的仓鸮，也是有缺陷的。大自然在匆忙设计这个最安静的鸟儿杀手时，忘记了让仓鸮有防水的能力。它们不能在雨中猎食。如果整个繁衍季节都在下雨，那将是灾难性的。但在那个宁静的、紫红色的夜晚，当我们从父亲家开车回家时，天并没有下雨，仓鸮悄无声息地飞行。将那种在忙碌的酒吧里连针落地都能听见的听力和剃刀般敏锐的视力展现在人们面前，这两项技能让所有人都惊叹不已。

尽管观看仓鸮猎食能让人感到非常平静，那种内心的平静。但是纵观历史和文化，鸮（猫头鹰）都被视为不祥之兆，甚至是死亡的可怕预兆。莎士比亚的戏剧中充斥着带来厄运的鸮，比如《麦克白》中的谋杀邓肯的一幕：

这是夜鸮在啼声,它正在鸣着丧钟,

向人们道凄厉的晚安。

在中东，鸮曾被视为死神、邪恶的化身，甚至会在夜间带走孩子。我认为，这种可怕的迷信大多可以归咎于仓鸮。这不仅仅是因为它幽灵般的存在、隐秘的活动，还因为它在鸣叫时发出可怕的噪音。那可不是它西灰林鸮表亲带来的“嘟喂嘟呼”的欢快叫声和晚间抚慰。哦，不。仓鸮的叫声很刺耳。听起来好像有人在杀害一个小孩。难怪它过去被称作尖叫猫头鹰，也难怪人们认为听到它就预示着死亡或灾难。直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人们都会把仓鸮钉在门上来吓跑恶鬼。在英国的一些地方，仓鸮的叫声被认为预示着一场大风暴，或者寒冷天气即将来临。但从积极的一面来看，也有人说，如果你在暴风雨中听到仓鸮的叫声，那么这是风暴很快就会减弱的明确信号。

▲ 鸱鸮科的不同鸮

但除了尖叫、死亡和凶兆，鸮在历史上最为人所知的特质是智慧。人们常说鸮很聪明。事实上，鸮与智慧的联系最早出现在古希腊。智慧和理性女神雅典娜的手臂上栖落着一只鸮，罗马神话中对应的女神密涅瓦也是如此。这种关联持续了上千年。但事实是鸮并不比任何其他鸟儿更聪明。我认为，这个神话之所以持续存在，是因为它们有什么都能看见的大眼睛、敏锐的听觉和几乎能三百六十度转动的脖子。

当科学家对鸟儿进行智能测试时，渡鸦、寒鸦和乌鸦等鸦科鸟在推理和解决问题方面经常排名第一，而鸮则接近垫底。那智慧在哪儿呢？鸮在它所处的环境里如鱼得水。它不需要到处去解决问题。它的大脑大部分用于猎食，因此它非常擅长猎食。然后它栖息二十二个小时。这不是智慧吗？我希望我能花更多的时间处理手头的事情，而不是去拼命解决我脑子里的问题。

其实，智慧就是知道你并非无所不知，并能欣然接受这个事实。还要接受很多事情是没有答案的。生活也许就像量子力学：“如果你认为你理解量子力学，那么你就是不懂量子力学。” 或者像鸮可能会说的那样：“我永远不会像我聪明的鸦科表亲那样去识别形状、从左数到右、使用工具打开装有坚果的有机玻璃盒子。我对此并不在意，谢谢。相反，我只会去做我最擅长的事，去宰杀一只田鼠做我的晚餐。”

懂得死亡和变化、焦虑和抑郁就像五月国际锦标赛开幕日的雨一样不可避免，这是智慧吗？懂得尽管有悲伤，生活还是会再次变得更好，这是智慧吗？如果我们一味地等待，那也是智慧吗？懂得在iPhone或Instagram上不会找到智慧的答案，这是智慧吗？有时候，答案可能就是放下电话，在树林里长时间地散个步。不要不断地询问什么是智慧，这是不是也是智慧？

有时候，我可以用一双新的大而明亮的眼睛看到我自己的存在。三百六十度视野。我突然意识到，我的生活是多么充实，充满了欢乐。就像是在乌云笼罩下的马尔岛山顶上，没有任何预兆，风就吹散了雾霭，露出石楠覆盖的亮闪闪的山景、蔚蓝的天空和碧蓝的湖水。我提醒自己，景色总是在那里，让它变得模糊的只是我脑海中的迷雾。正是在那些日子里，比如我和家人坐在车里的那一天，我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跳进时光机，回到所有不同时段的那个我，向那个焦虑和悲伤的家伙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个超重、脸上长斑的大学生在聚会上笑着开玩笑，但在人群中却感到格格不入、没有安全感、孤独，渴望着人们的认可。

青春痘会消失的，别担心。体重也会减下来。你周围的所有人，那些你认为非常自信和有把握的人，都和你有过一样的感觉。有一天，你会再次找到你开着旧路虎在马尔岛崎岖小路上颠簸时那种无比自信和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感觉。

二十多岁时体重不达标，失恋，没有方向，失去自尊，在伦敦度过第一个冬天时，他绝望地感到应付不下去了。

很快，有一天你就会遇到你生命中最爱的人，所以不要担心。你会在旅途中找到方向和你要去的地方。现在做好你自己就够了。要有信心。

三十多岁时悲伤地失去了所有的快乐，虚弱到惊恐发作，对未来的深不可测充满了忧郁和恐惧。

我甚至会安慰那个心烦意乱的家伙，因为几个月前他目睹喜鹊摧毁了槲鸫的窝巢。

它们回来了！槲鸫回来了，查理。我昨天刚看到它们在花园里追一只疲于奔命的啄木鸟。

但在从爸爸家回去的路上，我开车穿过威尔特郡的山坡时，内心充满了平静和爱，还在想着仓鸮，我不想和其他的以前的自己说话。我只想和一个小男孩说话，那是八岁的我，独自站在汉普郡的一个果园门口。

现在是九月，苹果成熟了，沉甸甸地压在他家周围的树上。假期已经接近尾声，在家里待了九个星期之后，他还有几天就要回学校了。

我想用我的胳膊搂住那个小男孩，就像他是我的亲生儿子一样，向他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真的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我为那个孩子感到非常难过，因为我知道他不太喜欢自己。他想知道，如果连他自己都不喜欢自己，那还会有其他人喜欢他吗？我想告诉他，这种感觉完全没有根据。从他的大英雄斯蒂芬·弗莱（Stephen Fry）和休·劳瑞（Hugh Laurie）（这个小男孩喜欢《黑爵士》）到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约翰·贝杰曼（John Betjeman）和温斯顿·丘吉尔，我们中的许多人都曾有过这种感觉。

英剧《黑爵士》剧照

我会告诉他，他就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和其他人一样，大家都有缺陷，都有莫名其妙的悲伤、天生的弱点和没完没了、难以理解的矛盾。我会说：这就是生活甜蜜的奥秘，查理。

在未来的几年里，你也会有很多快乐时光：很多真实的快乐，还有莫名其妙的自我怀疑和悲伤。你不能只要这个而不要另一个：正如佛教徒所说，它们是相互依托的，就像大黄蜂和花一样。我非常希望，当我说这话时，这个小男孩会相信我。不过我很肯定他不会的。这个愤世嫉俗的家伙。

有些人很幸运，能够保持对上帝的信仰。我不再是那些人中的一员。至少，我觉得我不再那么有信仰了。即使我这么做了，我也会像约翰·贝杰曼一样，不那么坚信我的信仰，还会认为这是一堆老生常谈的废话。我想大多数人已不再虔信天空中有一位父神，他会帮助我们摆脱困境，在我们死后让我们通过他的大门。

对天父形象失去信心对我来说是一个大问题，不仅因为一段时间里我在学校非常强烈地感受到了我的宗教信仰，更重要的是，当它开始消失时，我没有找到什么东西可以去替代它。妈妈去世的时候，我需要答案，而且我需要很快得到答案。我需要找到另一种信仰。科学对我没有用处。科学都是些又冷又硬的事实和富有挑战性的命题。对于人类探索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回答可以改变我们生活的问题至关重要。但当我面临母亲去世这样的个人危机，或者莫名其妙的焦虑和忧郁时，科学永远不会照亮我的灵魂。在那些冷酷现实的日子里，它永远不会温暖我。科学就是要找到问题的答案。但如果我的问题没有真正的答案呢？或者如果我甚至不知道这个该死的问题是什么呢？

事后诸葛亮很容易。我发现真正的诀窍是找到一种方法，当我感到深深的绝望时，不需要一个恼人的快乐的我从未来穿越过来，对自己喋喋不休地谈论一切都会好起来。我知道，如果只是等待，生活确实也能变好。然后黑暗会再次来临。它会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好日子和坏日子，起不了床的日子，让人生气的日子，愤怒的日子，莫名其妙的快乐日子，突然间一切变得有意义的日子，如从父亲家回来的那天。

自从我在威尔特郡的山坡上发现了那只孤独的云雀后，我每天都在研究鸟儿和兽类的能量，以及它们的栖息地，以获得治愈。例如，仓鸮告诉我，大自然是没有感情的。没有残虐就没有美丽的雀鹰在我眼皮底下从鸟群中抓住一只椋鸟，或是游隼撞上一只漂亮的小林鸽时羽毛折断发出的爆裂声。

有时我会觉得我所属的种群正遭遇某种群体性的迷失。集体焦虑发作。感觉就像我们忘记了如何生活。我们从社交媒体、酒精、红色跑车、大房子或无数其他死角中寻找答案。然而，就像你花了二十分钟在橱柜里寻找的那罐芥末，其实它就在我们鼻子底下。我们忽视它太久了。我忽视它太久了。我对周围的自然界失去了惊奇感，更糟的是，我失去了敬畏感。没有了敬畏，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我再也看不到，再也不对我身边的自然界感兴趣。不管是春天里美丽的黄色白屈菜的美丽，还是一只栖息在老橡树树枝上小戴菊的优雅，或是威尔特郡山坡上水坑中模糊的倒影都不能引起我的兴趣。我已没有能力去观赏日常生活中的壮丽美景。而这一切都是免费的，就在我的家门口。我的十二只鸟都在一小时车程内，在英国的任何地方可以找到。事实上，不管你在何处，只要踏出家门，就可以在几分钟内找到它们。我们只须时不时抬头看一看。

这本书并不想教你如何更好地生活的哲学。我不会假装自己知道答案。甚至是了解这类问题。我也不是鸟类专家。真的不是。我当然也不是心理健康专家。但我也许是认识了解我自己的专家：我是一个有缺陷的人。

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认识到，生命是一个循环，我母亲的去世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大自然把她从我身边带走了，当然不会把她再带回来。但通过大自然，我也找到了一条摆脱悲伤的途径。是鸟儿和它们栖息地让我明白，我属于我的环境，且不仅仅是身在其中。我想分享这一点，因为我知道这会让你成为一个更有适应力的人，甚至我敢说，一个更快乐的人。

我可以回顾我的全部生活，不停地思考我在不同时期是否快乐。有时会有明确的标记，比如与玛丽相遇和结婚，或者我儿子出生。但大多数时候，幸福几乎是不确定的。事实上，我并不知道幸福和充实生活的秘诀是什么。但我知道一件绝对肯定的事：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就在此时此刻，我哪儿都不想去——比如十一月的一个下午，当我在花园里焚烧落叶时，一只欧亚鸲停在我旁边的篱柱上。再如我看到一只鹪鹩在寒冷的冬天飞过，抑或是我听到一只欧歌鸫在那个最漫长的夜晚意外地啼鸣，一只忙碌而专注的红腹灰雀在小路上轻轻吹着口哨，抑或是一只寒鸦在秋天的傍晚叽叽喳喳地叫。再如我看到有十七只麻雀在我门外的水坑里洗澡。冷酷的三月天里的第一只叽喳柳莺，或是五月的毛脚燕，还有六月河岸上闪闪发光的翠鸟。黎明时分我听到在苏塞克斯泥滩上回荡的杓鹬叫声，或是一天结束时我目睹仓鸮捕杀田鼠。但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一只云雀的啼鸣响彻空谷。

这是我听到的宇宙之声。我每天都很感激它。

新媒体编辑：傅小平

配图：摄图网、影视剧照

原标题：《在仓鸮的世界里，万物静默如谜，它的智慧回荡宇宙｜此刻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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