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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强烈的预感,某些事情即将发生

2023-11-11 19:29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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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能预知未来吗?

如果能,我们可以利用这种预感,预防尚未发生的灾难吗?

科学,如何解释和运用超自然现象?

预兆局和巴克医生是历史上的真实事件和人物。通过讲述这个极具戏剧性的故事,《预兆局》生动揭示了梦境与现实、心灵与未来、精神病学与神秘学的奇妙互动。

1966年10月21日凌晨,住在伦敦郊区的音乐老师米德尔顿被一场噩梦惊醒。她醒来时喘气哽咽,确信灾难即将来临。一小时后,南威尔士地区的一座煤矿废料倾塌,造成144人死亡,其中多数是儿童。

到达现场的医生和急救人员中,包括了精神科医生约翰·巴克。灾难过后,来自各种“预感者”的回信促使他成立了预兆局,后者是一个来自各界由数百名通讯员组成的网络,从银行职员到芭蕾舞教师……

其中,有两位天赋出众的“预感者”以惊人的准确性,预测了飞行失事、暗杀和国际事件。不久后,两人告诉巴克一个令人不安的预感:他即将死去……

预知未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有时却会成真。

我有强烈的预感,

某些事情即将发生

山姆·奈特 著,潘梦琦 译

摘选自《预兆局》,有删节

1942年春天,旨在记录英国人日常生活经历的社会研究机构“大众观察”,询问人们对超自然事物的信仰。约四分之一的受访者相信某种形式的神秘力量,大约相同比例的受访者认为来世是存在的。

许多人质疑调查问题的前提,他们问如何才能区分神奇的事物与仅仅尚未被理解的事物。“我不知道‘超自然’从哪里开始,‘潜意识’到哪里结束。”一位巴尼特区的五十一岁教师如此回答。

鬼魂、灵的外质等可归为毛骨悚然类别的事物,显然属于超自然范畴;但是在20世纪中期的英国,诸如心灵感应与人人普遍有过的经历(例如预感),人们对如何归类这些事情意见分歧,后者似乎暗示着身体与心灵中的未知领域。一位参与“大众观察”调查的受访者写道:

有时候,我有强烈的预感,某些事情即将发生。尽管毫无道理,但我就是知道。有些预感偶尔有前因后果,其他预感没有一点缘由。最近,在预感到的事件发生后,我才开始严肃对待、思考它们。现在,我会先留意这些预感,然后发现预料中的事情发生了。

1966年10月20日晚,米德尔顿小姐已经五十二岁了,她决定在父母继承的一处房子里过夜,房子在霍恩西区的新月路上。她在一楼的空卧室里休息,但是辗转反侧。

第二天一早,大约6点,她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我醒来时感到窒息和气喘,只感觉墙壁都塌陷了。”她不久后写道。

巴恰雷利上夜班回来后,米德尔顿小姐告诉他自己碰上的厄兆。巴恰雷利发现她情绪很低落。早上8点,米德尔顿小姐喝了一杯茶,尽管她在早晨几乎不喝东西。

一个多小时后,南威尔士,一群在煤矸石山上劳作的工人也停下来泡了一杯茶。这群人有一个轻便棚屋,里面用煤烧着火,他们在哪里劳作,就把棚屋搬到哪里。那天是周五早晨,秋天天光明亮,没有风。底下的山谷在迷雾中若隐若现,只看得见梅瑟维尔煤矿高大的方形烟囱。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煤矿废土在梅瑟山旁的电车轨道上越堆越高。矸石堆里包含锅炉灰、煤矿垃圾、废弃的煤炭、煤浆(混着水的小块煤炭)和尾料(在化学过滤过程中被留下的、杂质更少的颗粒),它们堆放在轨道上的10列金属煤车里,由一根绳子拉着。

当煤车抵达坡顶的引擎屋,会沿着一条单独的轨道缓缓滑向弃置场顶端,那里有一队吊车工人,他们把煤车装上吊车,吊车司机把煤车运往弃置场上方,然后将其倒置。随着一列列煤车倾倒,矸石堆成了一个个深色的圆锥体,高高地屹立在山谷边缘。当一处弃置场规模过大,或者给山腰造成了麻烦,煤矿的工程师们就会寻找一处新址。

那天早晨,工人们就在七号弃置场劳作,这个弃置场自1958年复活节开始启用,因为此前一位当地农民抱怨说六号弃置场侵占到他的农田。一名工程师和梅瑟维尔煤矿经理选定了七号弃置场的位置,后者不看地图就能在一天时间里走遍梅瑟山。

1963年,七号弃置场的矸石曾两次滑落山腰。那年11月,矸石堆上开了一个约73米宽的洞。到1966年秋天,七号弃置场的顶部升高了约33米。它包含的煤浆、尾料和煤屑能够填满一个半圣保罗大教堂。连周的大雨浸透了山丘和顶部原本能保持平衡的矸石堆。

10月21日早晨7点30分不到,当吊车工人和吊车司机抵达弃置场顶端时,他们注意到昨夜矸石堆表面塌陷了大约3米。弃置场边缘的一条电车轨道掉入一个洞中。吊车工人戴·琼斯被派往山下报告情况。弃置场内没有可用的电话,因为电话线已被偷走。琼斯刚走,吊车司机格温·布朗就把吊车开了回来。9点左右,琼斯和工作队队长莱斯利·戴维斯一起回来了,矸石堆表面又塌陷了约3米。

航拍照片里滑坡事故后的艾伯凡 ©Ron Burton/Mirrorpix/Getty Images

工人认为他们看到的迹象不对劲。戴维斯带来的消息是,煤矿工程师下周会选定新的弃置场位置。七号弃置场即将停用。戴维斯提议,他们先喝上一口茶,等工人们完成移动吊车和轨道的工作。吊车工人和戴维斯走向棚屋。

布朗留在吊车边,往山腰下看。布朗往下看的时候,矸石堆在上升。这不符合常理。

“一开始它升得很慢,”后来这位吊车司机告诉人们,“我觉得我看到了什么。接着它升得很快,速度惊人。”在弃置场的底部,数千吨矸石已经液化,突然倾覆。反光的深色浪潮沿着山腰喷薄而出,连带剩下的矸石一起向下倾倒。

“它就像从凹陷处冒出来,成了一道波浪——我只能这么形容,”布朗说,“朝着山下……朝着艾伯凡村……落入迷雾中。”

布朗大喊起来,剩下的队员从棚屋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看见眼前的景象后他们跑下山,边跑边喊,警告声消散在空气中。他们被倒下的树木、煤车、垃圾和煤浆拦住了去路。声响巨大,他们都看到弃置场大概下滑了数百米。但这就像一场雪崩。艾伯凡的村民后来把弃置场矸石席卷而来的声音,比作低空飞过的喷气式飞机或雷鸣。

羊、篱笆、牛和一处农舍被吞没了,农舍里当时还有3个人。村庄最西面的街道是莫伊路,就在山腰旁。

艾伯凡的两所学校就在那里,一所是潘特格拉斯小学,另一所是潘特格拉斯中学。小学的上课时间是早上9点,中学的上课时间是9点30分。9点01分,矸石浪抵达这里,淹没了小学,当时学校里的孩子们正在点名,确认雨量器,拼写单词“寓言”,缴纳晚餐费,发放学校运动会成绩单,准备画画。

via:www.mirror.co.uk

煤车和块石碾碎了学校的围墙。学校的后方被压在约9米高的黑色矸石堆下。三角屋顶的两端露在矸石堆外。中学只有部分被冲毁。

十四岁的男孩霍华德·里斯在上学路上看到矸石浪卷过村庄上方的铁路路基,“速度很快,去到镇子上就像一辆车那么快”,还卷走了坐在一堵墙上的3位朋友。他们身后的8栋房子也被冲走了。理发师乔治·威廉斯看到莫伊路上的门窗都从里面被碾碎了,砖块横飞。他被压在一块皱起的铁制品下面动弹不得。

当矸石浪的呼啸停止时,威廉斯把他听到的声音比作关掉收音机的那个瞬间。“在那刻寂静中,你听不到任何鸟儿或孩子的声音。”他说。第一个急救电话拨打自莫伊路偏南面的麦金托什旅馆,这是一家酒吧,时间是9点25分。满脸黑煤的矿工,戴着带灯的安全帽,二十分钟内就从山谷下面的煤层赶到了现场。人们切断水管,分散用水冲洗街道,水一直漫到救援人员的膝盖。

艾伯凡弃置场滑坡事故中,共有144人死亡,其中116名是儿童,大多数年龄在七岁到十岁之间。

艾伯凡灾难发生后,煤渣山正在移动。©PA Images 盖蒂图片社

10点30分,BBC插播了简明新闻。在午间新闻,人们看到时任首相哈罗德·威尔逊如何知晓了这场灾难,当时的死亡人数统计为26人。艾伯凡位于梅瑟蒂德菲尔与卡迪夫之间的主要干道,那时它已经被媒体车辆、救护车、流动食堂和推土机围得水泄不通。

临近的煤矿把所有种类的挖掘拖拉机、推土机、挖掘机和卡车都开到艾伯凡,帮助清理废墟,但是学校操场的空间密不透风,还有幸存者可能埋在煤浆之下,这意味着几乎只能完全靠双手完成搜寻工作。

每当一名搜救人员认为有了发现,哨声响起,整个现场一片寂静。那天11点后,在残骸中没有一名幸存者被救起。一名死去的小女孩被发现时手里还握着一个苹果,一个小男孩手里紧抓着4便士。

被找到的孩子们,口袋里还有折好的出生证明。有些尸体损坏严重。人们迫切地想去帮忙,绝望地想让发生的一切恢复原状。人们想让自己变得有用,即使在这种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

在艾伯凡,救援人员在破碎的潘特格拉斯初级学校上方的尖端填充沙袋,以转移泉水,避免进一步山体滑坡的风险。图源盖蒂图片社

在梅瑟医院,人们排队献血,尽管并无血液需求。煤矿的电话总机被打爆了,人们提出各式各样的帮助,让人根本无法理出头绪。有1000到2000人赶往莫伊路参加挖掘工作。男人们割伤了自己,鲜血流到污泥里。人们站在矸石堆上,观看救援工作,这让矸石堆被压得更碎、更远,延缓了恢复原样的时间。一位推土车司机在控制室里睡着了。

在村庄上方的山腰,矿工和工程师们忙着用沙袋固定七号弃置场的剩余部分,沙袋里填满了周围遍布的煤浆。在学校附近,有近100名并不当值的救护车司机,他们拒绝回家。下午,艾伯凡的街灯里装上了高瓦数灯泡,人们竖起泛光灯,挖掘工作还在进行。

夜幕降临,气温变低。首相来了又走。女王的妹夫斯诺登伯爵在午夜3点抵达,他拎着一个小手提箱,拿一把铁锹;他被带到村庄里最大的教堂贝塞尼亚教堂,遇难者的遗体被放在木质长凳上,人们用粉笔做了标记:M代表男性,F代表女性,J代表青少年,一群警探正在工作。教堂外,大约50名家长(大部分是父亲)为了辨认他们死去的孩子,已等候数个小时。

女王和菲利普亲王参观艾伯凡 ©Mirrorpix/Mirrorpix/盖蒂图片社

第二天周六早晨,天气阴沉。阴云正在酝酿大雨。村庄里的多数人昨晚只睡了一两个小时。“到处都是灰暗,”《梅瑟快报》报道说,“疲倦和痛苦的脸庞,渗满了弃置场煤浆的房屋和道路。”一切更有秩序了,人们的希望也减弱了,但前一天狂躁不安的能量依然存在。100辆卡车在村庄外排队,等待运走垃圾残骸。

二十四小时内,世界知道了艾伯凡的名字及其背后的意义:这个地方的父亲们堆起煤矿矸石,他们的孩子却被活活埋在矸石堆下。

红十字会来了,分发了1万支香烟。皇家防止虐待动物协会派出一支机动小队和5名动物巡查员,后者挨家挨户地查看宠物是否被混乱局面惊扰,以及它们是否需要照顾(没有宠物有此需求。)。

如果灾难现场需要什么,所需物资会快速抵达,而且数量惊人。当现场人员说需要手套,立刻出现了6000双手套。警方要求调派一辆“955挖掘机”,结果他们收到了多辆这种型号的挖掘机。自发前来的卡车载着罐装肉、衬衫和成吨的水果来到煤矿场。口香糖、肥皂、汤和瓶装白兰地塞满了所有缝隙。

矿工们急切地联合起来,在山坡上滑落的矿渣堆中寻找他们的孩子。

10月22日早晨,一辆深绿色的福特“西风”在村庄里缓慢前行。车上坐着四十二岁的精神科医师约翰·巴克,他对人的反常精神状态有着浓厚的兴趣。

巴克身材高大,身着西服和领带。三十多岁时,他一度体形肥胖。此后,他坚持锻炼,吃甜面包干(一种二次烘烤的坚硬面包)节食,结果是现在衣服穿起来都松松垮垮的,而且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他眼袋松弛,嘴唇肥厚,头发乌黑(通常把头发往前梳)。

巴克在谢尔顿医院担任资深主任医师。这家精神病机构在英格兰什鲁斯伯里外,位于梅瑟谷以东约160公里处。当时,巴克正在写一本书,有关人是否可能受惊吓而死。

巴克在关于艾伯凡的早期新闻报道中,看到一个男孩毫发无伤地逃离学校,但之后死于休克。这位精神科医师来这里是为了调查,但他意识到自己到得太早了。

当巴克抵达村庄时,人们还在挖出一具具遇难者遗体。“我很快发现,现在询问这个男孩的事情太不恰当了。”之后他写道。他因所见景象而大为惊骇。巴克当时已婚,自己的三个孩子还小。“这次经历让我难过。”他写道。

这场浩劫让巴克想起闪电战,当时他还是一个生长在伦敦南部的少年,但在艾伯凡死去的生命让人更加难过——人数太多,年纪太小。“失去孩子的父母们站在街道上,他们看上去震惊又无助,许多人在流泪。我遇到的人几乎都失去了亲人。”

1960年代中期的约翰·巴克

人们一眼就能分辨看热闹的和漠不关心的外人,他们来到艾伯凡的理由并不充分。站着喝茶的警察遭人怒吼。有人朝一名摄影师扔了烟丝罐,还摔坏了他的相机闪光灯。

白天又下起细雨,数百名救援人员都被淋湿了,早已覆盖几厘米深的污泥的街道变得更加泥泞,人们害怕弃置场再次突然倒塌,引发又一场灾难。村庄里的氛围极度紧张。山脚下的急救站已经撤离,随时能发出警报的电喇叭已经到位。

但是巴克没有开车回去。一直以来,他对别人认为恐怖或费解的事物存有兴趣。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他都是传统意义上的精神科医师。他在剑桥大学和伦敦的圣乔治医学院学习。但他也因所属领域的局限而气恼。巴克相信精神病学有一个“新的维度”,亟待纳入主流科学,前提是医生们能被说服去研究多数人视为边缘或和灵魂相关的问题与症状。

他是英国精神研究协会的成员,该协会成立于1882年,目的是为了研究超自然事件;多年来,协会成员的兴趣在于预知以及那些在事情发生前似乎已经知道的人。巴克是一位现代医生;他自称以一种“自觉的理性主义”来探索那些更神秘难解的问题。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研究中有一种无意识的成分,而且他受到了更深远的驱动力的影响。在生命中的重大时刻,当巴克面临界限问题或外部警告时,他都选择继续前进。

三名儿童在艾伯凡事故现场

©Stan Meagher/Getty Images

在艾伯凡,巴克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于某个重要时刻,尽管他还不确定重要的是什么。在与目击者的交谈中,他捕捉到与灾难有关的“一些奇怪又细微的插曲”。

一辆满载孩子的校车从梅瑟维尔出发,因浓雾迟到了,车辆在弃置场倒塌后才抵达莫伊路。校车延迟却救了乘客的性命。一个男孩睡过头了,很明显,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母亲流着泪急匆匆把他送到学校;这个男孩被埋在矸石下。在矸石堆倒塌前,人们做了许多愚蠢或疏忽的决定:开始工作前喝一杯茶,看向错误的方向,靠在墙上休息,这些决定救了一些人的命,并让另一些人送了命。

巴克感兴趣的是,这些决定的本质是什么,是什么促发了这些决定。人有没有合乎情理的恐惧或无意识的知识?长久以来艾伯凡上方怪异的黑色弃置场都是当地人的心结。

失去亲人者提到了梦境和前兆。事故发生数周后,八岁男孩保罗·戴维斯的母亲发现儿子在事故前一晚的画,画里有许多人在山腰旁挖掘,画的上方写着两个字“剧终”,这名男孩死于潘特格拉斯小学。

艾伯凡矿村的居民参加了190名儿童和81名成人的集体葬礼 ©George Freston/盖蒂图片社

巴克还听说了十岁女孩艾儿·梅·琼斯的故事,这个女孩“平时不常幻想”,在事故发生前两周,她告诉母亲梅根自己并不害怕死亡。“为什么你会说到死?你还那么小,”她的母亲回答说,“你想吃棒棒糖吗?”

之后,当地牧师格兰纳特·琼斯记下了艾儿·梅的父母的陈述(他们在陈述下签了名),巴克后来发表了这篇陈述:

灾难前一天,她告诉母亲:“妈妈,让我告诉你我昨晚的梦。”她母亲温柔地答道:“亲爱的,我正忙着,之后再和我说吧。”女孩说:“不,妈妈,你一定要听。我梦见我去上学,但是学校不见了。到处都是从上面掉下来的黑色的东西!”

第二天早晨,艾儿·梅被掩埋在学校里。

巴克这位精神科医师擅长思考实验。从艾伯凡回来后,他想进行一项不寻常的研究。考虑到这场灾难的特殊性及其给全英民众带来的深刻烙印,他决定尽可能多地收集关于这次事件的预感,并研究调查拥有这些预感的人。

巴克写信给伦敦《标准晚报》的科学编辑彼得·费尔利,请求他宣传自己的想法。10月28日,费尔利将巴克的呼吁排入周五的“科学世界”专栏。

“在艾伯凡的煤矿弃置场倒塌前,有人产生过一种真正的预感吗?一位英国资深精神科医师想知道这点。”费尔利写道。文章描述了巴克感兴趣的各种幻觉:“一个生动的梦”“醒着的时候看到的生动印象”“灾难发生时(影响了数公里外某人)的心灵感应”以及“千里眼”。

费尔利的专栏暗示,由于未知原因,这项研究不是官方授权的,巴克必须保持匿名。文章提醒读者1912年泰坦尼克号沉没前与1930年R101飞艇灾难发生前,人们都有明显的预感。

彼得·费尔利的“科学世界”专栏,1966年10月28日,星期五

星期五《标准晚报》的发行量接近600万份。米德尔顿小姐喜欢下午躺在床上翻完它。11月1日,她寄出了自己的预感叙述。

有67人回复了巴克关于艾伯凡灾难的预感呼求。六十三岁的亚瑟·泰勒住在靠近兰开夏郡旷野边缘的村庄斯塔克斯特德,灾难发生前两晚,他梦见自己身处南威尔士的庞特普里斯。他已经很久没来这个镇上了,在梦里,他想要买一本书。他面前出现了一台有很多按钮的大机器。

“我至今都没见过电脑。这台机器可能就是电脑,只是我不知道,”泰勒写道,“然后,突然间,当我站在这台大机器前,我抬头看到黑色背景上写着‘艾伯凡’这几个白色字体。它似乎持续出现了几分钟。接着我转身看向另一边,透过一扇窗户,我看到成排的房子和其他一切似乎被遗弃的荒凉事物。”

尽管泰勒曾无数次开车路过艾伯凡,但当时他没想起它在哪里,直到灾难那天他从广播里听到这个名字。

在普利茅斯,煤矿滑坡前一晚,康斯坦丝·米尔德在一场降神会上看到了幻象。米尔德时年四十七岁,她告诉6名目击者,自己看到了旧校舍、一个威尔士矿工以及“煤炭雪崩似的”冲下山。

“在飞驰的煤炭堆成的山脚下,有个刘海很长的小男孩,他看上去快要吓死了。过了一会儿,我‘看见’救援行动正在展开。我印象中这个小男孩被留下来并且得救了。他看上去悲痛得无以复加。”米尔德在稍后的晚间新闻里认出了这个男孩。

灾难性坍塌后,一具尸体从垮塌的潘特格拉斯初中被挖掘出来

肯特郡的一名男子在艾伯凡事故发生数天前,就坚信周五将发生一场全国性的大灾难。“就像你想起来明天是妻子的生日,而你完全忘了这件事,这种预感也是如此强烈。”R. J. 沃林顿写道,他来自肯特郡的罗切斯特。10月21日抵达办公室时,他对秘书说:“就是今天了。”

在伦敦最西面的希灵登区,三十岁的暗房师格雷丝·理查德森整整一周都被时有时无的气味所困扰,她认为这股腥臭、腐烂的气味是死亡的气味。灾难发生前一小时,她问坐在旁边的同事乔治·乔丹有没有闻到奇怪的气味。他说没闻到。

大约在学校被彻底掩埋后的十五分钟,理查德森从椅子上跳起来,痛苦不堪地说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她面色潮红,喘着粗气,”乔丹在写给巴克的附信中写道,“我们中或者暗房里都没人提到或听说过任何灾难发生。”

巴克给这些知觉者们回信,他同时给他们打电话,询问更多细节或是否有目击者。在60种似乎可信的预感中,有证据显示其中22种预感是在七号弃置场开始滑坡前就出现的。这些材料使巴克相信,预感在总人口中并不是一种罕见现象,他推测预感就像左撇子一样普遍。

在他收集的材料中,他认为死于艾伯凡的女孩艾儿·梅·琼斯看到的幻象是“纯粹预感的典范”,而康斯坦丝·米尔德在普利茅斯降神会上的具体描述同样令人惊叹。

1966年10月21日,两名女学生为被困在泥中的人的安全而祈祷

作为一名医生,巴克尤为关注7名来信者,他们的预感包含身体上和精神上的症状。除了暗房师理查德森,还有醒来时几乎窒息的米德尔顿小姐,以及一位在伦敦与南美银行研究部门工作的女性,“在与这场灾难建立联系的过程中”,她经历了“十分强大的正向‘波’,每两小时一次,破坏了她的专注力”。这7人中的大多数表示,他们一直有预言能力,多年来他们的预感屡屡被证实。

艾伦·亨彻是7人之一,他当时正在为邮局研究国际电话交换机。亨彻信件上的日期是10月29日,即费尔利文章刊载后的一天,许多其他的来信人或态度犹疑,或十分期望别人相信自己,亨彻和他们不同,他的语气几乎可以说是冷漠。“我能预言某些事件,对此我已接受,但我不知道这是如何或为何发生的。”他写道。

艾伯凡灾难发生前的二十四个小时里,亨彻在英国邮政总局的法拉第之家加班修理国际电话交换机,那里距伦敦黑衣修士桥不远。据亨彻所言,他的大多数预感发生前都会经历剧烈头疼(“仿佛有一捆钢板在我的脑袋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头疼会愈加严重。但是艾伯凡灾难前,他的感觉即刻出现了:

没有任何预警,它突然出现。我浑身颤抖,感到疲倦不堪,并且很难专注于工作。坐在我旁边的女士询问我是不是生病了,对此我回答说有一场大灾难正在这个国家发生,许多生命会因此死亡。我当时和之后都无法确定灾难发生的位置。(那位女士之后一直以十分忧虑的神情看着我,她似乎在避免靠近我。)

巴克假定这种被自己称为“灾难前综合征”的症状可能存在于小部分的人中。他认为,有些人在重要的或易引发人们情感的事件前,可能有身体上的知觉,这类似于相隔数百公里的双胞胎可以感觉到彼此的痛苦。

这是否是目前为止人们尚未识别的一种医学或心理综合征,这种综合征或许与所谓的“交感性疼痛投射”类似?

巴克在1967年发表于精神研究协会期刊的一篇论文中写道,

他们的症状是否有赖于一场灾难引发的某种心灵感应“震动波”?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们似乎会提前体验到症状,而不是在灾难发生之时……?显然,这些“人体灾难反应堆”需要进行更深入的研究,或许包括全面的精神检查。

巴克认为艾伯凡预感有很大的研究潜力,但他同时意识到此类研究的困难。就像大多数其他惊人的直觉,此类预感都是事后收集的。还有一个关于人们能感知到何物的先验问题:是感知到灾难本身,还是它导致的情感震惊与悲痛?

艾伯凡煤矿滑坡底部的救援人员

“艾伯凡灾难和关于灾难的新闻是分不开的。”巴克写道。此类信息又有什么用呢?巴克承认,就算这些梦境和警告在当时就被公开记录,人们也没有理由对此信以为真或付诸行动:“首先,因为这些预感很可能不太明晰”,他写道,“其次,因为没有将其告知有关当局的途径”。

许多给费尔利的文章回信的知觉者,十分感激自己的声音能被听到。“这些是发生在我身上的真事!”银行研究员写道,“我十分感激能告知你以上事实,因为当一个人讨论这些事情时,大多数人会倾向于认为他疯了。”

圣诞节前的几周,费尔利和巴克联系到《标准晚报》的总编查尔斯·温特,他们希望开设一个名叫预兆局的联络机构。

预兆局开设后,读者将受邀报告他们的梦境和不祥预感,这些信息收集整理后,再与全世界发生的事情进行比照。如同其他伟大的报纸编辑,温特喜欢不寻常的想法。他同意进行这个实验。费尔利为预兆局定做了邮戳。他为预言设计了11分制的评分系统:独特性5分,准确性5分,时机1分。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预兆局》

[英] 山姆·奈特 著,潘梦琦 译

ISBN:9787532793457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23年10月

【内容简介】:

宇宙的熵不会降低。我们所有人必有一死。但在事情发生前就预见到它,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让时间变慢的方法。

1966年10月21日凌晨,住在伦敦郊区的音乐老师米德尔顿被一场噩梦惊醒。她醒来时喘气哽咽,确信灾难即将来临。一小时后,南威尔士地区的一座煤矿废料倾塌,造成144人死亡,其中多数是儿童。

到达现场的医生和急救人员中,包括了精神科医生约翰·巴克。灾难过后,来自各种“预感者”的回信促使他成立了预兆局,后者是一个来自各界由数百名通讯员组成的网络,从银行职员到芭蕾舞教师……

其中,有两位天赋出众的“预感者”以惊人的准确性,预测了飞行失事、暗杀和国际事件。不久后,两人告诉巴克一个令人不安的预感:他即将死去……

预知未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有时却会成真。

【作者简介】:

山姆·奈特(Sam Knight),英国记者,《纽约客》特约撰稿人,同时为《纽约时报》《卫报》《金融时报》等知名媒体供稿。他曾两获外国记者协会奖,并入围奥威尔写作奖短名单。

原标题:《我有强烈的预感,某些事情即将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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