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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沤子”的脂程异文

2023-11-13 19:1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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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赵安胜,男,山东省滨州市惠民县人,1962年出生。自1982年高中毕业,任小学教师,今已退休。长期学习与研究红学,在《红楼梦学刊》、《红楼梦研究辑刊》等报刊发表小文数篇。现为中国红楼梦学会会员。

本文为作者尚在修订中的书稿《〈红楼梦〉脂程二系异文辨正》中的一部分。

作者

赵安胜

《红楼梦》独步千古、无与伦比的博物特征,既是这部作品内容丰厚、博大精深的重要因素;同时这也是这部作品使大家感觉多有疑难困惑的原因之一。第五十四回写到的“沤子”这一物品,即是一例。

这是庚辰本文字:

来至花厅后廊上,只见那两个小丫头一个捧着小沐盆,一个搭着手巾,又拿着沤子壶在那里久等。……宝玉洗了手,那小丫头子拿小壶倒了些沤子在他手内,宝玉沤了。秋纹麝月也趁热水洗了一回,沤了,跟进宝玉来。

这里四次出现“沤”字。两个“沤子”,是指用来润肤养肤的一种物品;两个“沤了”的“沤”,是指为达养护目的,用“沤子”在肌肤上的搽抹施用。寒冬时节,又是在室外用水洗过手,更需要有效防护以免皴裂。这与宝玉在此前一个阴冷之日,要为舅舅去祝寿,临行之前,要喝两口“建莲红枣儿汤”,噙一片“法制紫姜”一样,这都是像荣国府这样的王公贵族之家才有的高端、精致的生活细节之点滴。

这样的生活细节,对曹雪芹来说,是熟稔于心,信手拈来。但是,遑论脂批所说的进京归来的“庄农人”;即便是一般的文人骚客,也是绝难凭空想象得出的。正如接下来贾母“掰谎”时所言,“何尝他知道那世宦读书家的道理”。

时至今日 ,我们不仅拥有异常庞大的以研究 “红楼”为毕生事业的专家队伍,而且还有专门的研究机构;个人集体,群策群力,所以,大多问题已能够得到破解、攻克。可以想见,在旧时代,尽管也不乏对《红楼》一书数十年孜孜矻矻、心念于兹之人;但可以肯定,这其间绝无一人是以此为主业的。包括那么多的对《红楼梦》进行过整理、抄录、出版、评点的人士,他们哪一个也达不到曹雪芹的博物能力和水平。因此,不少问题,他们理解不到,破解不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第五十四回的这个“沤子”一词,以及由“沤”字组合而成的“沤了”这一动补词组,即属这种情况。

庚辰本的这两个“沤子”,两个“沤了”,在各本就有了不同的遭际:

1、“又拿着沤子壶”:戚序、蒙府、列藏、梦稿、甲辰几本,皆作“沤子小壶”。程甲本与戚、蒙、列、梦、甲辰这几本的“沤子小壶”相同。

2、“拿小壶倒了些沤子在他手内”,戚、蒙、梦几本皆同,甲辰本缺句中“些”字,之作“拿小壶倒了沤子在他手内”;程甲本同甲辰本。列藏本,这句话因宝玉及秋麝洗手的内容被简化,而整个不存了。

3、“宝玉沤了”,戚序、蒙府、梦稿几本相同。列藏本仍因简化而不存。极为巨大的变异,出现于甲辰本,它变为“宝玉洗了手”。程甲本同甲辰本的“宝玉洗了手”。

4、“秋纹麝月也趁热水洗了一回,沤了”。与庚辰本同有秋纹、麝月洗手后“沤了”的,只有戚序、蒙府二本。戚序本而且还是“也沤了”;蒙府本原抄则错为“沤子”,又点划掉了。而甲辰本,则只有前边的“秋纹麝月也趁热水洗了一回”,无后边的 “沤了”。程甲本同于甲辰本,亦无“沤了”。

通观这几处异文,第1、2两处影响微小,可置不论;第4处,秋麝只有洗手,而无其后的使用“沤子”。这虽对表现贾府包括下人在内的精致生活不无影响,也略而不论了。

第三处的“宝玉沤了”,在甲辰本,改变为“宝玉洗了手”。程甲本又沿袭了甲辰本的这一文字,同作“宝玉洗了手”。这就不能不一辨其误了。

……宝玉洗了手,那小丫头子拿小壶倒了沤子在他手内,宝玉洗了手……

甲辰本、程甲本,就成了这样前后两度洗手了。其谬误应该是很容易被认识到的。

这一错谬,无论是由甲辰本自身所造成,还是甲辰本别有所本,其错谬是毋庸置疑的。这一错谬,盖由不明“沤”字之意,而做的极为轻浮极为草率的随手一改。

程甲本从其上源底本承袭而来的这一前后两次洗手的错误文本,又为程乙本相继而承袭。

程甲本的后世衍本东观阁本,发见了这里两次洗手的错谬,遂改后一“洗了手”为“漱了口”,这句话就成了这样的:

……宝玉洗了手,那小丫头子拿小壶儿倒了沤子在他手内,宝玉漱了口……

或许是把“沤子”臆测为牙膏牙粉之类的护齿健齿物品了。便溺之后洗手,事属常情常理;“便后漱口”,则是堪作笑资的。

东观阁本的“宝玉漱了口”,这一文本再传至护花主人王希廉的双清仙馆本,此本又在东观阁本基础上,产生了具有根本性的裂变,其文字为:

……宝玉洗了手,那小丫头子拿小壶儿倒了一沤子在他手内,宝玉漱了口……

“倒了一沤子” ,这或许是把“沤子”错会为与“碟子”、“盘子”、“盆子”“罐子”同类的一种容器了。且不说将“沤子”作容器名称来理解是不对的;单是这一语句的句子结构与意思表达,就存有十分巨大的缺漏,因为根本没说出“小壶儿”中倒出的什么物品。双清仙馆本的这一具有更大错谬的文本,又传至妙复轩本、金玉缘本,增评补图本,以及藤花榭本。

“倒了一沤子”这一错误文本,虽是双清仙馆本所错成,但罪愆也不应由王希廉一人独当;因为这是相对于曹氏原文错谬叠加的结果。首先,庚辰、戚序、蒙府等原脂抄本是“倒了些沤子在他手内”,“沤子”前是有一“些”字的。早在甲辰本,这个“些”字就漏掉了,这句话只剩“倒了沤子在他手内”了。这一文本为程甲本所承袭。可以揣想,倘若王希廉面对的是庚辰等脂本的“倒了些沤子”的文字,他是不可能“巴巴儿的”妄添这个“一”字的 ;即使是加一“一”字 ,那也应是意思不变的“一些沤子” ,而不是“一沤子” 。

原标题:《关于“沤子”的脂程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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