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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布雷希特专栏:布鲁克纳二百周年汹涌来袭!

【英】诺曼·莱布雷希特/文 石晰颋/译
2023-11-14 16:17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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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对未来极端天气的警告。明年将迎来安东·布鲁克纳诞辰二百周年,他的交响曲将如强风吹袭世间,包括九部按次序编号的交响曲,还有另外两部编号为“0”与“00”。更令人困惑的是,误入歧途的乐迷和刚愎自用的指挥家们还将他的好几部交响曲进一步区分出多个版本,最多一部拥有九个分身。布鲁克纳的真身并不容易辨认。

醋意十足的指挥家汉斯·冯·彪罗(Hans von Bülow)称布鲁克纳是“半个愚人,半个天才”,这倒与事实相去不远。约翰内斯·勃拉姆斯称布鲁克纳的作品为“交响蚺蛇”。维也纳评论家爱德华·汉斯利克(Eduard Hanslick)称其第八交响曲是“噩梦般的呻吟”。而风趣的英国音乐家托马斯·比彻姆(Thomas Beecham)则在布鲁克纳的另一部交响曲中“记下了六次怀孕和至少四次流产”。对这位作曲家,人们很轻易就能获得的印象往往是脾气暴躁、不善言辞、脆弱得可怜。

安东·布鲁克纳(Anton Bruckner,1824年9月4日-1896年10月11日)

我发现自己颇为期待布鲁克纳年,这让我自己也有点儿惊讶。克里斯蒂安·蒂勒曼和维也纳爱乐乐团的环球巡演将拉开布鲁克纳年的序幕。在布鲁克纳领域内取得成功需要坚定的信念,而这个团队从未有过自我怀疑的名声。

克劳斯·滕施泰特(Klaus Tennstedt)为我打开了布鲁克纳之门,这位大师也有着愚人一面,他指挥的布鲁克纳最后三部交响曲是对从舒茨到舒曼的所有日耳曼音乐的一番天衣无缝的演绎。听完滕施泰特的布鲁克纳交响曲,你会陷入一个神秘的迷宫,无论其意指如何,那都是巨力万钧的音乐,卡洛·马利亚·朱里尼指挥的布鲁克纳第九交响曲、克劳迪奥·阿巴多指挥的第五交响曲、赫伯特·冯·卡拉扬指挥的第七交响曲都是如此。以及活跃于新西兰的维也纳人乔治·廷特纳(Georg Tintner),他在非主流唱片品牌拿索斯录制的布鲁克纳交响曲全集比起丹尼尔·巴伦博伊姆与卓越的芝加哥交响乐团合作的圆滑录音更具光彩。我在聆听这些作品后虽然还是不能说十分喜爱布鲁克纳,但却对他在日耳曼人的内心世界中独特而深入的探索赞叹不已。

乔治·廷特纳录制的布鲁克纳交响曲全集

布鲁克纳本人平凡无奇。他出身农家,在奥地利北部林茨附近长大,在村里演奏管风琴。他曾在修道院学习,三十多岁来到维也纳时,还没有出版问世的作品,在这个年纪的莫扎特和舒伯特已经完成了他们的毕生事业。他在大学里找到了一个教职,以面包和奶酪为生,婚姻甚至异性对他来说都是奢侈品。他在日记中记载的对青春期少女的欲望能够证明他情感上的不成熟和对社会的疏离。他曾说,既然上帝赐予他天赋,有朝一日他也会为此付出代价。作为一个不容置疑的天主教徒,他天真得令人难以置信。当他被请上舞台接受掌声时,布鲁克纳给著名指挥家汉斯·里希特(Hans Richter)塞了几枚硬币作为小费。在维也纳爱乐乐团首演他的第三交响曲时,布鲁克纳手握指挥棒,无助地站在指挥台上,等待乐队首席告诉他何时开始。他将作品题献给理查·瓦格纳,但瓦格纳对他的谄媚感到尴尬。

古斯塔夫·马勒在第三交响曲中描绘了漫游于森林与草地上的情景,而布鲁克纳此前已在这里漫步。他曾与当年还是一个饥饿学生的马勒分享他的奶酪三明治。他的第四交响曲的时长超过了一小时,这是轻松惬意还是难以忍受则要看听众的口味。如果赶时间的话听众可以跳过第五和第六交响曲。第七交响曲则是布鲁克纳的顿悟之作——横亘天地之间的一幕风景,既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在莱比锡指挥了这部作品首演的阿瑟·尼基什(Arthur Nikisch)曾说:“在贝多芬之后,尚无任何作品能与之媲美。”1882年年中,布鲁克纳在从拜罗伊特回家的路上创作了第七交响曲,瓦格纳之前在拜罗伊特热情地接待了他。几个月后,瓦格纳逝世,他将这部交响曲的末乐章改写成了堪比国殇的力作。指挥家威廉·富特文格勒于1945年1月在广播里听到布鲁克纳的第七交响曲,这对他来说是一个信号:他必须在帝国最终崩溃之前逃离柏林。

第八交响曲长达九十分钟,速度慢得令人抓狂,即便对布鲁克纳皈依者来说也足以催眠。《波士顿环球报》曾以“毕生难逢”为题报道了滕斯泰特对这部作品的演绎。朱里尼在演绎第九交响曲时,将布鲁克纳对天堂的信仰与马勒渴望留在人间的绝望对立起来,这一点在末乐章的一段几乎同样的旋律中展露无遗。布鲁克纳在世时没能完成这一乐章——约有100个小节出自他人之手——但它的宏伟气势向中欧人证明,布鲁克纳足以与勃拉姆斯享有同等地位。英语国家的音乐爱好者普遍不认同这点,他们认为布鲁克纳是某种日耳曼特产,类似土豆饺子(Kartoffelklöße),难以消化。

明年参演的指挥家们的资历都无可挑剔。蒂勒曼以空灵的富特文格勒为榜样,推崇布鲁克纳而不信任马勒。莱比锡的安德里斯·内尔松斯(Andris Nelsons)曾接受过马里斯·扬松斯(Mariss Jansons)的教导,后者是一位谦逊低调的布鲁克纳信徒。雅尼克·涅采-塞贡(Yannick Nézet-Séguin)曾是朱里尼的助手。弗朗茨·韦瑟-莫斯特(Franz Welser-Möst)在林茨长大,与布鲁克纳的墓地号角相闻。对布鲁克纳遗产的演绎很少能够获得如此丰富多彩的对比。

我们还将要见证的是,布鲁克纳对自己的评价——上帝的意旨与日耳曼精神之间的渠道——能否仍然站得住脚,或者他的音乐是否仍然能与全人类保持关联。贝多芬在从《英雄》到《合唱》交响曲的历程中,将我们逐步引入一段持续演变的旅程。勃拉姆斯为勋伯格的现代主义铺设了结构轨道,马勒则掷下了道德雷霆。与此同时,布鲁克纳则固守交响乐的主流,他的一部交响曲到下一部之中少有进展,就像他的人生经历那般有限,但也像他的信仰那样坚定不移。

科林·戴维斯(Colin Davis)和西蒙·拉特尔(Simon Rattle)这两位英国指挥家也曾在布鲁克纳身上寻求普世性,也取得了或多或少的成效。拉特尔2012年在柏林录制了一个扩充版本的布鲁克纳第九交响曲末乐章,为好奇的人们打开了以往无法进入的领域,那里的景象表明,在来年冲破二百周年纪念大闸的,可能会是一个更为宏大的布鲁克纳。就我而言,我绝对希望这能成真。

 

    责任编辑:顾明
    图片编辑:张颖
    校对:施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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