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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在七八岁的时候,其实就开始干作家的活了

2023-11-18 18:40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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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姆·托宾,生于一九五五年,爱尔兰东南部一个积极投身爱尔兰独立运动的家庭,毕业于都柏林大学,主修历史和英文。

自一九九〇年发表处女作小说《南方》以来,托宾已出版六部长篇小说、两部部短篇小说集、一部戏剧和多部游记、散文集。《黑水灯塔船》《大师》先后入围布克奖决选名单,后者荣获IMPAC都柏林国际文学奖(2006)。《布鲁克林》获二〇〇九年度英国科斯塔最佳小说奖。

托宾的作品主要描写爱尔兰社会、移居他乡者的生活、个人身份与性取向的探索与坚持等。他文笔优雅恬淡,内敛含蓄,被誉为“英语文学中的语言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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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程度上,作家就是幽灵

当我们在七八岁的时候,其实就开始干作家的活了——一天晚上父母出去,你独自在家,开始想像他们去了哪,在干吗,说了些什么话。这就是书写的开端。

一个作家的开始并不是回忆经历过的事情,而是想像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把自己的想像放置在一个真实的空间:你就是个幽灵,没人能看见你,你却能观察到一切。在某种程度上,作家就是幽灵。

在开始一个故事前,想像你展开故事的这个场所。这个场所不能是虚构的,而是你曾经到访、或者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对于刚开始写小说的人来说,我建议将故事放置在一个真实的空间里,就好像建筑师那样,你需要清楚地知道自己所搭建的屋子的框架,并且是一个切实、可靠的构架。

在詹姆斯·乔伊斯的《死者》中,故事中盛大聚会所发生的这座楼,就在都柏林的河边,是一座真实存在的楼,但楼里发生的这次聚会是乔伊斯想象出来的。

关于场所,我另外想说,如果你正身处一个地方,你是很难写好它的。看上去似乎住在哪里、写哪里,是很自然的一件事,但我觉得你要写一个已经离开了的地方。

现在你所在的地方和经验是一种二维的扁平的经验,它缺乏第三个维度:失落。只有在你离开了这个地方,在空间上与它拉开距离,远远地以对它的回忆和想像来勾勒,你的写作才会自然而然带上一种感情——你希望通过写作来要回这个空间,这个地方才会更为清晰地呈现在你的笔下。你对这个地方有着深刻、形象的记忆,你记得门在哪、东西如何放置、甚至厨房的气味,各种细节都是你写作中的重要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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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你记忆中的椅子

二十岁出头在巴塞罗那居住了几年后,我回到了都柏林,但我却借用小说让人去到巴塞罗那:我改变了人物的性格甚至性别,能把故事移到上一代,让人物“她”去到我当时在巴塞罗那所住的那个小旅馆,管理员就是我当初碰到的那个大个子的西班牙女士。对许多作家来说,声音、气味乃至色彩的细节性是很重要的,那是一种你闭上眼就能回忆和感受到的细节,平时注意观察,写作时把它们拿出来。我在小说里把巴塞罗那清晨以后城市的各种声音写了下来,包括楼下商店开门时卷闸门拉起时的吱吱声、西班牙人烹饪用的大蒜的味道,和空气里的暖融融的感觉,包括我当时在夏季居住时感受到的一切,我都在小说中赋予了“她”。

之后,我在故事中让“她”离开了巴塞罗那去往山区。山区给我留下的最深刻印象就是寒冷,雨也是寒冷的,那里的气味和声音,我都需要回忆起来——即使你在写作中不会把这个放进小说,也要全部想一遍,并形成一个系统:天气如何?下雨了吗?有暴风雨吗?雨后地上升腾出的味道是什么样的?街角是什么样的?交通情况如何?晚上街道安静下来时是什么样的?清晨几点开始陆续有车在街上经过的声音?有咖啡的香味传来吗?有人在煮茶吗?你楼上恼人的住户又开始发出噪音了吗?在写作前,这些都是你需要回忆起来的东西,不是想象,而是你记得的事。

在写小说时,我让“她”成为我——不是性格意义上的,而是将我所记得的关于那里的一切、那些我失去了并且想再找回来的感受赋予“她”,以真实的旅馆、真实的窗子、真实的卷帘门声音和街上传来的声音。在这样书写时,不要在场景和细节上编造,即使是一把椅子,也要写你记忆中的椅子,而不是凭空想像的一把椅子。写一个你记忆中的场所很重要,而且是你所独有的这样一份记忆,用它来构建你的故事。

也许有人会问,这似乎只是作家的记忆,对读者来说这有什么意义?在写作中,你与读者分享的是一种情绪,你传递给读者的是你的细腻感受,让读者感同身受,这就是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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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那些你几乎知道、发生的事

另一种方式:想象自己是另一个人。这会给你一种不同的情感体验。

仔细想想,其实我们的一生充满了偶然:我们偶然性地躺在这张床上,而不是另一张床,我们被命运抛到一个地方,经历一段感情,选择一份工作,这一切其实充满了偶然性。有人会说,小说就是写自己知道的事。但我觉得写自己知道的事是挺蠢的一个选择,你大可以写那些你几乎知道的事、几乎发生的事。在你的一生中,那些因为你做了选择而失之交臂的人和事常常是想像和小说写作的开端——不是那些你经历过的,而是你差一点就会经历的事。这些几乎经历的体验,这种由想象和记忆构成的混合体,对一个作家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也许比你的真实经历更重要。哪怕是写自传体的小说也是一样。

在写一部作品之前,你要有很多关于它的梦想。你可以做很多很有趣的事情:在城市里乘坐地铁时,在不经常下车的地方下车,看一下你陌生而熟悉的地方,或者在洗完澡之后看自己吹头发的样子,如果这时候有一句合适的句子蹦出来,立刻记下来,千万不要等待更多、更合适的句子,因为这可能就是你小说的第一句。这样一个句子的节奏、韵律、肌理会自动地带出小说的肌理。

我们已经讨论了怎样做梦,怎样开始写,现在要讨论的是怎么去写。唯一的规定就是:要写。你需要每天给自己规定一定时间去写作,并且这样的规定不能因为一些寻常外物而破坏,也许只是每天上床前写个三句话,但一定要写。我们继续以写聚会为例子:在写一群人在聚会中的各种活动时,要想像头上悬挂着一个摄像机,并将影像慢慢集中到其中一个人物身上,故事、情节、感触也随着这个人而调动。这并不代表着一定要以这个人的第一人称来写,但这样的聚焦决定了你写作的角度。写作中同样重要的是注意控制时间、控制节奏,每天规定自己有一定的产出量,并不断做重读和修改的工作——每天读一下自己已经写下的东西,填补感觉缺失和不足的地方,不断添加、不断删除,这个过程就好像是一个不断训练自己的运动员一样,起初可能需要修改的地方非常多,但慢慢地一种写作中自如、自然的韵律就会出现,你会写得越来越好。

从描写群像,到聚焦到一个人的身上,小说的某种自然规律正在发生,而你需要考虑的就是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在我的短篇小说集《母与子》的最后写了一个女主角和丈夫吵架后离家出走,雪下得非常大,很快就把一切都覆盖,女主角肯定死在了山里,但找不到尸体,因为雪直到明年春天才会化。到这时候,关于这个故事的前后关系已经存在,此时我需要一个讲述故事的视角。我选择的是她的儿子,从这一刻开始,我看到的、听到、感受到的一切都是从儿子的视角发生的。这个儿子的母亲不见了,他每天都出发去寻找他的母亲,并和周围许多人产生各种与之前生活不同的关系。

原标题:《当我们在七八岁的时候,其实就开始干作家的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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