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周刊丨卡梅伦的回归

上周，英国前首相卡梅伦提着红色机密箱上班的照片刷屏了英国媒体。

红色机密箱，是英国首相和大臣们的标配，这向外界表明了卡梅伦的身份变化，由英国的前首相变成了现任外交大臣。他也成为了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首个重返内阁的前首相。

《纽约时报》评论称，这无疑是英国政治史上最引人瞩目的复出事件之一。

11月15日，新任英国外交大臣卡梅伦首次出访，目的地是乌克兰。

英国外交大臣 卡梅伦：（苏纳克）首相让我担任这个职务，我们面临着一系列艰巨的国际挑战。

《泰晤士报》直言，当前俄乌冲突、巴以冲突对全球地缘政治形成冲击。外交大臣一职在英国政坛的重要性也变得前所未有的突出。

英国广播公司记者：我来告诉你刚刚发生了什么。戴维·卡梅伦刚刚走进了唐宁街10号。

11月13日，当卡梅伦从一辆黑色SUV下车，大步走进唐宁街10号，一众新闻媒体还搞不清状况。

美联社驻英国首席记者 劳莱斯：就政治洗牌的戏剧性而言，从1到10打分，这应该是11分。

通常而言，卸任的英国首相，有的会获封贵族进入上议院，比如撒切尔夫人。有的选择以平民之身写写回忆录、参加一些商业演讲，比如布莱尔。而像卡梅伦这样再次回到内阁，十分罕见。

有媒体称，卡梅伦的回归，也可以说是巴以冲突产生的蝴蝶效应。

记者：你是不是忘了带辞职信，内政大臣？你会道歉吗，内政大臣？

苏拉·布雷弗曼，内政大臣。近期因攻击英国国内的支持巴勒斯坦团体，将他们称作“暴徒”，引爆舆论。

11月13日，在当天上午的英国内阁改组中，内政大臣苏拉·布雷弗曼被解职。首相苏纳克将原外交大臣克莱弗利调任内政大臣，请卡梅伦出任外交大臣。

苏拉被炒了，但看看谁回来了！

在不少英国媒体看来，苏纳克炒掉苏拉·布雷弗曼或许是迫于舆论压力，但前首相卡梅伦的回归显然经过了精心设计。

根据惯例，英国内阁大臣必须是英国议会议员。而卡梅伦在2016年卸任首相并辞去下议院议员职务后，远离政坛已有七年。

11月13日，首相府宣布，英国国王查尔斯三世授予卡梅伦男爵爵位。凭借这个贵族身份卡梅伦进入上议院，又以上议院议员的身份进入内阁出任外相。

《纽约时报》评论称，这是一个不寻常但并非史无前例的操作。2008年，英国工党政治家彼得·曼德尔森也是在成为上议院议员后，随即出任戈登·布朗内阁的商务大臣。

英国外交大臣 卡梅伦：我希望六年的首相经历，以及担任保守党领袖十一年的经历，能赋予我一些有用的经验、人脉关系以及知识。

为什么苏纳克要让前首相卡梅伦重返政治前线？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分析指出，这是保守党在为可能在明年举行的英国大选提前布局。

过去一年多来，苏纳克一直在前任们留下的烂摊子中苦苦挣扎。

特拉斯政府的经济政策一度导致英镑兑美元汇率跌至数十年来的最低点，约翰逊政府的“派对门”丑闻导致民众对保守党的信任度一跌再跌。

英国天空电视台近期公布的民调结果显示，保守党的民意支持率落后反对党工党20个百分点，给保守党敲响了警钟。

《金融时报》指出，自英国脱欧公投后，内阁更替加速，削弱了保守党政府的执政能力。英国媒体普遍预测已连续执政13年的保守党很可能会输掉下一次大选。

亟需获得中间派选民支持的苏纳克，需要一位重量级帮手。

英国首相 苏纳克：我很高兴任命了一位新的外交大臣。他将在我们去年所取得的一切成绩的基础上，再接再厉。

在新内阁第一次会议上，卡梅伦坐在苏纳克的对面，两人面带笑容。

但反对党工党议员麦克法登讽刺说，几周前，苏纳克还抱怨当前的糟糕状况一部分是由卡梅伦造成的，现在他却把卡梅伦当作自己的救生筏。

卡梅伦是保守党内的温和派，新任内政部长克莱弗利也属温和派。

值得注意的是，近期英国工党领袖斯塔默在移民、巴以冲突等议题上也表现出比以往更强硬的态度，目的同样是争夺中间派选民。

在一些分析人士看来，此次内阁改组也可看作是苏纳克与斯塔默的过招。

戴维·卡梅伦，现年57岁，2010年5月至2016年7月曾任英国首相，被视为保守党温和派的代表人物，推动保守党向“中间路线”转型。

在卡梅伦任期内，英国经济从衰退中复苏。务实的外交政策帮助英国在全球范围内拓展了贸易与投资机遇。在他离任时，英国的失业率大约为5%，处于十年来的最低点。

而且，卡梅伦在保守党中以善打选战著称。早在上世纪90年代梅杰担任英国首相时，他就是保守党研究部政治组组长、保守党竞选策略专家。

在首相任期内，卡梅伦曾两次访华，提出要开启中英关系“黄金时代”。

2016年，为了安抚保守党内的“脱欧派”，本身是“留欧派”的卡梅伦发起英国脱欧公投。不料引发2016年国际舞台上最大的黑天鹅事件。近52%的英国民众投票支持脱欧，卡梅伦也在公投结果出炉后宣布辞职。

卡梅伦：周三晚上之前，在我身后的那栋大楼里将迎来一位新首相，非常感谢。

在2019年出版的回忆录《记录在案》中，卡梅伦承认，脱欧公投结果对他打击巨大，因此陷入“极度的抑郁和沮丧”，并且心里非常清楚，“有些人永远不会原谅我”。

离开唐宁街之后，卡梅伦不再公开干预保守党的党务，对时政也少有评论。

他曾任英国阿尔茨海默氏症研究会主席、中英投资基金副主席等职务，还是商业演讲机构华盛顿演讲局的注册成员。

面对媒体，他表示“离开政坛让我成为一名更好的父亲和丈夫”。但在2018年，他曾对挚友坦言，渴望有朝一日重返政坛。

前首相接受“返聘”重出江湖，在英国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

1970年，英国前首相道格拉斯-霍姆就曾进入爱德华·希思内阁出任外交大臣。正是在道格拉斯-霍姆任期内，中英两国在1972年建立了大使级外交关系。他本人也在当年10月访华。

道格拉斯-霍姆的传记作者理查德·索普表示，希斯任命道格拉斯-霍姆的目的之一在于“为政府带来稳定的形象”。

而眼下，苏纳克政府同样需要稳定。

英国《卫报》援引消息人士的话称，卡梅伦的回归是在保守党前党魁威廉·黑格的推动下促成的。威廉·黑格是苏纳克的重要政治盟友。

英国民众 内森：我认为由卡梅伦出任外交大臣，可能是一个相当明智的选择。

英国民众 侯赛因：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他（卡梅伦）就应该待在原地，让一些新人出头。

任命卡梅伦出任外交大臣是一个好决定吗？

民调机构YouGov的民调结果显示，24%的民众认为这是个好决定，38%认为是坏决定，还有38%表示不确定。

今年是英国正式脱欧的第三年。去年9月，英国作为世界第五大经济体的地位已被印度超越。通胀高企、经济衰退，政坛动荡、外交失衡等脱欧“后遗症”，让英国人对“Bregret”（“后悔脱欧”）的谈论越来越多。

英国民众：我觉得遭到背叛。

英国民众：这从来不是一个好主意

英国民众：绝对是场灾难。

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所长 马多克斯：他（卡梅伦）是留欧派，却发起了英国脱欧公投。一些人认为这太随意了。

英国《独立报》指出，辞去首相职务后爆出的“游说丑闻”进一步损害了卡梅伦的声誉。

游说，是指通过接触内阁大臣、议会议员、政府官员等，试图对政策制定产生影响。

2010年，在一次保守党内部演讲中，卡梅伦曾警告，游说将成为英国的“下一个大丑闻”。当时的他没有想到，10年后，自己深陷其中。

在卡梅伦担任首相期间，格林希尔资本创始人莱克斯·格林希尔曾担任英国的贸易融资问题特别顾问。

2018年，卡梅伦卸任首相两年后，进入格林希尔资本，成为该公司的顾问。

据《华尔街日报》等媒体报道，2020年4月，作为公司顾问的卡梅伦曾给时任财政大臣苏纳克的私人手机发短信，希望格林希尔资本能从政府的新冠疫情纾困贷款项目中“多分一杯羹”。尽管英国政府最终没有给予格林希尔资本更多贷款，该公司在几个月后破产，卡梅伦私下与苏纳克发短信等“私联”行为仍被指涉嫌违规。

根据2014年出台的英国《游说、非党派运动和工会管理透明度法案》，非注册游说者直接游说内阁大臣或高级公务员属于犯罪行为。但如果代表自己所属机构进行游说则不需要注册。

相关调查最终认定卡梅伦的行为并不违法，但舆论认为这恰恰暴露出英国游说体系的监管失灵，让“公权私用”成为可能。

英国外交大臣 卡梅伦：我认为所有这些事情都是由财政部特别委员会和当时的其他调查部门处理的。

“权威、聪慧、颜值高——为什么一些保守党人也不喜欢卡梅伦？”这或许是因为卡梅伦与苏纳克在一些方面政见相左。

卡梅伦执政时期，承诺把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0.7%的资金投入国际援助，而苏纳克政府放弃了这一承诺。

就在加入内阁41天前，卡梅伦还公开批评苏纳克政府取消了2号高速铁路（HS2）的北段工程，称苏纳克的“错误决定”将导致“失去千载难逢的机会”。

2013年，时任首相卡梅伦曾将当时还在筹划中的2号高速铁路视为英国经济的“增长引擎”。也是那一年，他在访华前表示想“坐一次中国高铁，到成都吃一次火锅”。

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所长 马多克斯：在卡梅伦政府以后，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英国的政策也发生了变化，与中国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与卡梅伦提出的中英“黄金时代”相比，如今英国采取了更加谨慎的立场。

而在《政客》杂志欧洲版看来，任命卡梅伦可以被视为苏纳克政府将寻求与中国进行更紧密接触的信号。

英国外交大臣 卡梅伦：当然 我不同意（苏纳克的）一些个人决定。但政治是一项团队事业，我决定加入这个团队。

祝贺并欢迎卡梅伦。——法国外长 科隆纳

亲爱的卡梅伦，祝贺你出任外交大臣。——德国外长 贝尔伯克

欧洲议会外交事务委员会主席麦卡利斯特认为，卡梅伦出任外交大臣代表着英国温和外交的回归，也是修复英国与欧盟关系的一个机会。

路透社指出，本周被解职的前内政部长苏拉·布雷弗曼是一名英国脱欧的坚定支持者。而在改组后的新内阁中，29名内阁成员中至少有16人是留欧派。未来英国对欧盟的政策是否会有所调整，令外界格外关注。

11月13日，卡梅伦与美国国务卿布林肯通电话，强调了美英特殊关系的连续性。

《政治》杂志回忆起，卡梅伦在担任首相时与美国前总统奥巴马一起打高尔夫球和乒乓球的场景。他与拜登和布林肯也是老熟人。

分析人士认为，苏纳克是希望借助卡梅伦的政治经验推动“全球英国”蓝图。

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所长 马多克斯：英国脱离欧盟改变了所有的关系，不仅是与欧盟国家的关系，还有与其他很多国家的关系。

英国广播公司注意到，卡梅伦上议院议员的身份带来了一个现实问题，卡梅伦会在下议院接受质询吗？

数百年来，严格执行两院制的英国议会从不允许上议院的“贵族老爷”参加下议院议事厅的会议。自1642年查理一世率兵闯入下议院后，历任英国君主都不曾踏足下议院。

这也就意味着下议院无法对身为“贵族”的卡梅伦进行问责。

英国下议院议长 霍伊尔：我期待听到政府的建议，关于外交大臣将如何适当地接受下议院的监督。

据英国《卫报》称，一个可能的解决办法是由外交部的二号人物安德鲁·米切尔代替卡梅伦出席下议院的会议并回答问题。

而反对党工党已经就此做起了文章。

在当前国际危机的背景下，苏纳克选择了未经民选的卡梅伦，而下议院议员甚至无法对其问责。——工党影子外交大臣 戴维·拉米

英国媒体inews则脑洞大开：卡梅伦会再次出任首相吗？

从技术上来讲可以，没有任何法律规定阻止某人多次出任首相。哈罗德·威尔逊和温斯顿·丘吉尔都曾在下台后又再次出任首相。

但卡梅伦的障碍在于他不是民选的下议院议员。在inews看来，公众可能不会善待一位没有入选下议院的领导人。

英国《金融时报》评论称，苏纳克希望以2.0版的卡梅伦吸引保守党选民。出任外相，对卡梅伦而言，或许是又一次政治机遇、但对于面临大选压力的保守党来说，这究竟是一招妙计还是一步险棋，还真不好说。就像《泰晤士报》评论的，苏纳克这是在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