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洪智库视角 | 樊纲：发挥后发优势，集聚高端要素

编者按：10月30日下午，由马洪基金会主办的“解码深圳腾飞的奇迹”研讨会暨《筑梦辉煌》新书发布会在CDI大厦国际会议厅举办。现将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院长、马洪基金会名誉理事樊纲教授的演讲内容整理以飨读者。

非常荣幸来评罗力的这本书，确实非常有特点，非常接地气，非常有实感，有些事儿我们都不知道的，这里写得很有意思，包括邓小平的题词，1984年的题词把前前后后的故事写得很生动。读这本书，深感理论之苍白，实践之丰富、之艰难。向实践家们致敬，这本书也是讲述实践家们的丰功伟绩。我是搞理论的，只好继续苍白，用一些理论观点分析分析深圳这几十年的腾飞，梦想是怎么实现的。

一、怎么理解早期和后来深圳发展过程中各种要素的汇集，有人批判是吸引其他地区的资源到你这儿来才有了深圳的发展，损害了其他地区的发展，一直有这个争论，包括优惠政策，包括深圳制度的形成。这个其实是非常合乎逻辑的现象，你在创新、你在特区，你有了新的制度，你就有了制度的优势，这个制度的优势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制度洼地的现象，在追求制度优势的过程中产生了资源的聚集，不仅在深圳发生，全世界每天都在发生。哪儿的体制好一点，资源、人才、资本就向之汇聚，这就是制度优势的结果。

有一个例子，深圳有的企业由于体制的原因在其他地区做不起来，到深圳就做起来了，这是制度、改革的结果。从制度经济学的角度来讲，为什么制度能够带动经济发展，为什么制度能够创造效率，为什么制度本身有价值。深圳作为特区先行先试，加上国家的优惠政策，当时是优惠政策，其实很多政策后来都普适化了，在各个地方都实行，这就是特区的作用，先行先试的目的就是能应用到全国各个地方，促进整个体制的改革。

二、深圳是不是廉价的卖地、廉价的劳动力，是不是租借？这也是一种争议。这个不仅是制度经济学还涉及发展经济学，作为落后国家最初阶段没有高级要素，只有一些初级要素，什么是初级要素？是自然资源、是土地、更多的是廉价劳动力。劳动密集型，没有高级要素：资本、知识、技术、创新能力，这些比较优势在发达国家，怎么才能起步，怎么才能第一桶金？就是要把初级要素利用起来，大规模的利用起来,才能起步，才能换汇。为什么要换汇？我们换了汇以后可以买技术、买设备，促进发展，促进高级技术的形成。最初阶段把地腾出来，地没有用，把它变成厂房用地，吸引全国各地的工人，农村的富余劳动力到城里打工，初级要素初步地利用起来。开始起步时非常自然的被人瞧不起，要求深圳一开始就搞高新科技，要进口替代。那些批判是缺乏基础的实事求是，对在世界经济中所占的地位的错误判断。从经济学的角度发挥比较优势最初阶段是最基本的，发挥增长的潜力。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所谓的比较优势只有初级要素的比较优势，初级要素是跟落后国家比而并非发达国家，他们的优势在高级要素。劳动成本不断提高会逐步丧失比较优势，丧失给其他一些落后国家，丧失给越南、孟加拉、东南亚、非洲一些国家。我们最初是跟韩国比较，他们的产业转移到我们这儿，香港的产业也转移到我们这儿，而不是产业转移到他那儿还有其他的比较优势，你的比较优势还远远没有形成，要有实事求是的态度看待初期的发展，而不是一开始就和这种思想斗争，没有意义。所以要承认最初阶段、落后状态下我们只有发挥这样的比较优势，我们才能起步。

三、深圳争论很重要的一点是山寨，有人认为山寨无非就是模仿假冒伪劣。我个人听到山寨的时候是挺兴奋的，如果连山寨都不会还发展什么？山寨意味着什么？后来者学习、引进、消化、吸收加模仿，现在模仿这个词大家不太喜欢用，用集成也可以，把已有的东西集成起来这是我们的发展阶段，而且是发展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发展经济学将落后国家要能发展就是两条相对的优势，一条就是前面所说的比较优势，而比较优势走到一定的时候农民工的工资涨到一定程度就逐渐消失了，现在劳动密集型不仅消失到东南亚，现在很多劳动密集型消失到内陆地区了，这都是发展阶段的变化。

没了以后怎么办？初级要素的比较优势消失了又没有高级要素，怎么办？如果想持续发展没有别的办法，就是发挥后发优势，什么是后发优势？技术转让、知识外溢，通过学习、消化、引进、吸收并用比较快的速度、用比较低的成本学到人类历史上已经由别人创造出来的知识和技术来发展你自己，其中包括了模仿创新，或是集成创新。知道别人的理论和别人的技术路线，比从头创造起来速度更快、成本更低，这是落后国家需要增长最重要的逻辑，在深圳体现得非常清楚，我们就是因为经历了这一阶段我们才能迅速成长。

我们仍然要大量的学习，我们还是落后的国家，我调研企业时常会问领导：产业里和最先进的国家比，你大概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他们会回答：前几年基本上是百分之五六十，现在大概百分之六七十，在缩小，但仍然是落后的。落后的情况下你去追赶、你去学习、你去引进，包括引进半成品、零部件，这都是引进知识和技术，后发优势包括学习引进消化吸收，包括吸引外资，外资带来的不仅是资本，带来了大量的技术和管理的知识。

进口产品、进口设备是直接进口的技术，再慢慢消化吸收，用的过程中提升自己的能力。再就是科学交流，然后是学生留学，所有的这些包括网上的搜索，所有的这些都属于发挥后发优势。美国人遏制我们采取的所有措施不是打你的比较优势，劳动密集型他根本不在乎，他采取的措施是脱钩、断供、停止交流。现在交流很困难，限制学生学习的科目和内容，所有采取的措施都是要打断你、阻碍你发挥后发优势的各种渠道。我们恍然大悟，原来比较优势最初的阶段确实重要一点，但是很快就会衰减，现在有一种提法是更好地发挥后发优势。

包括现在我们要把一些“卡脖子”的东西能够自主创新，可以克服掉“卡脖子”，其实这个过程本身也具有后发优势的含义。这个东西卡你的脖子，说明你以前能用，说明已经存在了，已经存在的东西你也知道它的技术路线和基本理论逻辑，如果能制造出来，就克服了“卡脖子”，一定意义上还是模仿创新，还没有真正到自主创新的阶段。这个阶段非常重要，人看不起山寨，一些外国人说你们偷，违反了知识产权。其实所有的发展中国家都会在一定程度上违反，德国当时追赶英国、欧洲的时候，日本、韩国等四小龙追赶的时候都有一些。美国哥伦比亚的著名经济学家萨克斯曾经说过，中国在这个问题上中等。但主要的部分，我们每年花300亿美元买的专利都是后发部分，很多技术是脱离专利期的，这是公开的，属于国际的知识。前天我在海南的会上讲，为什么要开放，我们还要继续开放，继续学习，就像华为讲，向一切比我优秀的人学习，才能更好的发展自己。我们向别人开放，从中获益，深圳的发展过程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四、走向创新。大家都想创新、都想自我创新，创新能力是一种高级的要素、高级的增长要素，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逐步培养。而且从产业发展的角度、知识进步的角度，当你走到前沿的时候，走进所谓的无人区时，必须是自我创新了。现在我们有些领域里确实到了无人区，确实有了领先地位，这是几十年发展的结果，也是前些年引进、消化、吸收的结果。要想获得这种能力，最重要的是培养出高级的要素、高级的增长要素，真正具有创新能力的要素，一方面发展教育、发展科学研究、发展企业制度，使企业制度、社会制度更加保护知识产权，更加有利于大家各种创造力的发挥。要想变成发达国家，从发展路径上走过来，最终还要取决于能不能培养出高级的要素，除了资本之外，知识要素更为重要。

过去说比较优势、后发优势没有比较基础，新增长理论给我们提供了一种理论基础，知识已经作为一种资本、一种要素，发挥后发优势可以增长高级要素，知识的外溢，他们研究大量的知识外溢。发达国家的知识存量外溢到我们这儿，我们就可以迅速的形成知识增量，这个是增长要素提升的过程，我们自己发展教育、发展科研，搞好我们的体制，培养创新精神，这个也是我们提升高级生产要素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仅发展市场、发展企业，如何使我们的教育制度、科学研究制度真正能够解放思想、百花齐放，真正能创新，出现马斯克那样的创新者，这是我们下一阶段的重要任务，深圳这方面也非常重视，包括建学校、建大学，也是朝着这方面努力，深圳很多创新的公司给我们做出了榜样，深圳也是筑梦辉煌，是创新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