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路行远2023｜穿越庸碌与失序，看这些重建与回归

2023年即将过去，回眸这一年里的艺术瞬间，到底带来了什么？留下了什么？澎湃艺术年终报道《艺路行远2023》本期关注的是艺术界人物。

在动荡与冲突加深的世界背景下，艺术行业也步履艰辛。展会、展览、活动、拍卖回归，但是否能在价值、审美、创造力上，让人们的心灵倚靠、振奋？穿越表面的繁忙，回顾这一年艺术舞台的主角，有失序、失去，也有庸碌，当然，更有重建。

大英博物馆发生文物被盗案，早有迹象，却不被管理层重视，最终馆长引咎辞职，副馆长也将离职；“美的策源地”意大利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的馆长施密特也要卸任，起因是政府改变文化政策，推行民族主义，辞退外籍博物馆馆长。这样的失序与意外，很遗憾，同样发生在国内的艺术体系与高校，以往稳定的结构和价值，都在颠覆并沉默。

那些带来力量的人，也在不断离别。在失序和失去中，策展者们选择回归，在维米尔、毕加索、马奈、德加、北宋书画、吴昌硕的世界中寻找定力，策划了致敬经典的展览。当下的艺术行业参与者，在日复一日的劳苦中，试图挖掘价值，超越阴霾，勠力重建秩序。岁末，致敬艺术世界的工作者。

失序

大英博物馆发生文物被盗案，馆长费舍尔引咎辞职，副馆长将离职

大英博物馆原馆长 哈特维希·费舍尔

今年8月，大英博物馆宣布，储藏室内一批“用于学术和研究目的”的小件文物被盗，包括从公元前15世纪至19世纪的黄金首饰和宝石与玻璃制品，部分被盗文物于几日后在电子商务网站eBay上售出。经查，偷盗嫌疑人希格斯，1980年底加入大英博物馆，在博物馆工作35年。被解雇前，希格斯是大英博物馆希腊馆的馆长。

这桩丑闻公布后，原定于2024年卸任的大英博物馆馆长哈特维希·费舍尔宣布辞职，提早结束馆长任期。费舍尔，1962年12月出生在德国汉堡，德国艺术史学家。费舍尔精通德、英、法、意四国语言，1994年从波恩大学博士毕业后到瑞士巴塞尔一家艺术博物馆工作数年。2006年，他回到德国，在埃森一家当代艺术博物馆任馆长。2012年，他被任命为德累斯顿国家艺术陈列馆馆长。2016年4月起，担任大英博物馆馆长。费舍尔辞职后，博物馆宣布，副馆长乔纳森·威廉姆斯也“同意自愿辞去正常职务”。威廉姆斯已于今年8月退居二线，有消息称，他即将离职。

意大利政府辞退外籍博物馆馆长，乌菲齐美术馆馆长施密特将离任

乌菲齐美术馆馆长施密特

岁末，意大利的博物馆界发生重大变动，该国政府开始辞退外籍博物馆馆长。最引人注目的是，出生于德国的埃克·施密特（Eike Schmidt）将离开他自2015年起担任馆长的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转而执掌那不勒斯的卡波迪蒙特博物馆。

施密特是一位德国艺术史学家。他自 2015 年起担任意大利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馆长，曾策划过安东尼·葛姆雷、朱塞佩·佩诺内和蔡国强等著名当代艺术家的展览。除此之外，还在波波里花园举办了一系列新的雕塑展览。他国际化的经历和视野为乌菲齐美术馆带来了全新的氛围。今年早些时候已成为意大利公民的施密特曾被普遍认为会竞选佛罗伦萨市长。

现任帕尔马皮洛塔宫馆长的西蒙娜·维尔德将接替施密特在乌菲齐的馆长职位。罗马奎里纳尔当代项目的策展人雷纳塔·克里斯蒂娜·马赞蒂尼将接替意大利出生的克里斯蒂娜·科卢领导位于罗马的意大利国家现当代美术馆，而位于意大利北部加拉拉泰的马加博物馆的馆长安杰洛·科雷斯皮将接替英国-加拿大籍馆长詹姆斯·布拉德伯恩领导布雷拉美术馆。

近10年前，意大利前文化部长弗朗切斯基尼积极为意大利博物馆高层职位寻找外籍候选人，他的目标是为艺术机构带来新的视角和理念。由极右翼总理乔治亚·梅洛尼领导的现任政府一直在推行民族主义，甚至试图禁止在官方通讯中使用外语词汇。

失去

在加速失序的世界中，一些艺术世界的重要人物也不断离去。今年8月，74岁的法国建筑师及建筑史学家让-路易·科恩在策划的上海展览“摩登巴黎1914—1945：建筑、设计、电影、时尚”开幕后不久，意外辞世。9月，曾到访上海的91岁的哥伦比亚著名雕塑家、画家费尔南多·博特罗辞世。近代文献研究者张伟、艺术家余友涵、艺术史学者水天中等离去的消息，不断让人咀嚼失去的苦涩。

法国建筑师让-路易·科恩

让-路易·科恩，2023年7月在上海。

7月，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摩登巴黎1914—1945：建筑、设计、电影、时尚”开幕，展览以丰富交织的视角回溯现代性在巴黎上世纪黄金年代的萌生与蓬勃，这一展览也颇受建筑界与艺术界好评。开幕10余天后，展览的主策展人、法国建筑师及建筑史学家让-路易·科恩意外辞世，享年74岁。

让-路易·科恩是法国知名建筑师及建筑史学家，他是目前研究19世纪与20世纪建筑与城市规划领域的重要学者。他自1994年起担任纽约大学建筑史学教授，并担任普林斯顿大学的访问教授。他一生出版了40余部著作，包括《法国——历史上的现代建筑》（2015）、《勒·柯布西耶：现代风景地图集》（2013）、《1889年后建筑的未来》等。

科恩在“摩登巴黎”开幕式后度过了最后一个生日，当时，科恩一身黑衣，背手拿着桃子。他将人生的最后一“展”留在了中国上海。

哥伦比亚雕塑家画家费尔南多·博特罗

费尔南多·博特罗

费尔南多·博特罗，生于1932年4月19日。是哥伦比亚著名雕塑家，画家，被认为是哥伦比亚国家的荣耀和人民信仰之父。年幼时期，曾拜师学习斗牛，立志成为一名斗牛士。16岁时，发现绘画能够反映人类更强的搏斗精神，而后投身绘画事业。2016年博特罗曾携作品来华，在中华艺术宫（上海美术馆）举办“博特罗在中国——费尔南多·博特罗作品展”。对于外界关于其画作呈现的夸张与庞大，他在接受《澎湃新闻·艺术评论》专访时说：“艺术，一定要让人产生大爱或者大恨的情感，这很重要。大家都喜欢，统统说好，那没意义。有争议感也是艺术存在很重要的一点。这样你才会充分体现艺术家的观点和意志。”

中国近代文献研究者张伟、艺术家石虎、余友涵、艺术史学者水天中等

时间回到年初，上海图书馆研究员、近代文献、海派文献研究专家张伟，2023年1月11日凌晨，因染疫不治辞世，年仅67岁。就在2022年12月29日，由他筹备策展极久的“传承与影响——纪念土山湾画馆诞生170年艺术文献展”刚刚在徐家汇书院对外展出，展览丰富的文献资料多出自他的个人收藏，自上世纪八十年代进入徐家汇藏书楼工作，张伟研究土山湾文化近四十年。他对上海小校场年画、名人讣告、土山湾与月份牌的研究，都开风气之先，此外，还编撰了有关近代电影、话剧、日记书信、历史原照的多种专著，参与策划各类有关上海都市文化的专辑纪录片与大型电视节目。近几年，他致力于挖掘近代海派文献，主编“海派名物典藏”“海派文献丛录”“近代报刊文献辑录”“海派”等丛书。可以说，张伟生命不息，研究不止，他把最后的背影留给了徐汇土山湾。

2022年12月22日，张伟，摄于上海土山湾画馆建立170周年展览布展时。

秋日时分，因为特立独行与其后求新求变的知名画家石虎因染疫而辞世，石虎早期因《非洲写生》而影响巨大，他今年上半年接受澎湃新闻对话时说：“有人说我有思想，我说不要说我有思想，我只有一颗不能被征服的心！”

石虎这些年一直隐居于岭南山下村，2018年，他在山下村绘就了一件长十三米的巨制《十八罗汉图》，向艺坛展示了艺术家的创作激情。两三个月前感染时疫，其后引发了症状，先被送到当地医院，后转入重症病房，直至于9月9日凌晨意外辞世。

回顾自己的艺术生涯，石虎曾在接受访谈时说：“我的艺术生涯，从一开始到今天一直伴随争议。我画我的，从未担心过曲高和寡，如果不是评论家彭德先生说我‘毕生没有获过奖’，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年轻时从未有过获奖的目的性。”

创作中的石虎

岁末之际，12月13日晚，1943年出生于上海的艺术家余友涵辞世，享年80岁。余友涵被认为是中国当代最重要和最具有影响力的艺术家之一。他1973年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后在上海工艺美术学校任教，是在上世纪中国85美术新潮和90年代政治波普等艺术演进中影响到中国当代艺术史的先锋人物之一，1993年受邀参加威尼斯双年展，是同年首批出现在威尼斯双年展上的中国面孔之一，也是中国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受到国际认可的当代艺术家。“一个悲哀的心灵对于美的渴望，这就是我的画。”“我觉得我画的东西，是要想办法，推动一下社会。”余友涵2016年接受澎湃采访时说。他的离去，似乎意味着中国当代艺术世纪之交星星之火的幻灭。

余友涵

来不及抵御岁末寒潮。12月24日凌晨，美术史家、美术理论家、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水天中因病去世，享年89岁。多位艺术界学者对澎湃新闻表示，水天中先生是一位有风骨、有学识、有立场的美术史论家，对人对事，有风骨、立场，对待学术也非常有态度，他是辞世，是中国艺术理论界的巨大损失。一位评论家说：“水天中身上有传统文人的气质，有知识分子的立场，在老一辈艺术理论家中爱说实话，相比较另一些与资本权力关系密切的艺术批评家或理论家，他的高贵之处与可贵之处正在这里。”2023年，还有更多艺术家和艺术工作者告别世界。水天中多年前曾在上海接受澎湃新闻专访时说：“艺术是超越功利的。艺术的边界可以穿越和渗透，但不能取消。”

重建

在三年失序和不断失去中重新出发，鼓舞行业和自身，谋求秩序重建，谈何容易，但似乎又是唯一的出路。2023年，我们也见证了一些新的变化和可能。例如巴黎大皇宫将在新主席的带领下迎接2024年巴黎奥运会；古根海姆集团迎来第一位女性领导人玛丽埃·韦斯特曼；从“樱花满天”爆破到探索人工智能艺术的蔡国强；策划一系列海派艺术研究展的原中华艺术宫（上海美术馆）馆长、画家陈翔，出任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系主任的华人建筑师胡如珊女士等。

巴黎大皇宫新主席 迪迪埃·菲西里耶

迪迪埃·菲西里耶

今年8月，就在大英博物馆陷入文物盗窃丑闻之际。法国的巴黎大皇宫任命了新任主席——迪迪埃·菲西里耶。自2015年起，菲西里耶担任巴黎维莱特公园和文化艺术中心主席。在此之前，他曾长期担任克雷泰伊艺术之家馆长，并创立了三年展“里尔3000”。2011年，法国国家博物馆联盟与大皇宫合并后成立为新的公共文化机构——巴黎大皇宫暨法国国家博物馆联合会。菲西里耶在大皇宫的工作任务繁重，除了吸引更多年轻观众外，他还要负责管理800万欧元的赤字，以及指导大皇宫在2024年巴黎奥运会和残奥会开幕前完成的翻新工程。

古根海姆集团首位女性领导人 玛丽埃·韦斯特曼

玛丽埃·韦斯特曼

11月，据艺术论坛中文网报道，所罗门·R.古根海姆博物馆和基金会宣布，玛丽埃·韦斯特曼被任命为馆长兼首席执行官。韦斯特曼将掌管基金会和古根海姆博物馆集团，包括纽约总馆、威尼斯和毕尔巴鄂分馆以及即将开业的阿布扎比分馆。自1959年位于曼哈顿的古根海姆博物馆建成以来，她是第一位执掌该博物馆集团的女性。韦斯特曼自2019年起担任纽约大学阿布扎比分校副校长一职，履新后她将搬到纽约。韦斯特曼曾任安德鲁·W.梅隆基金会执行副主席、纽约大学艺术学院院长、马萨诸塞州威廉斯敦克拉克艺术学院研究与学术项目副主任。作为一名荷兰艺术史学家，她拥有威廉姆斯学院学士学位、纽约大学艺术学院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

蔡国强：从“樱花满天”爆破到人工智能艺术摸索

蔡国强

cAI™ 再生成的图像竟也显示了镜子里有地球，2023

6⽉26⽇，中国当代艺术家蔡国强在⼗⼆年前遭受⼤地震与海啸重创的日本磐城市四仓海滩创作了⽩日烟花“樱花满天的⽇⼦”。烟花表演也为其在东京的个展揭开序幕。

4月，蔡国强的工作室发布了蔡国强人工智能艺术计划cAI™ (读作 AI CAI)。cAI™是一个实验性的艺术计划；作为随着前沿科技与艺术家人生进程不断有机生长的多模态综合体，它既是蔡国强的作品，也是其对话与合作的伙伴，未来亦可能独立创作。

2017年以来，蔡国强持续探索人工智能、AR、VR、区块链和NFT等前沿技术对当代艺术的新可能。他敏感于人工智能等数字化和智能化的革命正以前所未见的速度与密度掀起社会形态与生活方式的遽变。

“现在cAI™ 是我的影子和镜子，是我的合作伙伴；未来它会打破这面镜子，成为独立的艺术家吗？很多人担心AI对人类构成威胁。我想，当前用AI创作艺术的危险性不在于AI本身，而在于，使用AI创作、成果却不是艺术。”蔡国强说。

原中华艺术宫（上海美术馆）馆长、画家陈翔

如今，提起中华艺术宫，总免不了加上一个括号“（上海美术馆）”，“因为上海美术馆是有着自己的传统与精神的。”原中华艺术宫（上海美术馆）馆长陈翔在2023年10月对澎湃新闻说。他是中华艺术宫（上海美术馆）2023年12月推出的跨年大展“历史的星光——京津画派和海派绘画研究展”的策展人，这是该馆推出的“何谓海派”艺术系列大展的第三个项目，也是上海首次系统呈现京津画派与海派绘画的研究展览。这些大型特展与三年前陈翔在主持上海中国画院的一系列策划也有着清晰的传承。

这位1980年代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的画家，2021年岁末从上海中国画院来到中华艺术宫（上海美术馆）后，逐渐把自己对于城市、艺术和美的思考，融入到美术馆的策划、教育等方方面面，推出了一系列有着上海气魄与胸襟同时又接地气的大型策划。“中国的美术馆，1929年中国第一个国立的美术展览馆在南京设立，当时隶属于教育部门，这给我一个很大的启发，我们的美术馆到底是干什么的。对‘美术馆’三字的追根溯源，触及了对美术馆定位的很多思考。” 他说。

12月退休的陈翔今后终于有大量时间从事绘画了，书画评论家江宏说陈翔的画是“青绿其外，水墨其里，是青绿外壳包裹下的水墨精神体。”而他自己则说：“画画对我来说就是一件我从小就喜欢的事情，是一件我一个人就可以做的事情，是一件让我不会有无聊时光的事情，是一件让我在身心疲惫的时候可以让灵魂得到安抚的事情。画画对我来说就是一件自然地表达自己的事情，我的性格、阅历、情感、素养、观念、理想，都在我力所能及的绘画表达当中得到或多或少的体现。”

华人建筑师胡如珊出任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系主任

胡如珊、郭锡恩夫妇

4月，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宣布，华人建筑师胡如珊出任建筑系主任。2022年，胡如珊曾因任职同济大学建筑系主任，引发了建筑圈内一阵热议。而在当选同济系主任仅一年后，如今又成功当选宾大建筑系主任，她将成为担任此岗位的第一位华人女性。

胡如珊出生于中国台湾，在美国学习和成长，现执业于上海。胡如珊在普林斯顿大学获得建筑和城市规划硕士学位，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获得建筑和音乐学士学位。她曾在普林斯顿的 Michael Graves & Associates 和旧金山的建筑师合作 (TAC) 等机构工作，之后于2004年与先生郭锡恩在上海共同创立了如恩设计研究办公室。跨越东西方的设计语境，如何理解并结合不同的文化，并将它们作为建筑语言反映到设计中，是胡如珊和如恩设计研究室作品中时常讨论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