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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第九年,我们依然快乐|三明治

2024-01-14 15:1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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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周周 三明治

作者|周周

编辑|邱不苑

手机传来闷闷的震动,我拿起来看到两条信息:

——你想聊什么?我陪你聊啊!

那是我和他第一次“说话”,彼时我刚失恋,这两条信息让我心头一暖,卸下了对陌生男人的戒备心。

我想起白天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九年前,为了排遣失恋的苦闷,我参加了豆瓣同城的演讲活动,他是第一个上台的人。一米八个子,头发又黑又多,梳成三七分,小麦色皮肤眉毛浓黑,笑起来右脸有一个酒窝。

好像陈柏霖呀!我心里嘀咕了一句。

他分享的主题是关于自己为什么要坚持演讲,边说边打手势,眉欢眼笑,神色松弛。

活动结束后,我们互加了微信。那天回到家后,我收到他的信息:

——我失恋了!

——我也失恋了!

——前男友做什么?

——IT男,你前女友呢?

——马桶销售员!

我侧躺看着手机,发出嗤嗤的笑声。从这以后,和他唠嗑成了我生活里的一部分。

——下次演讲我要分享自己的裸睡爱好。

——我也喜欢裸睡!

——那我叫你裸妹妹!

——那你就是裸哥哥!

——又被甲方虐了。

——我唱歌给你听。

——我要听周杰伦。

——这周肇嘉浜路有达利画展哦。

——一起去呀!

——我报名了暴走团,你感兴趣吗?

——你把报名链接发我,我也去!

——大白收到了吗?

——好大一只啊,我扛着它去坐地铁,好尴尬呀!

我们像是多年老友,不用客套地问在不在,更不用找开会啦、去洗澡这样的借口结束对话,我常常边打字,边笑得合不拢嘴。

日子慢悠悠地过了三个月,五一假期,我正赖在床上玩手机,突然蹦出来一条信息:

——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房间拉着遮光窗帘,半明半暗的屋子里浮着甜甜的花香,我跳出被子,瞥见斗柜上茉莉花开了,一瓣瓣馥白好似待启的梦。

——好呀,我同意了!

只是没想到两周后,他突然告诉我要退回朋友的身份。

那年夏天何炅导演的《栀子花开》上映,我正沉浸在梦想、爱情交织的电影里,突然收到他的分手信息,心中不解,撇下电影匆匆走出影厅。

他正在车上,声音喧闹,他让我等等,到家后给我电话。我内心顿时紧张起来,在影院大厅里走来走去,手里紧紧地捏着电话。

他家在上海乡下,当地人结婚早,那年他28岁,家里都急疯了。知道他恋爱后,父母仔细盘问了一番,知道我是外地女孩,一个人在上海工作。

长辈的意见是,一个女孩子跑到大城市打拼,年纪又比他小四岁,不可能那么快想结婚。他心里也没底,于是提了分手。

听完后,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对着电话那头的他说:“要么先在一起两个月,不行就分手。”

那一刻,朋友们常说“女孩子要矜持、在爱情里谁先认真谁就输了”的爱情教条,被我通通抛诸脑后,内心只有一个声音: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一年后,在一个寻常的夜晚,我躺在床上听音乐,他埋头享受他的小说,我们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我们结婚吧!

我一怔,一骨碌坐起来,疑惑地看着他,他一脸真诚地重复:

——我们结婚吧!

看我仍呆坐着,他急忙爬下床,跪坐在床沿边。

——我知道自己现在赚钱不多,但我保证以后赚的钱都给你。

他仰头说道,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结婚是什么呢?是冗长的仪式还是把叔叔阿姨改口成爸爸妈妈?我知道结婚总会发生,可仍觉得这是一件遥远模糊的事。我怔怔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想起他陪我度过的春夏秋冬,一股热热的东西涌上喉咙,让我说不出来话来。

好朋友结婚,我琢磨着要送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于是捧着半人高,写着“端端、凤翔结婚快乐”的广告牌扎在周末南京西路、外滩的人海里,他去邀请路人,让他们照着广告牌上的祝福语,对着镜头念出来。那天出镜的有老人、小孩、中国人、外国人,有说普通话、方言、英文、法语,有站着、坐着、骑车的。事后,我们坐在人民广场的石阶上,看着几个G的视频哈哈大笑。

他家附近的医院被弃用了,我想去探险,于是带上水壶、相机偷偷溜了进去。住院部静悄悄的,长长的走廊一直向前延伸,尽头是幽暗的白墙,墙上用红色漆写着“树岗位新风、展天使风采”。两边的病房有的开着门,有的被风吹地嘎吱响,迈步走进去,仿佛踏入幽深的时光隧道。地上散落着盐水瓶,踢到就会发出咕噜咕噜的滚动声,这个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让人心头一颤,深怕从哪扇门后探出一个脑袋怨怼:不要打扰我休息。

我加班,他会在便利店等四个小时,然后牵着我的手送我回家;深夜入睡后,不论多晚,我一句“哥哥”他会马上回应我;蹦迪前,他会帮我绑蝎子辫。

我回过神,按下卡在声带上的往昔,咽了口唾沫,回了一句:“好呀,我同意了。”

点头后,两边父母开始商量彩礼、婚房、酒席的事情,双方父母都是憨厚地道的品性,没有出现锱铢必较的场景,反倒是我和父母出现了分歧。

我比较反感找司仪、新人入场这一类浮夸的仪式,把女孩子梦想的走红毯、互换婚戒等环节通通删除了。我尤其认为婚车最不实用,用个把小时租金就要上千,不如换成山地车、出租车,父母听后大惊失色,一想到寒酸的场面,连连摆手,坚决不让我丢脸,最后在唠唠叨叨中定了宝马7系。

2017年3月7日,我们结婚了。

婚后我换了一份工作,从家里步行10分钟就能到公司,他恰好是弹性工作制,因此工作日也常常在家。中午我们一起去小区餐馆吃饭,吃完后他送我回公司。路上我们喜欢玩“假装有电影特效”的游戏。

电影《河东狮吼》里张柏芝扮演的大力女柳月娥,一抬手就能老公扔出去,最后消失在天空,化成一个闪亮的点。我们喜欢模拟这一段,我抓住他的后领子,一抬手,配合“咻”地一声,他屈腿往后跳。或者玩孙悟空筋斗云,我抓住他的肩膀,喊一声“走”,我们同时向上跳,然后摇晃着着地,假装越过十万八千里。“假装有特效”游戏的乐趣在于两个人对特效的不同想象,再配合演绎的动作,就产生了无法言说的快乐。

他赖床时,我会拿拍立得悄悄拍他“床照”、他练习扎马步,我就把手办放在他头顶,美名其曰锻炼“平衡力”、他躺在沙发上休息,我就趴到他背上,假装游泳。用父母的话说,都结婚了,两个人还是没个正形。

婚后第三年,我辞职创业,每天忙得昏天地暗。某天,他正在洗澡,我抱着烘干的衣服走进衣帽间,突然瞥见梳妆台上的手机。

我没有检查对方手机的习惯,可那天,我却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橙色的吊灯投射在手机屏幕上,映出两个光点,如同一双眼睛,幽幽地凝视着我。

我拿起手机输入密码。点开微信后,看到信息列表里有一个坐在窗边喝茶的女子的头像,好奇地点了进去,他们聊得很频繁,言语间不乏“喜欢”、“如果没有结婚就在一起”的话。我快速滑动屏幕翻看聊天记录,同时竖起耳朵听他在卫生间的动作。

“我的条纹家居服找到了吗?”

他裹着浴巾,擦着湿头发走了进来。

“没呢,你自己找找。”

我一脸紧张地站在梳妆台边上,手机已经被我按照原来的位置放好了。我看着他,忽然脱口而出:“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看我手机了。” 他慌张地看着我。

我推开他,大步往门开冲去,他拉着我的手臂不让走。

“我想出去走走。”

推开门就撞上回家的邻居,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我逃也似地冲进了电梯,头也不回地撞进了夜色里。

很奇怪我的内心并不悲伤,而是震惊。我们从不干涉对方交友,也各自有朋友、聚会。我们就像两只自由的风筝,无论飞得多高、飞得多远,只要对方拉一拉线,风筝就会落地。我们相互持有坚定的信任,相信对方对婚姻的忠诚。

那晚,我走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凌晨才回家,他一看到我就扑过来,嘴里说着对不起。我本能地甩开,头也不回地走到卧室,趴在被子上才开始哭起来。

“她是我在小区公园认识的,没多久。本来也没什么,她有一天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说我看起来不太开心。可能是孤单太久了了,就聊起来了。”

“我动完手术,膝盖还是使不上力气,我真的怕自己要残了。你生意又忙,我不想让你烦心。”

“你看记录嘛,真的没聊多久,越界的话就是这两天才有的,其实我也意识到不对了。聊天记录,你全看完吧,看完我今天就把她删掉。”

第二天我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白天应付完工作,晚上回家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第三天也是如此,一到家就立刻往房间走,他焦急地追过来,我关门,他抵着门不让我关。

“妹妹,别生气了,我烧了你喜欢吃的土豆丝、东北乱炖。”

我不想沉浸在无力的悲伤中,转身坐到沙发上,他跟上来,我们相视而坐。这两三天,我也渐渐冷静下来。回想这一年,他膝盖骨折,我却只顾着创业,早出晚归鲜少关心他,未料及他因身体病痛、工作搁置而处于情绪低谷。

“我觉得这件事不是坏事,我突然明白婚姻也是需要适当经营的。” 终于我开口说。

“也没必要太刻意经营,我们多顾及对方的感受就好了。” 他笑了一下,脉脉地看着我。

“如果以后,我还是没法照顾到你的情绪怎么办?” 我深知自己大大咧咧的性格,做不到及时体察,照料对方。

“我不会像这次这样了,我觉得还是要向内走,我准备跟千善老哥学书法。” 他诚恳自我检讨。

“人一辈子不可能只钟情一个人,以后不管是你还是我,如果遇到了更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对方,我希望能坦诚散场。” 我定定地看着他。

沉默片刻,我们相视一笑,释怀地张开双臂紧紧相拥。

我想婚姻和人一样吧,没办法一直走在正确的轨道上,偶尔偏离也正常。好在这次偏离的角度不算大,现在也及时纠正了。更重要的是,我们内心对对方的在乎、爱意仍然炽热——那就翻篇吧!

如果说之前我们的婚姻像一杯小甜水,生活往里加了柠檬、苦丁茶、生姜,当苦涩慢慢褪去,我们将品到难能可贵的甜。虽然味道有点冲,但这杯茶的口感不再单一,而是层次丰富,口味醇厚。

这桩婚姻风波过去两年后,2021年11月,经过26小时阵痛,我们的儿子出生了。

月嫂走后的第二个月,我们开始了手忙脚乱的带娃日常。

儿子肠胀气,一到晚上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用力咬牙的声音。我们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特别紧张,生怕他睡着后出事,于是决定轮流守夜。他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每次交班时,我们四目相对,他的眼神里满是“祝你好运”和“终于可以睡”的满足,而我的眼里弥漫着滔天困意,以及不确定孩子会出什么幺蛾子的惶恐。每思及此,便觉得十分有趣。

儿子喜欢往右边睡,为了防止睡偏头,他买了定型枕,每当他睡偏,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儿子的脑袋,他快速调整好枕头角度;儿子拉臭,我捏着棉柔巾擦拭,他端着屁屁霜、纸巾、尿布在旁伺候;儿子半夜醒来哭闹,我抱着哄,他起床泡奶。

无论白天、黑夜,一回头就能看到他,一抬手就能拿到需要的物品,我们一起熬夜、喂奶、做辅食,带娃这件事也变得甜蜜起来。

上海的温度降到零下,天气寒冷,我走在公园的塑胶步道上,忍不住拉起羽绒服的领子,盖住嘴巴和鼻子。天空压得很低,灰云密布没有一点阳光,公园里银杏、红枫开得正盛,金红交错,热闹非凡。

我缩在羽绒服里,手指捏着冰淇淋甜筒斯哈斯哈地舔着,抬头一看,他横抱着儿子走远了,孩子的两只小脚丫悬在半空中晃荡。

——二货,快点,你儿子睡着了。

在一起的第9年,我们依旧很快乐。还记得孩子出生后,有天我握着他软软的小手打趣:

“宝宝,要不是当年你妈妈宽容大气,哎,现在就没有你了。”

他大笑着回应:

“宝宝,别听你妈妈瞎说,爸爸最爱你们了。”

原标题:《在一起第九年,我们依然快乐|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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