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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思妥耶夫斯基《狱中家书》重版推出:再现与虚无苦斗、成长为巨匠的精神之

2024-01-22 12:2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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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生命运坎坷,在他写作《罪与罚》《卡拉马佐夫兄弟》等代表作之前,青年时代曾因参加革命活动而被逮捕入狱,1849年,他被判处死刑,临刑时改判为四年苦役,然后充军,最后在狱中和兵营里度过十年的艰难岁月,1859年12月返回彼得堡。

这段经历可以说几乎改变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人生观念与文学方向,在狱中,他写给哥哥和弟弟的信保存了下来,这些家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的狱中生活,也为今后他在写作《白痴》《死屋手记》等作品里的人物形象时提供了真实素材。

“生活嘛,处处都有生活,生活就在我们自身,而不在外界。……不管遭到什么不幸,都不要灰心丧气和萎靡不振。”在中文版断版二十余年后,《狱中家书》近期重版推出,此书收录的政论和随笔记录了作者重获新生后令人震撼的内心体验,展现了一个青年与虚无苦斗、成长为文学巨匠的精神历程,也体现了陀氏作为鲁迅所说“人的灵魂的伟大审问者”的思想力量。

[俄] 陀思妥耶夫斯基 / 著

刁绍华 / 译

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其中,《彼得堡纪事》描写了当时彼得堡五光十色的生活场景,讽刺了诸多的社会丑态;《百岁老妇》勾画出当年大城市底层群众的日常生活及其精神世界,与作者小说中常见的“小人物”题材相呼应;关于乔治·桑的两篇短文借悼念这位法国女作家逝世之机,分析了空想社会主义思想产生的社会历史条件及其在俄国的影响;《普希金(概论)》被看成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思想遗嘱,作者分析普希金的创作意义时,把奥涅金的形象与俄国贵族知识界的状况和历史命运联系在一起,认为其悲剧之根源在于脱离人民。

据出版方介绍,《狱中家书》也是“白夜丛书”中的第一本,由学者、翻译家、首都师范大学教授刘文飞主编,译介范围是广义的俄罗斯白银时代文学,将在之前的译作中寻找原作和译作俱佳的作品,经进一步润色后推出,与此同时,还将在白银时代文学这座富矿中新选一些过去没有被关注到的作品。

今天为大家带来此书中的《在矿泉区什么东西最有用:矿泉水还是风度?》一文内容,借助一个“奇谈怪论者”的形象,陀思妥耶夫斯基以夸张怪诞的形式道出了许多生活现象的本质,揭露了当时欧洲社会的种种问题。

在矿泉区什么东西最有用:

矿泉水还是风度?

▲ 纪录片中的青年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狱中(左一)

我不想描写埃姆斯;俄文书刊中对埃姆斯已经有很详细的描写,譬如彼得堡出版的吉尔什高伦医生的《埃姆斯及其医疗矿泉》一书。从那本书中可以了解一切,从矿泉的医学资料直到旅馆生活、卫生、散步、埃姆斯的地理位置和公众等方面的细枝末节。说到我嘛,我可是不善于这种描写,现在我已回到家中,要是硬逼着我描写,那么我首先能记起来的是光辉灿烂的太阳,埃姆斯所在的那个风景如画的陶努斯山谷,来自全世界的衣着华丽的人群——以及我在这人群中深深的孤独。尽管孤独,我甚至还是喜欢这个人群,当然是以特殊的方式。我在这群人里竟然发现一个熟悉的俄国人,就是那位奇谈怪论者,很久以前,他跟我争论时大力维护战争,认为在战争中可以找到当代社会中所无法找到的一切真理(见《作家日记》4月号)。我已经说过,这是一名相貌最温顺的文职人员。众所周知,我们俄国人,或者最好是说,我们彼得堡人,都是这样安排自己生活的,我们相见和办事,有时不管是和什么人打交道,都不忘记我们的朋友(难道彼得堡人能够忘记什么人或什么事吗),不过有时甚至一连好几年都不跟他们心平气和地相遇。我的这个朋友在埃姆斯也在饮用某种矿泉水。他的年纪大约四十五六岁,也可能还要小一些。

“您是对的,”他对我说,“这里的人群就是让人喜欢,甚至不知是为什么。况且任何地方的人群都让人喜欢,当然,让人喜欢的是上流社会的优雅人物,社会的精华。可以不和这个社会的任何人交朋友,可是总体来说——目前世界上暂时没有更优秀的了。”

“算了,够啦……”

“我不和您争论,不争论,”他轻易地同意了,“当大地上出现优秀社会时——人同意更合理地生活,那么我们对现今的社会连看也不想看,甚至连提也不想提起它,除非全世界的历史中只有这两个词。可是您现在能想象出更优秀的来取代它吗?”

▲ 俄国画家伊萨克·列维坦作品

“这些人生活富裕,无所事事,如果不蜂拥来到矿泉区,就不知道该如何打发日子,莫非现在不可能想象出比这个游手好闲的人群更优秀的不成。优秀的个体——在这群人里面还可以找得到,可是整体上——这个人群不仅不值得特别赞扬,甚至不值得特别注意!……”

“您说这话像是对人类怀有深仇大恨似的,或者只是为了赶时髦。您说:‘不知道如何打发日子!……’可是请您相信,他们中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业,甚至是这样的事业——为了完成它,要花掉毕生的时间,而不是一天的时光。他们每个人并不能从生活中缔造出天堂来,因此而苦恼,这不是他们的过错。我很喜欢观看这些受难者在此地如何开怀大笑。”

“是出于体面才大笑吗?”

“他们大笑是出于习惯,这种习惯折磨他们所有的人,迫使他们参加玩天堂的游戏,如果您愿意这么说的话。他们不相信天堂,他们不得已才玩这种游戏,但毕竟还是玩,借以取乐。这种习惯太强大了。这里有些人却把这种习惯当成很严肃的事情来对待——这对于他们来说当然更好一些:他们已经在真正的天堂里了。如果您爱他们所有的人(您应该爱他们),那么就应该高兴,因为他们有可能休息一下和忘怀一切,哪怕这只是一种幻影也好。”

“您在笑吗?我为什么应该爱他们呢?”

“因为这是人类,再没有别的人类了,怎能不爱人类呢?近十年来不可能不爱人类。此地有一名俄国女士,她非常爱人类。我可根本不嘲笑。为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最后直截了当地告诉您,任何一个具有良好风度的社会,就拿这个——优雅的人群来说吧,甚至蕴含着某些优点。譬如说:任何一个优雅的社会之所以优秀,是因为它不免滑稽可笑,但毕竟比任何别的社会更多地接触大自然——甚至农业社会——如今处处大多过着完全不自然的生活。我姑且不说工厂、军队、中小学校、大学:这些已经是超级地不自然。这些人比所有的人都自由,因为比所有的人都富有,因此最低限度能够随心所欲地生活。噢,当然,他们接触大自然只是在体面和良好风度所允许的范围之内。完全向大自然,向这金色的阳光敞开,这金色的阳光从蔚蓝的天空上无一例外地照射着我们这些罪人,不管我们是否配得上——毫无疑问,这是不体面的,但其程度只是现在你我二人或者别处某个诗人所愿意的;良好风度的那把小小的铁锁跟从前一样挂在每个人的心上和每个人的理性大门上。然而不能不同意这样一种说法,即良好的风度不仅在我们这个世纪,而且在我们这一代,在与大自然接触的道路上毕竟向前迈出了一步。我曾经观察过,并且可以直接得出结论说,在我们这个时代,越往前就越加明白和同意,与大自然接触是一切进步、科学、理性、健康思想、趣味和优雅风度的最新成果。请您走进并深入这个人群里去:就能看见人人脸上都兴奋欢快。人们彼此谈话温情脉脉,也就是彬彬有礼,大家全都和蔼可亲和异常欢乐。你就会想,那个胸前佩戴玫瑰花的好汉的全部幸福——就是让这位年过五十的肥胖的太太开心。实际上是什么东西让他在她周围转来转去呢?莫非是他真的希望她能幸福和欢快吗?当然不是,或许是某些特殊的纯属私人的原因迫使他如此殷勤,这些原因与你我完全无关;可是请看什么是主要的——仅仅是良好的风度也可能并且有力量让他这么做,而无须任何特殊的和私人的原因,而这已经是非常重要的成果了;这表明,在我们这个时代,良好的风度可以让一个生性野蛮的好汉就范到何种程度。诗歌造就了拜伦等辈,而他们又塑造了海盗、哈罗尔德、莱拉之流——可是您看看,他们问世以来才过去了很短的时间,所有这些人物却已经过良好风度的检验而成为不合格的了,被公认为最丑恶的人,而我们的彼巧林或高加索的俘虏则更甚:他们已是风度完全丑恶的人,这是彼得堡的一批只有一分钟业绩的官吏。他们为什么成为不合格的呢?因为这些人物真正是邪恶的,让人不能容忍,明目张胆地只关心个人,因此破坏了良好风度的和谐,而良好风度则应该尽一切力量做出‘每个人都为人人而生,人人为每个人而生’的样子。您瞧,拿来了鲜花,这是送给女士的花束和给男士胸前佩戴的玫瑰;请您看看,这些玫瑰是如何侍弄的,如何精选的,如何浇水的!农家姑娘从来都不给自己所爱的年轻人挑选和采摘任何美丽的花朵。而这些鲜花都拿来出售,每枝卖5个或10个德国芬尼,而农家姑娘根本没有接触过它们。黄金时代还在前面,现在是工业时代;这关您什么事,您对此无所谓——他们穿戴入时,打扮漂亮,好像真的是在天堂里。是天堂,或者‘好像是天堂’——这跟您有什么关系?您还是听听吧:趣味多么高雅,思想多么正确!好的,可以去饮用矿泉水了,也就是去寻找康复的希望,去寻找健康,怎能不是花朵呢?花朵——这是希望。这种思想包含着多么高雅的趣味。请您想一想《圣经》里所说的吧:‘何必为衣裳忧虑呢。你看看野地里的花吧。所罗门在极荣耀的时候穿的衣裳也没花儿美丽,可是神却要把你们打扮得更加美丽。’我记得不很准确,但这话说得多么美呀!这里包含着生活的诗,大自然的全部真理。但是大自然的真理暂时还没来到,所以人们的心灵纯朴而欢快,他们用真诚的人类之爱做成花环,相互赠送——现在这一切都可以买卖,无须爱,只消花上5个芬尼。我还是要说,这对您来说岂不是无关紧要吗?我觉得,更方便一些,因为,我告诉您吧,这样可以逃避另一种爱,因为那得要求更多的感激之情,可是这里只消掏出5个芬尼——就完事了。然而,的确出现了一个类似的黄金时代——您如果是个想象力丰富的人,那么您就会感到满足。不,现代财富应该受到鼓励,尽管是取自他人。它可提供奢华和良好的风度,这是人类另外的那个社会永远也不能提供给我的。我在这里看到的是优美的场景,让我愉快,而通常情况下为了得到愉快,总是要花钱的。愉快和高兴的价格经常都是最昂贵的,可是我这个穷光蛋分文不付却也能够参加普遍的欢乐,只是靠着转动转动舌头。请看:响起了音乐,人们喜笑颜开,女士们穿戴漂亮,在所罗门那个时代,当然,任何人都没有穿戴如此漂亮——尽管这一切只不过是幻影,可是您和我都很开心,凭良心说,难道我是个体面的人吗?(我只是指我自己而言)——可是由于有矿泉水,我才能与这些人类的精华为伍。尽管德国咖啡非常糟糕,可是您现在却会很有胃口地去喝它!这也就是我所称之为良好社会的优秀方面。”

“呶,您一直都是在嘲笑,甚至并不很新鲜。”

“我嘲笑,可是请问,您自从来此地饮用矿泉水以来食欲是否大有改善?”

“噢,当然啦,大大改善了。”

“就是说,良好风度的优秀方面是如此强大,甚至对胃肠都起作用?”

“对不起,这是矿泉水的作用,而不是良好风度的作用。”

“毫无疑问是良好风度的作用。因此还不清楚,在矿泉区究竟是什么东西有用:是矿泉水还是良好的风度。甚至就连此地的医生都拿不定主意,究竟应该多注重什么,从总的情况来看,也很难说医学在我们时代究竟有多大进步:如今医学甚至产生了思想,而它从前只有药品。

新媒体编辑:郑周明

配图:历史资料

原标题:《陀思妥耶夫斯基《狱中家书》重版推出:再现与虚无苦斗、成长为巨匠的精神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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