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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张兰坡:用摄影呈现权力、历史、宗教等的复杂性

2018-11-08 18:53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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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兰坡

张兰坡(1973—),祖籍湖南,生于兰州,广州美术学院硕士,高校美术教师,现生活工作于广东肇庆市。曾获色影无忌2014年度中国十佳新锐摄影师奖,2015第二届亚洲先锋摄影师提名奖。

对话摄影

柴:柴承伟 张:张兰坡

就张兰坡老师及其作品,写点非常浅显的记忆和印象,算作这篇访谈的导语。可想而知,这样写的导语是有几分“不正经”的。

第一次看到张兰坡老师摄影作品的时间早已忘记,但观看的反应我记忆犹新。网上点开《立约记》作品集,快速翻看了三四张后,我紧张地关闭了网页。应该是第一次看到人体标本的我,被惊骇到了,生理上有了不舒服的感觉。从这之后,我没有再看过他的任何其他作品,对他本人也提不起任何想了解的兴趣。直到偶然再看到他的作品《龙袍》、《凌烟阁》及《巨人传》,心想这也太生猛了!张兰坡牛X啊!

子路向孔子讨教“死”的问题,孔子直接怼了回去:未知生,焉知死。对于死亡,儒家是置而不谈,国人讳莫如深,至今为止,我也没有认真思考追问过。可能觉得自己离死还很远,或者是还没有体验过至亲离去的痛感。但同样是中国人的张兰坡老师,对待死亡的态度却大不相同,他是“未知死,焉知生”,对这些终极问题他直面面对,穷追不舍,“高声呐喊”,极像鲁迅写的那个在铁屋子里呐喊的人。看张兰坡老师的个人照,感觉其人温文尔雅,但朋友圈又时常晒他骑摩托车越野。种种矛盾之处,让我颇感兴趣。

通过这次访谈,我不敢说加深了对张兰坡老师的了解。但好像知道了一点,张兰坡老师是一个埋头做作品,而不怎么善于言谈的人。所以,大家还是多看张兰坡老师的作品吧。

《巨人传》系列之一

《巨人传》系列之二

《巨人传》系列之二(局部)

《巨人传》系列之三(局部)

《巨人传》系列之三(局部)

《巨人传》系列之三(局部)

《巨人传》系列之三(局部)

柴:上次您说正在做新作。能介绍一下新作吗?

张:正在做《巨人传》系列之三。在这张图中,我拍了两个孩子的尸体,一个头里有龙,一个眼中无珠。他们分处在两个互相博弈的尸腿和象牙之上,空中飞舞着争抢石制花圈的恐龙。在画面下部的深渊旁,斜躺着金缕玉衣的空壳......

《巨人传》这个系列计划总共是六张,每张探讨一个我感兴趣的人类的基本问题。第三张讨论的是关于性别的,前两张讨论的关于权力。

柴:《巨人传》系列之一比较好理解,探讨的是权力与民众,英雄与凡人等复杂关系。

张:我安排了各种各样的元素,是为了呈现在人的世界包括整个生物界,最基本的秩序就是互相制衡,互相塑造,彼此成就,彼此毁灭,伴生又伴死。

柴:第二张您想探讨关于权力的哪方面?

张:《巨人传》系列之一,想讨论的是权力对许多东西的制约。我所说的权力,不特指政治权力,而是广义的。系列之二我想探讨的就是权力作为一面镜子,能照见各种奔涌来去的欲望。

柴:您刚说《巨人传》系列之三探讨的是性别。关于性别的话题很多,面向也很丰富。请问您具体想表达哪方面?

张:这张我想讨论性别间的伴生与制衡关系。生物界有自花传粉,也有异花传粉。人为什么会有两性,因为把遗传基因放在两个不同的个体结合上,后代在繁衍过程中就能承受更多灾变和打击,但恩怨遗憾也随之伴生。

柴:大概了解了。作品也不能解读得太细,还是要多留给观者空间。

张:是的。解释过多,反而变得更狭义,妨碍传达创作时的诸多体会。

 
《立约记》系列之二

《立约记》系列之三

柴:您说您做作品比较慢。时间主要是花在什么上面了?

张:每一个环节都花了不少时间,因为我希望把它做的尽量准确清晰,我所说的清晰是跟自己的表达意向更契合,所以需要很多的调整。时间花得最多的是在细节上面,我认为摄影的力量跟绘画相比,不是在抽象上面,因为人类对具象世界的好奇才发明了摄影,所以我希望把具象上的物质性实证式的细节做的更讲究。

《巨人传》系列尺幅多数超过三米乘三米。每张作品主要部分的细节里面,我是按照三个dpi——现在艺术微喷最小的墨点来做的,就是让它尽可能达到视觉极限。这些时间上的大量投入,观众只有面对原作时才能看到感受到。

柴:细节意味着观感、信息。

张:学绘画时,开始差不多十多年是以技巧为主的训练,培养了我注意技术的习惯,包括物质感、层次感,我都会比较在意。刚开始拍的时候用的是大画幅相机,但是发现传统手段完全达不到那种临场所见的视觉密度,细节也比较缺乏。后来就用数码,通过大量的合成,来丰富视觉体验。

柴:您用的什么数码相机?

张:尼康D800E。

《龙袍》

《韶光》

《血脉荆冠》

《瘿河》

《欢乐颂》系列之八

柴:您的作品关乎宗教、生死、历史、权力等等主题。您为什么想表达这些宏大东西?

张:我小时侯目睹了数次触手可及的意外死亡,让我有了终极追问的焦虑和习惯。当你一路追问下去,必将指向终极意义,自然而然会被生存、历史、信仰、权利这些你所说的宏大问题所困扰。以前我住在高校的单身宿舍,一住就是十年,宿舍正对着一座山,在对临大山的日常仰视中,我体会到自身的卑微。再则随着年龄的增长,身边值得倾注心力去关注的问题,剩下的就那么几个。

柴:您的作品多涉及二元思考,像生与死、牺牲与救赎、英雄与凡人等,您这样表达存不存在简化认知的倾向?

张:我的作品反对的正是这些简化。这些词组不是对立的二元,它们之间存在着出于各种不同目的和立场的妄断和陷阱、灌输和翻浆、阳谋和盲从。人性的洪流在历史的明渠与暗河中,携裹众生决绝向前,多少次人类为自身创造的小气候小激浪而陶醉,可拍岸之后,一地狼藉。我就是想把这类两难之境放到聚光灯下,用摄影再次呈现它们的复杂性。

柴:您希望您的作品刺激的是思考,而不是感官。杜尚也曾经说类似的话:“我所不能接受的是没有任何观念在其中,只单纯是诉诸视网膜的作品。”

张:当然这句话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观众总是经过作者,然后走向他们自己要去的地方。

柴:您希望您的作品刺激的是思考,而不是感官。您的作品给我第一眼的感觉就是生理上有反应,像很多人说的被震撼到。这就涉及形式与内容的关系,这方面您是如何思考的?

张:有说服力的作品,一定是注重视觉语言的。修辞技术和表达意愿之间必须要充分有力地契合,这张作品才会有力量。

几千年来人类的基本情感诉求变化非常小,我们为什么还愿意藉此去创造艺术品,就是因为持续不断地去开拓新的形式语言,提供了新的视听觉感受给我们,而不是内容本身。因为内容的问题其实是可以通过摆事实讲道理来解决,不需要运用艺术去表达,艺术也解决不了内容所包含的问题。

柴:有人看过您的作品后留言道:“嗅出一段个人史的味道,反思占据着整个系列。”

张:我开始做这些作品的时候,确实就是为了解决自己内心的一些疑问。

柴:有人观看您的摄影作品后,评价太空洞形式,心机太重。您怎么看待这些说法?

张:基于我在视觉语言上的个人偏好和立场,我认为以前的问题主要是“心机”还不够重,形式还不够复杂。我正努力根据自身表达的具体需要进行改进和提高。《巨人传》就是这种努力的结果。

柴:您认为什么样的作品算“好作品”?

张:好的作品应该像深宅大院,一进院落进去,还有第二进第三进第四进第五进。层层递进,别有洞天。 

《凌烟阁》系列之二

《凌烟阁》系列之四

《凌烟阁》系列之五

《凌烟阁》系列之六

柴:您是怎样一个性格的人?看您的照片,应该很温文尔雅,但作品却那样生猛。

张:我时常感觉到自己有些分裂,不是外表和内心的分裂,而是性格内在的分裂,但是分裂会让作品丰富。

柴:性格内在的分裂?

张:如果一个人的同理心比较够,内心比较丰富,他一定会体会到我说的性格分裂。这是人类共有的,只不过有的人表现得明显一些而已。

柴:您以前是学绘画的,现在又在高校教绘画,摄影中还应用到绘画。绘画对于您的摄影具体有哪些影响?

张:我的作品从准备到完成,绘画所占的影响有百分之九十左右,视觉语言、修辞系统都来自于绘画。我平时很少看摄影书,总觉得摄影书的营养非常有限,我很少能盯着一张摄影作品看三分钟五分钟,但是绘画有时候能看很久。

柴:您这是不是存在一个矛盾。您好像不怎么看重摄影,最终又选择用摄影来表达。

张:我觉得不矛盾,因为我看重的是工具特性,选择摄影只是为了达到比绘画更强的临场感而已。

柴:想问问您平时观看自己的摄影作品吗?

张:我制作作品的时候,每天对着电脑荧幕差不多八到十二个小时。完成之后,大概每隔几天会回头再看一次,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这个检查的过程要一两个月。觉得完全没有问题了,完成了,就不怎么看了。

(搜索关注微信公众号“摄影圈周刊”,阅读更多优秀摄影师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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