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战火也要赴以色列打工，印度求职者更忧国内“就业荒”

1月中下旬，在印度哈里亚纳邦的一所大学校园内，数百名男子冒着严寒，裹着羊毛衣和毯子，在排队等候以色列建筑工作实践面试，工种包括抹灰工、钢筋工和瓷砖铺设工等。有媒体报道，以色列的建筑公司在去年12月发布了招聘信息，1月早些时候公司招聘人员来到印度哈里亚纳邦进行面试，在为期一周的面试中，平均每天有500至600名申请人接受面试。

当地时间2024年1月25日，印度勒克瑙，工人聚集在工业培训学院寻求在以色列就业。 视觉中国 图

这不是单一的现象，1月25日，印度北方邦勒克瑙工业培训学院也举办了以色列招工活动，现场数百名印度工人排队等待。此外，在比哈尔邦等地，也出现了类似的招聘现象。

受巴以局势影响，以色列官方报道称，以色列计划引进来自世界各地7万名工人（其中来自印度的约1万名）以推动建筑业的发展。报道补充说，局势升级后，以色列禁止约8万名巴勒斯坦工人进入，导致劳动力短缺。另一方面，《环球时报》引述《南华早报》报道称，印度一直有劳动力参与率低的问题，仅为49%（女性比例为更令人担忧的33%），出现了“无就业的增长”的现象。

当地时间2024年1月25日，印度勒克瑙，工人聚集在工业培训学院寻求在以色列就业。视觉中国 图

联合国1月初发布的《2024年世界经济形势与展望》报告预测称，印度经济在2024年增长率为6.2%，继续保持世界上增速最快的大型经济体地位。但亮眼的经济数据背后似乎却有一些结构性的隐忧。尽管莫迪总理将就业放在首位，敦促印度争取“amrit kaal”，即经济增长的黄金时代，但激增的人口与工作机会的不匹配让印度面临高失业率的问题。根据麦肯锡全球研究所2020年的一份报告，为了跟上年轻人激增的步伐，到2030年，印度需要创造至少9000万个新的非农就业岗位，这需要GDP年增长率达到8%至8.5%。

为收入“赴汤蹈火”？

“过去三天，我们一直在这么冷的车里睡，并在路边餐馆的洗手间里等待面试。”43岁的夏尔马 (Sharma) 告诉半岛电视台，他已经通过了第一轮面试，一位以色列负责人要在罗赫塔克（哈里亚纳邦）进行第二轮面试，“我应该来这里”。

夏尔马在2020年疫情期间失去了新德里的建筑工作，从那时起，他一直在政府就业计划下工作，在田间工作5小时，每天的工资不到3美元，难以为妻子、两个孩子和一个受抚养的妹妹提供一日三餐。“如果我能在以色列找到这份工作，我就能养活我的孩子，并攒够钱让我姐姐结婚，”他说。

对普通的印度人来说，严峻的就业形势意味着稳定工作和就业保障“可望不可及”。考虑到印度国内低收入和不稳定的工作状况，以及其他经济和环境的压力，一些印度人开始将眼光望向国外，甚至包括近几个月来持续陷入冲突的以色列。

同样想去以色列工作的还有40岁瓷砖铺设工拉姆·阿瓦塔尔（Ram Avatar），他的女儿正在攻读理学学士学位，而他的儿子则希望成为注册会计师。“我们知道以色列正在发生战争。我不怕死。我们在这里也可能会死。”他说。

现年31岁的兰吉特·库马尔（Ranjeet Kumar）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前往以色列是一个不容错过的好机会。他是一位受过大学教育、具备资格的教师，但一直以来只能偶尔从事绘画、钢筋工、劳工、汽车修车厂技术员以及非营利组织的测量员等工作。尽管他拥有两个学位，通过政府的“行业测试”取得了“柴油机械师”的资格，但每天收入不超过700卢比（约合人民币60元）。相比之下，在以色列的工作每月支付约137000卢比（约合人民币11830元），还提供住宿和医疗福利。

印度2016年的货币禁令以及疫情的封锁，造成了严重的失业问题。在印度一些农村里出现了很多中介，可以通过非法方式进入其他国家打工，但需要支付高昂的中介费。

“我想出国找一份好的、高薪的工作，因为当我有了孩子，他会问我，‘为什么我的邻居有一辆豪华SUV，而我们没有呢’？”28岁的哈尔什·贾特（Harsh Jat）强调他不害怕战争。他在2018年获得了人文学位，做过汽车厂的机械师、警车司机、酒吧保安等。“这些工作，两年后就会把你赶出去，而且没有保障。”他说。

失业后，贾特回到了他家八英亩的农场，但是现在没有人愿意务农，他尝试过政府工作——职员、警察，但没有成功。他说村子里的年轻人有人以600万卢比的中介费非法进入美国和加拿大务工，再把汇款寄回家，资助家人购买豪华轿车，于是也想出国去打工。

印度就业困境

印度拥有14亿人口，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约为每年2400美元。政府数据显示，印度城市失业率为6.6% ，但是29岁以下的劳动力中有超过17% 的人失业，其他人从事临时工作。这些考虑前往以色列的印度求职者是庞大而不稳定的印度非正式经济的一部分，他们没有正式的合同和福利，许多人拥有大学学位，但难以找到稳定的工作。

牛津经济研究院（Oxford Economics）2023年9月公布报告称，印度虽然是全球人口最多的国家，但在当时劳动力参与率仅51%。中国企业家投融资俱乐部（简称“CEIC”)的研究数据也显示，截至2023年12月1日，印度劳动力参与率约为42.4%，相较前一年同一时期的41.3%有所增长；1990年12月1日至2023年12月1日期间，印度劳动力参与率平均值为54.2%。

《环球时报》引述《南华早报》报道称，印度的劳动力参与率某种程度上“低得惊人”。如果加入性别纬度，女性的劳动力参与率仅约为33%。因此，印度国内外一直担心，印度会出现“经济增长”和“国民失业”并行的诡异现象。

印度政府定期劳动力调查的数据显示，其实印度的失业率呈下降趋势，从2017-2018年的6%下降到2021-2022年的4%。但发展经济学家、巴斯大学客座教授桑托什·梅罗特拉（Santosh Mehrotra）认为，这是因为政府数据将无偿工作纳入了就业范围。他表示：“问题不在于没有就业机会。只是有组织的就业机会几乎没有增长，与此同时，寻找工作的年轻人数量在增加。”

根据阿齐姆·普瑞姆吉大学（Azim Premji University）最新的《印度劳动力现状》报告，印度失业率就算在下降，但仍然维持在高位水平。报告指出，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一直停滞不前的有正式工作、稳定工资的工人比例，在2004年终于呈现了增加趋势，男性水平在18%至25%间浮动，女性为10%至25%。然而，自2019年以来，由于“增长放缓和新冠疫情”，有正式工资的工作增长速度有所减缓。

阿齐姆·普瑞姆吉大学报告还发现，印度超过15%的大学毕业生在疫情后没有工作，25岁以下的大学毕业生的失业率则高达42%。阿齐姆·普雷姆吉大学劳动经济学家罗莎·亚伯拉罕（Rosa Abraham）表示：“这个群体渴望获得更高的收入，他们不想从事不安全的零工。他们正通过选择去以色列的极端风险，来换取更高的收入，减少不稳定性。”

大量印度劳工赴以色列务工的情况受到了印度劳工组织和反对派的批评。去年11月，印度10个最大的工会发表了一份措辞强硬的声明，敦促政府不要在加沙战争持续期间向以色列派遣印度工人；印度建筑工人联合会（Construction Workers Federation of India）也反对“任何将我国贫穷的建筑工人送往以色列以解决工人短缺问题的企图，并以任何方式支持以色列对巴勒斯坦的种族灭绝袭击”。

印度外交部发言人兰迪尔•贾斯瓦尔（ Randhir Jaiswal ）表示，随着批评声音的增加，印度政府意识到自己有责任为海外的印度公民提供安全保障。早在去年冲突爆发前，印度与以色列签署了劳动力流动协议。他表示: “协议背后的想法是建立一个体制机制，以规范移民行为，并确保移民权利得到保护。以色列的劳动法‘健全而严格，并为劳工权利和移民权利提供了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