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明星的诞生》：附魅和祛魅

正在北美热映的《一个明星的诞生》(A Star is Born)注定要入选奥斯卡，不仅仅是Lady Gaga的青涩演出+成熟歌喉，也不仅是布莱德利·库珀（Bradley Cooper）导演首秀的功力，最关键的是好莱坞自我指涉、自我褒奖的本质。“王婆的瓜”必须自夸。奥斯卡是好莱坞的奥斯卡，这里的明星、叙述方式和情感补偿也必然是好莱坞式的。所以电影中最闪亮的明星既不是Lady Gaga，也不是一首首陶醉的原创歌曲，而是好莱坞的造星机制本身，是台上、台下成千上万人一起呼唤和陶醉的盛大场面背后的商业和艺术的共谋本质。

《一个明星的诞生》标志着好莱坞的传奇：从1937年的首秀，到1954年的歌舞片，再到1976年的摇滚版本，每一次都提名好几项奥斯卡金像奖(分别是第10届，第27届，和第49届)，它就像一个巨大IP，代表着制片厂制度(studio system)，战后明星制(stardom)，和流行文化三个不同的好莱坞黄金时代。

最值得交待的是1954年朱迪·加兰(Judy Garland)的出演。朱迪曾经童星灼灼，出演了1939年的《绿野仙踪》(The Wizard of Oz)，但1950年代初她酗酒、滥用药物、精神崩溃，却努力争取到复出，华丽优雅地出演了《一个明星的诞生》，里面的先压抑、后励志的故事恰恰是对她生活最佳的对应。然而不幸的是，她虽然提名，却没有得到当年的最佳女主，让刚刚生育完的她十分失落。没过几年，她就香消玉殒。

事隔多年，华纳又一次祭出“明星”故事，在预设女主角碧昂斯和导演伊斯特伍德退出之后，终于选定了流行偶像Lady Gaga和新生代的库珀。电影情节很简单，感情也很真挚：男主杰克是当红的乡村摇滚歌手，但酗酒和嗑药以寻找缪斯；女主艾利具天赋但自卑，在杰克鼓励和帮助下，克服“鼻子太大”的阴影，终于成为一代巨星。影片最后艾利满怀深情地追唱《I’ll Never Love Again》 (从此情断)，纪念自杀了的杰克。这完全就是年朱迪·加兰半个世纪前的私人生活重现，也昭示出在好莱坞，甚至美国流行舞台里明星的成长之路，那就是，平凡出身，努力不舍，成就梦想。

《一个明星的诞生》在普通中国影迷眼里可能会“水土不服”，但 “音乐不输”。这部深深烙印好莱坞发展，好莱坞造星机制，情感互补的电影在一般人看来过于平淡，而且新手导演库珀在电影后半程显然对节奏、对叙事开始失控，拖沓、冗长、平白让整部电影有2小时15分钟之长。如果中国能公映，肯定会被剪刀，因为有Gaga的全裸镜头，也有变性人酒吧表演。但Gaga和库珀合作的17首原创歌曲一定会让乐迷不虚此行，特别是库珀开头面对几万人的现场演出和录音，完全突破了他之前“小生”的形象。

说回明星。明星总是在附魅和祛魅的双重矛盾与诱惑中。而明星又总是在角色和自我之间不停游移，这是问题，也是巨大吸引力，特别是对那些忠粉而言。我们认识的Gaga是那么的浮夸、艳丽、标新立异，完全是音乐界的时尚达人。然而这部电影，和去年Netflix专门为Gaga拍摄的传记片《嘎嘎：五尺二寸》(Gaga: Five Foot Two)都将Gaga“还原”成生活中坚定而果敢的小矮子，对音乐执着到可怕。她在接受《洛杉矶时报》采访时坦言，库珀在她试镜的时候，“野蛮”地抹去了她的腮红，摘掉她的假睫毛，让她完全本色和自然出演。

我们在电影里看到Gaga难得的素面，难得的清唱，然而这一切都是为她的星途铺路而已，直到她光彩照人地站到格莱美的颁奖台，直到Gaga在下一次的演唱会更加绚烂的出场。她的成功来自电影里库珀挖掘、赏识甚至自我牺牲，但是电影之外的生活中Gaga为自己的成功，为能酣畅淋漓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正是附魅和祛魅的有趣之处。但最终的最终，是好莱坞成就了他们，一代文化偶像。